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望华欲哭无泪:“……快把她们都拿走!”
琼芥双手抱胸:“你不是来习惯了吗?”
“我还是黄花大小子呢!救命啊……”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琼芥才让媚比丘将女尼们遣散,把渠望华从梁上救下来。渠望华惊魂未定,看着媚比丘:“你是哪位?”
媚比丘打量了他一番,感觉他白白净净,也甚是不错:“公子又是哪位?”
渠望华还在戏里:“我是他大哥。”
媚比丘冲他抛了个媚眼,“我是你弟妹。”
她旁边的人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渠望华将眼睛撑大:“不是吧,你来真的?”
琼芥白了他们一眼:“自然不是。”
夜里的时候,死人谷的信鸽停在了窗口。不知何故,这次华清渡的回信推迟了好几日。
琼芥展开信纸,入目都是华清渡的字迹。这封信写得很长,足足近千字,密密地塞在信纸里。
他迅速读过,不禁脸颊微红,面上的表情也温柔下来,侧头到渠望华道:“主上叫我们不必轻举妄动,先查出内鬼要紧。另外,他让我祝老将军好。”
渠望华有些意外,这么长的信,就写了这么一点儿事?
琼芥将信纸展得平平整整,舍不得丢去,夹进了身边的一本书里,然后起身去与媚比丘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渠望华还在原地愣神,冷不丁一阵风吹入,吹开了书页。
他偷偷瞄了一眼,看到信纸刚好露了出来。
能看一眼吧?渠望华暗暗想。
就看一眼吧……反正,是风吹开的。
他又看了一眼琼芥离开的方向,悄悄移到书边,一入目便是这样一段话。
“君去后,夜深梦醒,身侧冰凉,常辗转反侧不得安眠。独身在外,多添衣,多加餐,切忌与人争强斗狠,愿顺顺遂遂,平平安安。”
“举目遥望月,与君长相思。”
渠望华合上书去,不忍再看,摸了摸腮部,感觉牙齿有点发酸。
第68章 两路
媚比丘正在堂中坐着,坐姿老实而规矩,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懂得什么时候应当摆出什么样的姿态,也明白现在并不需要她柔若无骨。
她的手边放着一张纸,上面详细地写了她所知道的卓氏内部的人员构成。琼芥抬手,将那张纸收了起来,道:“你可以走了,去哪里做什么我不管。但你要记得两件,一是做好我安排的事;二是注意……采补的度,不得伤人性命。”
媚比丘反抗地“哼”了一声,“那是他们自己不中用,怪得着我?你若肯牺牲一下,让我补一补,我一定看不上他们。”她刚说完,就“哎呦”地叫了一声,脸上一疼。
琼芥冷冷看了捂着脸的这位一眼,慢慢地咳嗽了一声,“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媚比丘道:“那感情好,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琼芥犹豫再三,终于开了口,低声道:“你们这种采补的功法……身体有恙的人可以练吗?”
“有恙?哪里有恙?那里有恙肯定不行。”
“不是那里……我是说,不能习武的人,若想走采补的路子,能筑起内功吗?”琼芥道。
媚比丘想了一想,“那得看个人情况,不得一概而论……怎么,你想‘弃暗投明’,练我这个功夫?”
琼芥已经有点后悔挑起这个话头了,硬着头皮道:“如果只采一个人的……可不可以?”
“这功夫只看精气的量,又不管是从几个人身上得的,”媚比丘眨眼,“这就叫‘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和你们练别路功夫是一样的,只从一个人身上取元阳的话,不过是量少些,进步慢些,也不是不可以练。但要注意……”
“注意什么?”
媚比丘巧笑倩兮,“别让她把你榨干了。”
琼芥脖子和耳朵全红了,“瞎说!又不是我!”
“姐姐都懂,”媚比丘朝他飞了个媚眼,“你喜欢的那娃娃在哪?带来我瞧瞧。”
“不过是……一个朋友。”
媚比丘道:“别装了,如果只是个普通朋友,你管她是向一个人采补还是向一群人采补?必得是个‘好’朋友。”她手上比了个姿势,笑道:“得这么‘好’。”
她旁边的那位已经要炸了。
“你们俩有没有……嗯?”
琼芥不理她。
媚比丘好容易抓到他个值得调侃的点,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乘胜追击道:“你不说清楚情况,我怎么能判断你这个‘朋友’,能不能练我这路功夫?”
琼芥豁出去了,闭着眼,粗声粗气道:“没。”
“那我告诉你怎么办?”
