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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恨 竹下寺中一老翁
 
3718 2024-05-26 00:00:00

沈勋一个犹豫,那女子竟然却先有了动作,只见她身形诡谲飘忽,疾走时快得如有残影,转瞬便杀到了他们所在的水榭前,手中赫然拎着把短剑。

转瞬之间,这女子离他们的主、席也便只有十步之遥。

“大壮,你到后头去!”沈勋虽是个闲散侯爷,却也精通君子六艺、长于骑射,此时拔出了佩剑,目光森冷。

钱循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平时在府上连夫人都未必制服得了,如今哪里敢自不量力地添乱,赶忙将沈颐拉在身后。不说是广陵侯幼子,就是皇帝的替身道士有了什么差池,他们这些在场的人都得吃挂落。

贺熙朝倒是负手站在原地,面上仍是一副深思的神情,看不出太多惊恐。直到那女子已经逼近身侧,才抢过侯爷手中的佩剑,迎战上去。

这女子倒也目的明确,看都未看摩拳擦掌的老侯爷和钱循他们半眼,直接冲着贺熙朝杀将过来,招招致命,显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贺熙朝也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下的也都是杀手,而他的功夫都是在军中练成,均是实用招数,只见他身形巧妙腾挪,躲过了女刺客一剑,绕到她身后,动手卸了她的下巴,趁着那女刺客吃痛,又一脚猛踢她的膝盖,直接将她按在地上。

“朝中传言云升贤侄武艺高强,相当江湖二流高手,如今看来传言不虚啊。”沈勋松了一口气,心中也知今日这酒席再吃不下去,又对着贺熙朝做了个揖,“广陵侯府治家不严,以至宵小混入,对贤侄不利,此番向你赔个不是,老夫明日便上密折向圣上请罪。”

贺熙朝侧身避过他的礼,又听沈勋道,“二位既是按察使和御史,又长于断案,不如就请二位将此事查清,也洗清我侯府的嫌疑。”

他襟怀坦荡,其余人本就不觉得是他授意,也就顺着这个梯子爬下来,贺熙朝与钱循对视一眼,开口道:“我虽是黜置使,但按察的主要为兵事,钱少尹本就是查案而来,不若一同交给他。”

既然刺客就是冲着贺熙朝来,当然不好让苦主为自己讨清白,钱循谦逊了一番也便接下了这个多出来的差事。掐指一算,连同炎娘案、围场案、两次贺熙朝遇刺案,再加上白雪词的陈年老案,他手上如今已经有了五桩案子。

“债多不愁啊。”钱循自嘲一笑,先请贺熙朝的亲兵将那女子押下去好生看管,又去到池边,取了根树枝往池中一扫,果然发现了几个桩子。

“敢问侯爷,这些桩子是从前打下的,还是近来才有的?”

沈勋似是松了一口气,“幸好她这个踏波舞是在桩子上跳的,倘若她轻功真的能出神入化,今日就算有贺尚书,咱们这些人也危殆了。沈忠,这桩子何时有的?”

沈忠不假思索,“回侯爷的话,这桩子早在开国时便已有了,彼时文正公告老,时不时回封地小住……”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沈勋一拍脑袋,“咱们家开国老侯爷本是工部主事出身,就喜欢这些土木之事。当时不光是肃州的王府,后来大明宫翻建,乃至于几家公侯府邸都有他老人家的手笔。咱们府上也有不少暗道密室,这些桩子原先是给子孙练武用的,其实也暗藏玄机,比如……”

“咳咳。”沈忠轻咳一声。

沈勋这才按捺下得意忘形,“总之这桩子,其实除了站桩还有别的妙用,当有敌入侵,一触碰这桩子某处,府内便有某处会悄然关闭,变成一个密室。这刺客不知其中机巧,将其当做梅花桩踩,真是暴殄天物。”

“父亲。”沈颐显然觉得他亲爹说的太多,尴尬道,“你许是有些醉了……”

贺熙朝恰巧也这么觉得,起身道:“今日承蒙侯爷盛情,天色已是不早……”

沈颐客气道:“但贫道观天象,半盏茶之内雨势便要转大,不若二位大人在此暂住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贺熙朝伸手触摸绵绵雨丝,“这点小雨哪里算得什么,我与蹈之亦有公务在身,便不久留了。”

许是苍天和他过不去,话音未落,原先的和风细雨瞬时便成了狂风骤雨,甚至还打了两个响雷。

这下想走也走不成了。

侯府的客房自是高床软枕,钱循本就奔波了一日,晚间又看了这么场好戏,写完家书后,几乎是一沾上枕头便沉沉睡去。

“蒙蒙接白云,皎皎混清月。长歌古人句,山明望松雪……”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可就是这般的雷声雨声中,如泣如诉的幽怨女声却依旧清晰可闻。

钱循几乎立时便被吓醒了,但破案的本能让他连鞋都顾不上穿,匆匆打开门。

园中空无一人,而自己的隔壁,贺熙朝披着外袍,半边脸映着雷电。

神色竟是怅惘。

 

 

第十六章:春雷惊蛰余

 

先是行刺,又是装神弄鬼,侯府的治家不严就连被世家讥讽为暴发户的贺党看了都会大呼离谱。

老侯爷可算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发狠地整顿侯府、发落家人,这两日侯府几乎日日都有家仆被发卖出去。

侯府如何,钱循并不在意,他正集中精力审讯那个女刺客,可不论如何盘问,乃至于上刑,这个女刺客就是一言不发。据钱忠所言,扬州的侯府平日并不豢养乐坊,今夜献舞的这些女子都是五日前临时请来凑趣的,入府时,每个人都搜过身,并未有人携带兵器。那乐坊班主名为贾明,如今早已不知所踪。

