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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云后 观乎 3518 2024-05-26 00:00:00

季别云听出来这话不是随口一说,像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因而直接问道:“石将军是觉得之后不太平,希望右骁卫一直都置身事外吗?”

石睿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你不像是那种守拙之人,罢了,我什么都不希望。若你有本事带着右骁卫立功,将士们应该也会高兴的,至于我自己的意愿那倒不重要。每人都有自己的造化,右骁卫一样,大梁也一样,我改变不了什么。”

说罢吁了一口气。

季别云其实能理解对方的心态。

石睿从乱世走到如今,自然见过数不胜数的争夺与阴谋,右骁卫在他手中一直风平浪静,少不了他在暗中掌舵调停。这会儿对季别云说这些话,像是真的疲倦了,迫不及待想找个后辈将责任交出去。

但二十年的时光,右骁卫早已成了石睿的心血。交出去之后,右骁卫前途如何,石睿关心却无法再掌控,一切都与自己再无关联了。

季别云默默地将那本兵书揣进怀中,抬眼道:“此番襄国公与圣上之争,石将军有何见解?”

“见解?”石睿被问后沉默了片刻,忽的一笑,“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别小瞧明家人。”

季别云走出中军帐之后,脑子里还是石睿那副高深莫测的神秘模样。那句话刻在了他脑海中,仿佛一句咒语,含有不尽深意。

难道说元徽帝还有后手?

戴丰茂早在账外等了季别云许久,见人出来之后神不守舍的,不放心地唤了一声:“头儿?”

季别云猛地回神,“咱们走,去段府拿人。”

戴校尉兴奋起来,从腰后拿出一根鞭子,“刀我刚磨过,这鞭子也才浸过辣椒水,要是段文甫不从,我就揍他以解心头之恨。”

他瞥了一眼那鞭子,莫名觉得后背刺挠,赶紧移开了视线。

“鞭子收起来,咱们名义上是去将下属带回营,严刑拷问要等回来之后悄悄做。”他道,“再说,你怎么就恨上段文甫了,他什么时候惹你了?”

“怎么不能恨?”戴丰茂愤慨反驳道,“他带着御史台作了多少孽啊?而且你忘了上次去段府,他叫人……”

“打住打住,”眼见着附近还有来来往往的士兵,季别云赶紧将话头截断,“在今天之前我可没去过段府啊,你别瞎说。”

他们走到门口,那里已经有十来人牵马等着。随着季别云轻声说了一句“出发”,所有人齐齐翻身上马。

季别云自己也挽着缰绳,偏头看了一眼戴丰茂,“咱们这次是去‘请’人,最好别动手,不过都可以拿出阴阳怪气的本事来。”

戴校尉脸色一变,“头儿,阴阳怪气我不会啊!”

队伍里传出一道破锣嗓音:“将军!我不会阴阳怪气,但是我可以直接开骂!”

季别云转过身一看,原来是卓安平那熊孩子,今天老老实实穿戴着盔甲,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他笑了笑,回头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我会就行了。”

一行人入了宸京城,直奔段府而去。

最后停在段府大门前,连马也没下。戴丰茂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口家丁喊道:“右骁卫季将军在此,让段文甫出来!”

段文甫如今一介白身,家丁也再无倚仗,看见这阵仗吓得不轻,急急忙忙跑到里面通风报信去了。

过了一会儿,门口人越聚越多,一些路过的百姓也驻足看起了热闹。

御史台臭名远扬,但朝廷对外宣称段文甫并不知晓那些腌臜事,只是治下不严。百姓不是傻子,虽然不敢对朝廷贴出来的结果有所异议,但心里都是明白的,御史台所有人都是一丘之貉。

季别云也知晓这个道理,所以他今日特意前来不只是为了拿人,还带着一些狭隘却强烈的报复心。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像个以直报怨的君子,但仇恨难以被消解,他克制不住想象仇人也身败名裂的模样。况且段文甫本就有罪,他安慰自己,他只不过是稍显狂妄地替天行道。

被百姓所唾弃,被天下所耻笑,段文甫应该经历一遭。

虽是这样想,但季别云原本激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当他看见段府的门打开,段文甫从里面走出来时,心里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甚至谈不上高兴。

过往种种串联到眼下如今,好似荒谬的话本,他明明身为亲历者却只能像个旁观者一般无力。

段文甫衣着仍旧光鲜,但神情麻木。像是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什么也没问便走到他马前,抬头道:“不知季将军要将我带到何处去?”

他有些厌恶见到此人的脸,冷声道:“陛下任命你为我麾下的录事参军。”

“好啊,”段文甫竟然露出一丝笑意,“不知如何前往右骁卫大营?季将军应该不会允许我乘坐马车,这里似乎也并没有给我备马。”

季别云移开视线,双腿轻夹马腹,“跟在后面,走回去。”

被甩在他身后的段文甫拔高声音道:“你要让我游街示众?连圣上都不曾说我有任何罪责!”