媚比丘眼睛里的狡黠一闪而过,往琼芥身边挪了一挪,嘀嘀咕咕地讲了些什么。她是个中老手,说得绘声绘色……
“媚比丘!”琼芥又羞又恼,气得叫了一声,抓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别走啊,这可是我多年心得,保证事半功倍,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哈,”媚比丘在他身后呼喊道,见人果然没影了,又换了一副表情,笑着嘀咕道:“这孩子,怎么这样不经逗。”
说罢,她看向桌子上的枣泥山药糕,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不知道打起了什么鬼主意。
长街、闹市、绣楼。
这里是西疆最繁华的地方——樊都,而脚下的这片土地,又是樊都里一等一富贵的地界儿——奇珍巷。
傍晚时分,大群的鸽子飞掠过小商小贩的头顶,飞入奇珍巷巷尾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位鼎鼎有名的富户,名叫鱼德运,人称千里驹。两年前因为献宝马入了戎帝法眼,如今做些个倒卖马匹宠物的生意,算是皇商。
没有人会知道,今天鸽群里多了一只鸽子。
那只鸽子飞过前廊,稳稳地落在一个人手上。这个人身量很高,举手间自有气度,却相貌平平,看起来三十岁上下。
没人能认出来他是谁。
或许只有琼芥可以。
华清渡顶着那张可以以假乱真的面皮,拆下了鸽子脚上的纸筒,从里面倒出来一封信,信是从西京来的,又经传死人谷,内容如下:
“我以安排媚比丘实施计策,也许本月就会有结果,想来渠老将军也会支持,你多保重身体。”
他悄悄皱眉,这段话说得颠三倒四,尤其是那句“想来渠老将军也会支持”,一看就是硬凑上去的。
华清渡将每句的第一个字读了一遍,脸上的笑意越放越大,一直到面皮盛不下,从骨头里透出来,轻轻叹了一声:“这个家伙……”
这张脸是他在樊都里的人手给他做的,很好的一张脸,掉在人堆里找也找不见,就像鱼德运脸上的那张脸一样。鱼德运现在正站在他旁边,神色恭敬,他是沈矇当年放在樊都的暗线。
风息人擅长养马,所以戴这张脸的人,都可以是鱼德运。
华清渡看着鱼德运揭下他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皮,戴上了另一张,瞬间老了二十岁,他换脸的同时,腰杆慢慢打了个弯儿,矮了下去。
变成一个如假包换的管家。
管家带着规矩的笑容,与顶着他脸的华清渡面面相觑,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鱼府的马车一直跑到城外才停下,落脚点是一大片马场,这是鱼德运的马场,也是格尔皇室的马场,茵茵的草地连天,一眼望不见头去。
他们一行人在马场口等了不久,一辆由禁军护送来的马车就到了门口。马车宽敞,车帘用的是络的细密的九锦,这种锦缎很神奇,摸起来又轻又软,垂感却好,一丝风都吹不进去,价值千金。
门帘掀开,下来了三个侍女,扶下来一个貌美的贵人,她满头珠翠,发鬓中间簪凤钗。
“参见皇后娘娘!”
女人抬手,凤仪万千:“平身。”
华清渡站起来,从容地与她介绍场内的马匹。蛮蛮自然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搀着侍女的手,颇有兴致地看着在草场上奔驰的马匹。她从小生在荒原,在这上面倒像个专家,时不时问华清渡,哪匹马多大了,哪匹和哪匹是不是一母所生。
但她渐渐就不说话了,连应答都变得惫懒,似乎慢慢明白,这些马跑得再快,也与她无关。
大戎的皇后只需要一匹闲来时玩乐的小马,不需要能驰骋千里的良驹。
华清渡目光下移,见她小腹微凸。
相传瀚沙国的公主刚来樊都,便受了挑衅折辱——卓家的侧妃竟比她先一步嫁入三王府。
她索性也闹了开来,连驿馆都不去,带着几大车嫁妆便上了王府,迎面撞上了当时还是三皇子的戎帝。
金风玉露一相逢。
传闻格尔北辰呆立了足足一刻,不知是哪里来的美人,竟似前世见过。等到她气恼却又有礼有节地质问他为何不尊礼数,先迎侧妃入府,是不是欺瀚沙一脉无人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这位“一见如故”,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后来啊,自然是喜不自胜,请罪告歉地娶入府去,专房之宠,爱若珍宝。
不多时,蛮蛮便遇了喜。
“娘娘当心啊!”有宦官提醒道。
蛮蛮被打搅思绪,似有不悦,但还是后退了一步,避开围栏,向身后的华清渡道:“先生,此次本宫来你这马场,是想挑一匹马儿,带到林苑去喂养。你引我去马厩看看吧。”
一旁的侍臣劝她不必贵步临贱地,被她打发了去。华清渡便引她过去,“这里有几匹母马,最是温顺,娘娘且随臣到这边。”
“温顺的马是好,但能跑得远吗?”蛮蛮突然道。
华清渡微微一笑:“慢慢跑,虽然一时可能落后,但只要跑得够久,总能跑远的。”
蛮蛮停住了脚步,“先生这话倒有些意思,慢慢跑,总能跑到远处。但为什么人总喜欢能日行千里的良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