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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狼刀 耳耳刀 3496 2024-05-26 00:00:00

华清渡面露不解:“他不在这里?什么时候不在这儿的?”

“……两个月前。”

“胡说,”华清渡道,“他每十日都会给我写鸽子信,每次都在仰京老将军这里。”

沈矇一阵牙酸,咬牙道:“……信是我写的。”

“他的笔迹我认不出来?他的语气我不知道?”

“我仿的,我仿的!”沈矇每次看华清渡的酸诗看的脸都臭了,豁出去了一样,“都是我写的!”

华清渡脸红耳热,气道:“你仿他的笔迹干什么!阿荆呢?!”

气氛一片凝滞。

“主上……你记不记得《宿昭子国史》里提过,先祖华岱得神赐福,率风息先人前往‘帕蒂塔克’,途中经过‘狼尸峡’,便有种说法,进出狼尸峡自由者,为狼血神军,率众渡峡者,为狼血战神。”

华清渡像是预料到了什么,脸色由青转白,“……你说这个干什么?我问你阿荆呢?”

“阿荆去为主上取一样东西。”

“……什么?”

沈矇不敢看他,稍稍启唇,“狼血。”

华清渡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又合上,好久才说得出话:“……那是传说!传说能信吗?狼尸峡是人能去的地方吗?他疯了你们都疯了吗?为什么不拦住他!”

沈矇“扑通”一声跪下,“我们都劝了,但是劝不住啊!阿荆带了一千精兵,最好的兵,他说他能回来的,多少次了,他说他回来,他就一定会回来……”

他的脸上一片晦色。

“主上不要冲动啊,公无渡河,公竞渡河……”

华清渡将手里的东西狠狠往地上一掷:“我他娘的渡你祖宗!”转身向自己的马去,大步流星、速度极快,谁也拦不住。

“主上你去哪里!”

华清渡置若罔闻,跨马提弓,向城门外奔去,气急败坏:“这个骗子!”

 

 

第76章 狼尸峡

从宣国的群英关再向西去,经过风息城,明珠河分流两路,向西南穿过大片的沙漠,滋养海子绿洲,星盘似得连起三十二部;向北直经西京乌云岭,与采薇河汇合,又继续向北远走天罗各城。

马儿已经跑了三日,马鞍上的青年举起水囊子,嘴唇拢在皮口处,克制地抿了一抿便放了下去,丢给身边的高壮男人,然后对身后饮马的部下道:“你们润一润就好了,肚子里装太多水,跑马跑不快。”

这是明珠河的上游,没有清晰的河干,只有一片广辽的滩涂,雪水从上顶流下,在湿地里蓄成大小不一的水坑。

措达拉抬手拭去了额角的汗,轻轻将臀部抬离马背,登时感觉到腰背处的骨节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稍稍活动了下,快走两步追上前面的人,“主上,我们就快到河源了。”

华清渡高挑清瘦的身影向前倾了倾,但仍是稳稳的,他背上背着一副长弓与箭筒,扬鞭策马,“驾!”

众人追随他的脚步,马队像利箭一般飞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的景物慢慢模糊,无论是草甸、滩涂、还是河流,都不见了踪影,甚至连长天都失去了踪迹,周匝的一切,都笼在一团白汤似的浓雾里,仿佛万物都回到了初始的状态,变为亘远的混沌。

只有一痕青山悬置在白雾之顶,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

高耸的岩石巍巍,如同青铜器的鼎壁,旁人眼里如罗刹鬼面的峡谷,在他眼里却肃穆庄严,那些雾气环着他的身躯,引他一步步向前方走去。

华清渡恍惚间听到山崖的声声回响,如有人在鸣钟敲鼓,一下一下落在他心里。过了一会儿,他稍稍错愕,声音仿佛又变了。

白雾深处传来战马的嘶鸣声、铁掌击地的声音,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恶战。他愣愣地望着前方,但在别人眼中,他的眼睛却是紧闭的,仿佛深深地陷在一场梦魇里。耳边响起磨刀的声音,他看见高壮的汉子徒手攀上山脊,用插在腰间的铁器撬下大片的岩石,青色的岩石在石英上摩擦,渐渐利如刀锋。

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孩子,都衣不蔽体,山谷间胀起的飓风将他们裸露的皮肤吹得干燥龟裂,如同大旱后干裂的河床,只需轻轻一碰便会脱落下来。毛皮制的衣服边缘碎成絮状,在风中无力地摆动。

他侧过头,一股狼骚味贴着他的鼻子刮过,眼前是一个手里握着石刀的少年,少年有一双很美的眼睛,沉静如水,无情地锁定了对手。

他手里的石刀削得极尖,刀尖呈锥形,青色的石刃被淋上又干涸的红血浸得发黑。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眼前比人还要高大的青狼,悄然发力。

在狼腾起的一瞬,少年的身子矮了下去,石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狠狠刺向青狼的心脏。华清渡没有看清少年的动作,面前只有青黑色长刃与寒光闪闪的狼爪抗击形成的虚影,随后是骨骼和肌肉撕裂的声音,空气中绽开大朵大朵的血花。

鲜红的狼血几乎要溅到他的脸上。

“主上!主上!”

