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华清渡皱起眉头,渠望华以为他不愿,继续道:“主上如今稳居谷内,兵强马壮,此时不夺回西京故地,重建我国,更待何时?西京百姓苦戎人已久,如主上带着风息军归来,必箪食壶浆,夹道相迎!”
在场众人无不被他说得义愤,更有人热血上头,要即刻出兵。一群人之中,华清渡却显得冷静,“多谢渠将军对我等给予厚望。时候不早了,大家也累了,就先散了吧。”
渠望华激动道:“主上!”
这位小渠将军,嘴皮子倒是耍得颇溜。西京本就是风息旧民毕生之痛,如今他三言两语,就把下面的人激起来。
渠望华紧紧抓住华清渡的袖子:“主上,西京各州都盼着……”
华清渡冲他温和一笑,手上暗暗用力,将他压回了榻上,“你累了。”
“主上相信渠望华所说的吗?”两人一回到屋里,琼芥便问。
那块信物不假,另外半块的半块白玉,应当还在渠月手上。华清渡看着那块玉,对琼芥道:“先祖当年在西京留下了三位统帅,命令他们永久镇守在那里,秘密潜伏,一人去世,子孙便补上,世世代代。由渠月老将军持玉璧号令,这块玉不仅仅是信物,更是半块兵符。”
如今渠月将兵符都给了他,渠望华所说的可信度颇大——西京的旧部依然忠于风息旧主。
但西京的百姓们是如何想的?华清渡心里是真的没底。西京失落已经二十余年,西京人也在戎国人手里生活了二十余年,他们是怎么想的,愿意回来吗?可别一厢情愿地打过去,却遭到了反抗,反而折了自己,得不偿失。
“不可不信,却也不可全信,留他几日看看吧,也带他看一看死人谷内的情况,叫他心里有个底儿。”
所谓交底儿,就是显摆,让渠望华看看,从前一片荒凉的死人谷在他的治理之下是多么井然有序,多么安居乐业,就不信他们不心动。
琼芥早知道他尾巴往哪摆,“得,等他能下地了,我就找人演戏给他看。”
“怎么还用演戏,实事求是就好了,”华清渡翘着狐狸尾巴道,“不过如果卓家真像渠望华所说,已经在西京犯了众怒,倒是一件好事,”他往琼芥脸上戳了一下,“安排好些,让西京那边看一看这儿治理的成绩。”
良禽择木而栖,像渠月那样的人,自然愿意追随良主。
琼芥点头:“放心吧,我还不了解你吗。”
华清渡一笑,自背后抱住他,“阿荆有多了解我?是不是这么了解……”
琼芥的按住他的贱爪子,“你干什么!这还大白天呢!”
“不干什么,我就看看印子消没消……”
“别找借口,你不刚刚才咬的吗。”
“……”
第62章 渠小将军(二)
渠望华到底年轻,身子骨强硬,在床上躺了两天就活蹦乱跳了。活蹦乱跳之后就开始一刻不停地搞事,一会儿去华清渡面前哭闹,说西京如何如何苦啊,渠老将军如何如何想主人啊;一会儿又跑到了各统领面前,满口的忠义归子之心,说得谷里人是群情振奋。
他胡闹了两天,华清渡实在忍不住,派了沈矇去和他“交谈”,说是交谈,其实就是辩论,但怎料沈矇和三位师爷齐上阵,都没能说过他一个人。
据说有一位师爷被他说得当场倒戈,振臂高呼“收复西京”,把沈矇气得脸都绿了又不能发作。
最后屈凤鸣勾肩搭背地将那师爷请走,送到军营帐房里好生招待。
听说抄花名册抄了一天一夜,还不给钱。
当夜,沈矇几人齐聚到华清渡的屋里,榻上地下坐了一排,商议究竟要如何办。
沈矇道:“如今他也伤好了,再长久在谷里鼓动下去,会闹得人心不稳。究竟该如何处置,还请主上早做决断。”
屈凤鸣是武人,思维自然要更加激进一些,闻言道:“如今我族兵强马壮,又添了死人谷这些个凶悍的部族,可谓是如虎添翼,依末将看,真要打到戎国去,夺回西京也未尝不可。”
沈矇反驳道:“我们从瀚沙出来,还不足一年,刚刚回些血,如何能再大动干戈?戎国虽然这些年国力渐衰,不如二十年前难缠,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杀过去,何异于以卵击石?!”
沈矇的主张自然是继续韬光养晦,待到时机成熟,再一击命中。
屈凤鸣仍有忧虑:“渠望华乃是渠月老将军的长孙,在戎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不辞辛苦地来投奔我们,如此诚心,为的就是让华氏一族重新夺回西京。若是我们不派人同他回去,岂不是伤了西京旧部的心?”
沈矇面有薄怒:“那你就同他回去好了!”