贾明,假名罢了。钱循知道这条线索又断了,便势要撬开那女刺客的嘴。到底是娇弱女子,又有谁能扛得住十八般酷刑,那女子崩溃之下终于开口,却将所有人吓得一愣怔——她说的正是倭语。

“华亭匹夫,老夫与他不死不休!”沈勋气的双目发红、青筋暴起,骇得沈颐站在他身后为他顺气。

贺熙朝冷声道:“重明岛事涉此案已有铁证,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侯爷你自清理门户,蹈之自去查案断案,我便即刻奉皇命赶赴松江,剿灭此贼。”

从前似乎贺熙朝还有所保留,可过了今夜,他却一瞬间打定了主意一般,整个人杀气腾腾。钱循总觉得其中还有故事,却也不方便打探。

沈颐一听要起兵戈,不由长叹了一声,念了句无上太乙度厄天尊还是福生无量天尊,满脸悲悯。

贺熙朝目的明确,继续南下,钱循则有些举棋不定,跟着去,有些师出无名,若是留下,又下意识觉得会是一场空。他已隐隐觉得众人在被一股不明的势力引导,朝廷、重明岛、广陵侯府、贺氏也许都被此人当做了棋子。

可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钱循深思的目光正好与沈颐撞上,对方也来不及掩去眼中的思索,四目相对,沈颐颔首微笑。

贺熙朝先行回去点兵点将,钱循抽了个空递了个帖子求见沈颐,好在对方架子不大,相约一个时辰后在于飞榭见。

除去一个烧香烹茶的童子,沈颐并未带人伺候,钱循也便让亲随在府外等候,上前作揖,“见过无妄道长。”

沈颐拱了拱手,“也非初见,不需如此客气。”

“对侯府发生之事,道长怎么看?”钱循开门见山,“先前下官忙着审讯刺客,盘问府中人,也未来得及向主人请教,是下官失职了。”

沈颐摇头笑道:“贫道早已是方外之人,之所以还能常与父母家人相见,也不过是陛下仁德和祖宗的余荫罢了。故而侯府庶务,贫道一无所知。不过……”

钱循听到前面有些泄气,不料他竟然话锋一转,不由来了精神,“不过什么?”

“大人不觉得桩桩件件、林林总总,仿佛总有人将嫌疑往重明岛引似的。既做的这么明显,又何必要牵扯上陈年旧事,多此一举呢?”沈颐仿佛不常与人交游,说了这么久的话,已有些不自在,倒是他的眼神依旧诚恳,“不过如今所有人都得偿所愿,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了。”

连一个方外道士都看的清清楚楚,钱循自然也明白,只是想起炎娘秋娘月娘这些命运半点不由人的可怜女子,想起多年前玉碎得如此惨烈的白雪词,他实在没有办法昧着良心将罪责全盘推到晏华亭身上。

“其实,企图谋害朝廷大员、屡次袭扰沿海子民,这些罪名足够他死好几回了,”钱循低声道,也不知是在劝服旁人还是在说服自己,“炎娘案也好,白雪词案也罢,完全可以单独立案,难道他们的死就不值一钱吗?”

沈颐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大人不以贵贱论是非,贫道以茶代酒敬大人。”

钱循闷声道:“贵贱?不过是投胎的运道罢了,在下官这里,若有什么贵贱,也只是德行高低,不看出身。”

沈颐口气更加温和,“大人所言甚是。”

钱循目光无意中扫到他腰间,只见有一把细长的佩剑,不由迟疑道:“道门是否皆要佩剑?”

沈颐低头,笑道:“那是自然,不管大人信是不信,斩妖除魔是咱们道士的本分,再如何法力不济,身上也得佩把桃木剑不是?贫道身上的这把,也是法器。”

说罢,他将剑抽出,双手奉给钱循,果是一把没有开刃的华美礼器。

钱循比了比剑身,心中咯噔一下,“所有道士的法器均是如此粗细么?”

“道教流派众多,法器这类器物,全看顺手,而且不同派别不同等级的道士也微有不同,哪里就有什么定式了?”沈颐看着有些茫然,显然不知为何他对着法器上了心,“贫道恰巧见过不少道长的法器,若是大人想请人辨别,贫道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钱循迟疑片刻,请下人送上纸笔,又凭着记忆将炎娘喉间的伤口画了出来。

紧接着他就见沈颐微微睁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这么细的伤口……”

“有人说东洋浪人的武士刀所为,但下官以为他们的刀剑固然锋利,但比这个刀口宽些,而且看劈砍的手法,也不似刀具,而是剑……”

沈颐恍惚道,“当世最细的剑,就是圣上刚登基时赐予贫道的善渊剑。”

“敢问那剑在何处?”钱循一愣,“可否让下官对照一下?”

沈颐摇头,“大人回京时日不长,怕是不知。就在琅琊王之乱前后,长安城兵荒马乱,彼时玄都观失窃,一共丢失了三件宝物,后来京兆府寻回两件,唯有这把善渊剑不知所踪。”

“那也有十年之久了……”感觉这个线索又将无用,钱循难免有些沮丧。

沈颐安慰道:“也未必就是善渊剑所为,兴许这世上也有旁的细剑。”

不知为何,钱循还是对那口善渊剑难以释怀,可也知再问无益,只好感激地笑了笑,复又说起风月来。

 

第十七章:春色正中分

 

到底还记得自己巡查御史的使命,钱循第二日天不亮便起身,想启程回京。

作者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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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下寺中一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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