华清渡被惨烈的战局晃得失神,愣愣地与屠狼的少年对视,却突然听到了耳边呼唤他的声音,他猝然睁眼,只看到脸前放大的措达拉的脸。

“主上,怎么了?”华清渡推开他握住自己胳膊的手,向四周望去,人群、青狼、少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依然置身混沌的雾气之中,甚至远处青山的影子都没有了。

他左顾右盼,“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没有看到什么人啊,”措达拉道,“主上你没事吧?刚刚你突然就停下来,闭着眼睛,皱着眉,怎么叫也叫不醒。发生什么了?”

华清渡皱起眉头,不知道自己刚才看到的是海市蜃楼,还是某种幻境的残影,那屠狼少年用一种相当复杂的目光望着他。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对那少年的武功相当熟悉。

“没事。叫大家向中间聚拢,这里有古怪。”他吩咐道。

军士们迅速靠到一起,这时候太阳将浓郁的雾气冲淡了些,周围的景物渐渐露出轮廓。他看到自己面前立着成百上千的青色石柱,它们形态各异,组成石林,千奇百怪地立在这片土地上。

“界碑石……“华清渡喃喃道。

“那是什么?”措达拉问。

“传说中分割人间与往生的石林,看守着地狱的入口,“华清渡道,“我们已经到了‘狼尸峡’的地界了。”

“这么重的雾,是要拦住我们,不让我们进去吗?”

他被措达拉的话触到一些零星的记忆,疾声念道,“经五月,先祖自峡谷口出,见冥界大能,遂请其设迷魂阵。若已有后人入峡,石碑林则起大雾……”

他面色苍白,不知是当哭还是该笑,“已经有人入峡了,阿荆他们应该就在里面!”

虽然不是华氏后裔,但阿荆身上有传国玉玺和传世密匣上的两颗宝石,很有可能应得开门。华清渡顿时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喝令道:“疾行!”

界碑石参差不齐,矮的只至脚踝位置,马匹走在其中极为容易被绊倒,高得却如同女娲支起穹窿的鳌足,看不见尽头。其间回环曲折,坎坷如迷宫,叫人分辨不清方向。

“人!!死人啊!”突然有人叫道。

不远处的石柱上,仰躺着一具陈年的尸体,他的皮肉已经全部腐化掉落,只剩下白骨,两个眼窝深洞洞地直视着来人,身躯裹在甲胄里。这等人造的器物远比生命坚固,即便过了多年依然是寒气铮铮毫无损毁。

铁甲轻薄却坚固,一看就是重金打造,前胸位置有一圆盘状的太阳纹。

“这甲是从前戎征帝左亲卫队的军服。征帝自称太阳帝,九天神鸟之子,他的亲军都穿太阳纹甲,”华清渡用一根箭挑着,翻看他的甲片,沉声道,“后来戎明帝登基,这一套甲就没再用了,这人在这里死了三十年不止。”

他收了箭,一马当先地向里去。转过脚,胯下的马儿放慢了步子,在躲地上的东西。

措达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噤了声,心有戚戚地看着马足的位置。凡目之所及,尽是尸体,或许有上百具,或许更多,歪横在石林的各个角落。

他们衣着不一,有穿濯银甲的,有穿玄铁甲的,有着皮甲的,还有些衣服腐烂只剩下身体,和坐骑的骨头混在一起,散成了一滩。其中一些甲可以辨得清出处,有宣辰宗时的,有草原部落的,甚至还有一具尸体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只骨环。

那人穿着太阳纹甲,但甲面比先前的那一具细致不少,应该是戎征帝的宠臣,左亲卫军统领、镇国公卓伊枫,史称猛狮将军。他为征帝征战十几年,大小战役打了近百场,战无不胜。征帝班师后,亲封他为公爵,并称两人“共享天下,亲如兄弟,但求同死”,但在最受倚重之时,这只猛狮却突然消失,再无音讯。

史坛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不耐朝中俗务,解甲归田;有人称他在蓬莱仙境见到了猛狮将军,已然得道成仙;还有说他杀戮太重,折了阳寿,被阎王叫下去做苦工……却不想竟然悄悄死在了这里。

他殉职后不过半百年,卓氏与格尔皇室便兵戈相向,不死不休……世事无常,一截骨头又能说什么?

“我风息族多年不至圣地,竟被这么些人觊觎,实在可恶!”措达拉咬牙道,抬起马腿就要往雄狮尸首上踏。

华清渡喝令他停下,“行了,死者为大,何况他们是永远进不去的。”

先祖华岱的桎梏在此,不被认可的闯入者是找不到入狼尸峡的门路的,会被石林活活圈困至死。

生我肉身兮,使我罹苦难。

千锤万凿兮,顽石出深山。

提刀引弓兮,长鞭策烈马。

非我振臂兮,谁人敢称王?

汝等疾退避,黄泉亦开道。

无九死之志,如何返故乡?

军士们嗓音嘹亮,古老的古卢耶亥歌谣在空中飘扬,大鹏一般扶摇直上。华清渡侧身下马,走到面前的石柱旁,用匕首划开手腕,将鲜血滴到石笋顶部,直到它将面前方台状的岩石全部浸润。

作者感言

耳耳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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