一人一马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辟出一条路来。他回头看去,不带任何情绪答道:“是,我要让你游街示众。”

 

 

第82章 成精了

或许是听闻前御史中丞被人拖着游街,周遭聚集之人越来越多。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位年轻将军,神色晦暗,似乎在走神。而坠在队尾的应该就是传闻中的段中丞了,虽然没有被任何东西绑着,但不得不跟在马匹之后,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以往穷奢极欲的大人物如今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被议论,被厌恶,被辱骂,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头也不敢偏,只能直直地看向前方,生怕与人对视。

季别云听见路边的百姓纷纷低声谈论,一个稚子幼童的嗓音传到耳边:“娘,抓坏人不是要坐木头车车吗,为什么那个坏人没有?”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个六七岁大的女童,有些胆怯地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来,看向队尾的段文甫。

那位母亲注意到了季别云的目光,吓得将孩子往身后拉去,自己一脸惊慌地挡在了前面。

季别云一愣,不知自己为何吓到了对方,没等他想出原因便已经路过了。

他也会和段文甫一样,让百姓害怕吗?

半年以前,他还是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民,从北边戍骨城一路跋涉到南边灵州。路上遇见之人大多都会刻意避开他,却不是出于恐惧。不过短短时间,他竟坐在了马上,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招摇撞市,被人畏惧躲避。

季别云眼神黯然。

被仇恨裹挟着向前,再澄澈的初衷也会沾上污渍,变得晦涩黯淡。但他早已没有退路,只能朝前走,一刻也不能停下。

回头望去,看着身上无一枷锁的段文甫,他突然觉得有些刺眼,走到戴丰茂旁边低声道:“找匹马来,把人尽快带回去。”

戴校尉当即质疑道:“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当然不会。

季别云垂下眼,答道:“不,有一天我会让他带上枷锁,被关进囚车,真真正正地游街示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谓的复仇与匡扶正义都是一场镜花水月。

段文甫被带回了右骁卫大营。

自从季别云被擢升之后,营里便给他划了一片地方,与石睿所在的中军帐和主楼隔得很远,在西北角上。三栋两层高的小楼呈包围之势,荒废了很久,被打扫清理一番之后总算能住人,不至于看起来年久失修。

段文甫被他安排在东边一处没有日照的房间,由人严加看管。戴丰茂陆陆续续地找了许多刑具送进去,只用了半天时间,便将里面布置成了一间完完整整的刑房。

季别云进去看过一眼,比起大理寺的牢狱有过之而无不及。窗户全都被木板封了起来,透不进一丝光亮,绑人的木头架子和铁链也都粗上一圈,结结实实。审问还没开始,段文甫本人正被绑在上面,闭目养神。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刑房的氛围,一走进去便觉呼吸困难,因此只看了一眼就退了出来。

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父亲也曾被这样严刑拷打过,而他父亲完全无辜。故而即使段文甫死有余辜,他也不太能将自己从记忆里抽离出来,只有躲远一些。

下午的审讯他也没参与。

戴丰茂领着人软硬兼施,上了各种刑,都没能从段文甫嘴里撬出一句完整的话,更遑论让此人承认参与了御史台一案。

上次去段府赴鸿门宴时,季别云便知道,段文甫不会在被动情况下透露任何真相。这人虽然没有良心,却有一身的自尊自负。二十出头便当上御史中丞的人少之又少,若这次御史台没出事,这人都可以在史书里被夸上一句年少有为。从那腐朽的金玉堆上摔下来,掉进泥坑,段文甫宁愿死都不愿低头。

晚宴上季别云激怒段文甫,从对方嘴里得知了些许柳家的消息,已经是不易,恐怕此后再难挖出其他消息了。

更多的真相还得回灵州找。

不过他必须将段文甫这人握在手中。

为的是不让这人东山再起,等到日后柳家翻案时,他需要段文甫作为凶手承担罪责,并且让段文甫把这次逃脱的罪名重新担上,两罪并罚。

戴丰茂今日兴奋过了头,审讯结束之后即使没问出东西,也跑来他面前邀功。

“头儿,我布置得不错吧?才半日而已不必灰心,我还有很多法子,保准让段文甫生不如死。”

季别云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句,停下收拾房间的活计,正色道:“你是想从他嘴里撬出证据,还是只想享受折磨别人的乐趣?”

戴丰茂猛地冷静下来,但反常地沉默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道:“我觉得你不够心狠。”

“那不一样,”他疲惫地叹了口气,“如果真的将他定了罪,我比谁都希望他生不如死。我想说的是,可以对他用刑,但别以此为乐,我不想看见你陷进杀戮之中。”

戴校尉终于反应过来,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我懂了,你放心,我还有其他正事要做,折磨段文甫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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