屈凤鸣:“你……”
华清渡重重将杯子坐在桌上,“行了,别吵了。”
沈矇与屈凤鸣所说,各有各的道理。华清渡既想要稳住西京旧部,又觉得现在出兵风险太大。他为人抠门,一直追求最小成本最大利益。
他想了想,道:“这样,我派人跟着渠望华回去,一则保护他的安全,将他原原本本送到渠老将军手上;二则打探清楚西京和卓氏的内部情况;三则安抚旧部,叫他们安心,你们以为如何?”
华清渡这话说得透彻,沈矇立刻觉出了味儿,朗声道:“可行!”
屈凤鸣仍顾虑:“那主上预备何时收回西京?”
华清渡道:“不急。戎国是个庞然大物,与其在外部强攻,倒不如内部瓦解之,你们看看这个,樊都暗桩的密报。”
琼芥已经看过了内容,见他笑起来,心想:“这么一笑,满肚子的坏水又溢出来了。”
华清渡道:“戎帝已死,现下戎后在樊都秘不发丧,准备叫为质的太子尽快回去登基,必和宠妃所出的三皇子有一场恶战。”
“柿子要捡软的捏,不如静待两虎相争吧。”
屈凤鸣拱手称“是”。
剩下的人不过是这两派,自然都赞成了。
沈矇道:“不知道主上要派谁跟着渠望华会西京?”他暗想,这个人选要战力高,不打眼的,还要能打探清内部情况,还要十二分忠心,那只有……
“我去。”
众人往向从来沉默的琼芥,只有沈矇偷偷看华清渡,见他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趁热打铁道:“统领武艺高强,又对主上忠心耿耿,一定可以胜任。”
而且如果渠望华要说什么不利的话,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做掉。
华清渡依然皱着眉,没有立即拍板,道:“我再想想,你们先出去吧。”又掩耳盗铃:“阿荆留一下。”
人刚走,琼芥就大模大样地走到了榻前,“屈将军总领军营,措达拉带着假马队探情报,他们都走不开,你最好还是派我去。”
华清渡摇了摇头:“还是找别人。”
“你还担心我的安全吗,不是我吹牛,现在放眼整个西疆,能对我造成威胁的,一只手都数不满。”
华清渡何尝不知道他能以一敌百,只是关心则乱。见四下无人,眼睛又水汪汪了起来,道:“我不放心你,万一要是那一只手里的人要找你的麻烦……要怎么办?”
琼芥笑道:“他们闲得无聊,和我一个小卒作对吗?你也太杞人忧天了。”
华清渡:“你连蛇母、五毒都杀了,算什么无名小卒。”
琼芥在谷里,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差事,加上好久没有动刀,稍稍有些皮痒,轻轻捏了华清渡一把:“你怎么回事,从前指使我指使得好好的,现在倒怕东怕西起来,你这也不让我去,那里也不要我管,是想打一条链子把我拴起来吗?”
他说完,却看到华清渡目光灼灼,“真的吗?”
“什么真的吗?”
华清渡莫名期待,“打一条链子把你拴起来。”
早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琼芥翻了一个白眼,将华清渡的头摆正了,正色道:“华清渡,我要为你开疆扩土,不是只是说说而已。”
“我知道上一次去杀五毒的事,让你害怕了。不过你放心,你在这里,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让自己落入那么危险的境地,我还等着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呢。”
华清渡:“真的?”
琼芥一笑,“当然是真的了。你想让我对这什么起誓?对太阳、月亮、还是星星?还是祖宗牌位?”
他贴近华清渡,“对着姻缘石也可以……”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脸皮最近隐隐有刀枪不入的架势。华清渡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才勉强答应,又翻箱倒柜找出一堆东西。
有金创药、保命神丹、速效护心丹还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琼芥摆弄着这一地的瓶瓶罐罐:“你也太小心了,哪里用得找这么多?”
华清渡还在给他讲各种药的用法:“这是个散热丸,专治被人下了春药,要是路上渠望华对你……”
琼芥无奈:“这个是你想多了。”
华清渡咬牙:“他总归是个小白脸!”
琼芥抬眼看了面前脸色润得像玉兰花瓣一样的人物,心想你才是这西疆第一号小白脸,叹了口气,将这些都收下,又道:“那个销魂散还有没有,给我一份,千机得不时地上油。”
那东西,万一让渠望华那鸡贼看见,没事也得出事。华清渡皱眉道:“那个没有了,我一会儿叫人拿点羊油给你带着吧,”
琼芥:“也成,不过那个好闻……”
华清渡笑了笑:“那好吧,你现在亲我一下,我一会儿试着给你做点儿。”
琼芥轻轻碰了下他的嘴唇,华清渡很公道地说“那我还你一个”,两个人快乐腻歪了一会儿,华清渡开口:“你对化骨环卓家了解多少?”
曾经的三圣手外加一蛇祖中,斩岳枪华氏和逍遥派是完完全全的名门正派,蛇祖属于歪七扭八剑走偏锋,而这化骨环一脉的功夫,在江湖人士看来,属于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