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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幡 猫大夫 3592 2024-05-24 00:00:00

此时,他们尽管依旧看不清彼此,但多少能确定方位,一些轮廓也是看得清的。郁弭不禁想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犹豫后道:“您的药喝完了吗?”

“还没有。”曾砚昭说完,垂眸扫了一眼他的下半身。

郁弭不明所以,低头一看,竟见到裤裆处是鼓起来的,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他手忙脚乱,急急忙忙地把手往口袋里伸,摸了片刻才摸出口袋里的那颗鸡蛋,红着脸解释道:“是鸡蛋,早些时候行堂的师兄给我留的。”

曾砚昭原是为那裤裆暗暗吃了一惊,现在看他捧着一颗水煮蛋解释说明,连音量都顾不上控制,困窘的同时,也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狼狈。

“哦……好。”曾砚昭无言以对,半晌才这么应了。

郁弭更是窘迫,讪讪一笑,正要把鸡蛋重新放进裤兜里,又立刻止住了这个动作。手里的鸡蛋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只好握在手中。

手机屏幕的光在这时暗了下来。

郁弭嘟哝道:“以后这条裤子要少穿了。”

黑暗中,曾砚昭看不见他的脸,可他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他竟完全能够想象。

“哦,没什么,是我……”说到这里,曾砚昭忽然止住了话,总觉得若是往下说,好像又无论如何都不妥。

郁弭抿了抿嘴唇,发现嘴唇是干透的。既然如果看得见对方,只会徒增困窘,还不如就这么什么都看不见的好。这么想着,郁弭干脆把手机和鸡蛋分别放进两侧的裤兜里,还伸手把口袋好好整理了一下。

偏偏他才把手机收起来没多久,就觉得周遭安静得瘆人,他甚至感觉不到曾砚昭的位置。面前尽管是黑暗的,他却觉得曾砚昭不是站在原处了。

“曾老师?”郁弭不由得唤道。

“我坐地上了。”曾砚昭回答说。

郁弭通过声音判断他的位置,心想他该不会打算在这里打坐,禅定一整夜吧?

这个曾砚昭能做到,他可做不到。再说,明天一早殿门打开,打扫的人不一样会发现他们在里面吗?郁弭忐忑不安,下意识地要去找他,才走了两步脚下就被绊了。

郁弭惊慌之间意识到那是曾砚昭的腿,挥着双臂试图在黑暗中找个东西凭靠,好在扶住了一根柱子,才踉跄着站稳了。

郁弭蹲下,朝刚才的方向着急地问:“您没事吧?我踢着您了?”刚才被绊到的时候,他似乎听见曾砚昭哼了一声。

“没事,药溅了一些而已。”曾砚昭愈发没有心情喝这壶药,干脆把盖子重新盖上了。

只听咚地一声,郁弭往前跪道:“溅出来了?烫着手了吗?”

曾砚昭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一声,接着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很近、很紧张,顿时讶然。

“曾老师?”没听到回答,郁弭只好拿出手机再次点亮屏幕。

这微弱的光源亮起的一刻,郁弭看见曾砚昭眉头紧锁地注视自己,心里咯噔了一声,下意识地把手机反扣,让光线变得更暗。

“对不起,我总是冒冒失失的。”郁弭自顾自地圆说,在曾砚昭的身旁不远处坐了下来。

“‘总是’吗?”曾砚昭突然很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郁弭抿紧了嘴唇,有意要解释并非如此,又不敢,只好低下头。

手机的屏幕灯灭了。

光线消失的前一刻,郁弭脸上的黯然让曾砚昭的心里掠过一丝失落。他撇撇嘴,拿出手机道:“我给郭青娜发个消息,叫她想办法拿到钥匙,过来把我们放出去。”

闻言,郁弭吃惊地抬起头,正巧看见曾砚昭被屏幕光照亮的脸。

窥见曾砚昭似乎有些不耐烦,郁弭的心砰砰直跳。忽而,曾砚昭抬眼冷冷地看向他,那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的心登时又漏了一拍似的。他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液,再度低头。

不知道曾砚昭发的消息里怎么说,为什么郭青娜可以拿到殿门的钥匙呢?郁弭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却是有些郁郁的。

说不定巡更僧进来以前,曾砚昭已经做好了全套的打算,只有他一直在担惊受怕,还烦恼要怎么出去。思及此,郁弭自嘲地笑笑,胸口不知怎的,总像是被闷住了。

过了一会儿,郁弭的余光瞄见手机的光线消失了。

他问:“现在几点了?”

“还早,不到十点。”巡更僧从九点半开始巡更,他才走没多久,时间自然也没过多久。

郁弭撇嘴道:“哪里早?换平时这会儿,我已经睡着了。”

曾砚昭听出他的计较,刚才没得到答案的不快暂时消失了。他好笑道:“那你现在要睡觉吗?”

不知是不是确定巡更僧不会再过来的缘故,他现在居然大大方方地说话了?郁弭听完喉咙发紧,半晌道:“不要。”

这语气犟得像孩子发脾气似的,曾砚昭听完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郁弭在这时发现刚才说话的语气不对劲了,恨不得找针线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

曾砚昭半天没听见他再吭声,淡淡笑了一笑,说:“等一等吧。她偷钥匙,来不了那么快。”

闻言,郁弭惊愕不已,迟疑道:“……偷?”难以置信,这是一名居士说出口的话。

“嗯,小的时候,我们常偷钥匙出去。”曾砚昭回想道,“夏天,后山有很多萤火虫。她很喜欢。”

说这些,是默认他知道他们俩从小认识吗?又或是,趁着等人,和别人分享他们之间的往事呢?郁弭不愿意接这话,怕又说错什么,闭着嘴巴。

曾砚昭注视着前方的黑暗,料想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他不愿意听的话,便没有往下说。

郁弭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见曾砚昭继续回顾往事。他大概还是愿意保留。郁弭低着头,忍不住说出心里一直以来的想法:“我总是看见你们俩在一起,您对她好像也比对其他两个女学生好。这种就叫做‘青梅竹马’吧。”

他的声音很轻,但好在曾砚昭能听清每一个字。

“‘总是’吗?”曾砚昭再一次问同样的问题。

郁弭愕然,心里打着鼓,想了想,问:“或者……您喜欢她?”

曾砚昭不由得笑了,说:“我如果喜欢她,你怎么会发现鸡蛋在兜里?”

郁弭听完忽然觉得脑子里好像翻起了火一般的浪涌,烧得厉害,可与此同时,胸腔的郁结消失以后,感觉竟是空荡荡的。

他握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但是倒灌在心头的酸涩实在太难熬了。他来这里快两个月了,周围全是不喜不悲、无欲无求。他拜忏时心中所想从来不敢说出口,更不敢从师父那里询问解答。

而现在,置身于黑暗中的曾砚昭像是具象化的光明。郁弭趋着光想要抓,但他怎么确定这不仅仅是暗示呢?

“曾老师……”郁弭深吸一口气,“今天下午,我跟着师父去后山拜忏了。因为昨晚做了不该做的梦。”

曾砚昭没有想到郁弭的反应会这么难受,怜惜道:“拜忏过后,就会好了。佛……”

“没有。没有好。”郁弭打断了他的话,不想再听见类似的说辞了。

他真的认为什么事佛都能够解决吗?郁弭已经把话说到这地步,却得到这种回答,忍不住气愤,更后悔自己居然决定开口了。

“我还是很寂寞。”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做的是那种梦。那种梦,您知道吗?我已经离开他很久了,可三不五时的还是会……我觉得自己好……无耻。我是不是应该去夜店或者别的地方呢?来寺里当志工,是侮辱佛门净地吧?其实我去过……一两回,但还是好寂寞啊……我以为来这里会变好的。”

他说着说着,脑袋开始疼了,身子好像被挖空了似的。那种冷飕飕的感觉,迅速地包裹了他的心脏。

他不得不抱住脑袋,把自己缩成一团,连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其实我从看见您的第一眼就知道您是同性恋了。我想我是太寂寞了吧,所以总是看着您。但是您过得很好,对吗?如果我因为寂寞就……我太愚蠢了,是个大傻瓜。”

曾砚昭万万没有想到这会是他来常觉寺当志工的真正理由。而之前他的一些接近和示好,曾砚昭现在看来,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可笑。

他看不见黑暗中的郁弭,却从他越来越颤抖的声音里感觉到他的无助。曾砚昭从来不曾面对这种无助,这份不切实的痛苦无人倾述,似乎才是最让郁弭苦不堪言的。

悲悯自曾砚昭的心头油然而生,他道:“我没有谈过恋爱,究竟是不是同性恋,自己都还说不清。”

闻言,郁弭打了一个颤,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尽管看不见,不过曾砚昭感觉此刻郁弭应该正看着自己。

“你要和我谈恋爱吗?”曾砚昭问,“说不定,就不会再寂寞了。”

 

 

第20章 一雨惬群情-11

曾砚昭的语气平静,郁弭听不出他对答案有任何期盼,而他说话的节奏是低缓而克制的,郁弭觉得比起激动得几乎要泪崩的自己,曾砚昭像是置之度外的圣人。

可是,这位圣人却说着几近世俗的话,让郁弭不得不怀疑这是一种垂怜。

郁弭怔怔地望着曾砚昭所在的方向,想象后者此刻的表情是不是充满了同情。

他苦笑了一下,说:“下午,我们去后山拜忏的时候,智性师父给我们说了摩诃萨埵王子舍身饲虎的故事。”

曾砚昭听了,不禁愣住。

“师父说,《贤愚经》上写,印度古国从前有三个王子,有一天,他们一起去山里打猎,看见一只母老虎带着几只小老虎,母老虎太饿了,要把小老虎吃掉。小王子见了,把两个哥哥支走,自己回到山里,躺在母老虎的面前让它吃。可是,老虎太饿,已经没有力气吃肉。小王子又用锋利的树枝把自己划伤,让老虎喝自己的血。等到母老虎喝了血,有了力气,它就和小老虎们把小王子身上的肉吃掉了。”郁弭目光呆滞地诉说着这个下午听见的本生故事。

摩诃萨埵王子就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前世。信众们听完故事,无不为佛祖前生累世忍辱牺牲的故事所感动。郁弭却想: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老虎饿了尚且要吃自己的孩子,摩诃萨埵王子能做到舍身饲虎,这是何等的善行呢?有这样的善行,难怪后世成佛了。至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是绝对做不到的。

作者感言

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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