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温言夹了口菜,说,“一般般吧。”
温言神色看不出什么来。
杨谦心想温言肯定不会对人太熟络,虽然他能感觉出温言对那个江寒有点不一样,至于哪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但那个江寒怀的什么心思就不知道了。
他知道温言的性向,要是温言有喜欢的人作为兄弟他当然全力支持。但那个人要是江寒……
那就像是自家珍藏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而且江寒喜欢的还是女生……
俩人相交多年,杨谦知道温言的性子,所以也没打算多问,要是温言想说迟早会告诉他。
“我就随便问问……这里的小炒牛肉一绝,你试试看……”
俩人又聊了会,差不多要结束时,楼下发生了争吵。
应该是服务员不小心弄脏了客人的鞋子。
客人是骆亦身边的人,一脸戏谑嚣张,而服务员是林致。
一个男生拦着林致的去路,讽刺说:“这不是我们老大跟班吗,怎么不讨好我们老大来这打工了。”
“就是,对我们心怀不满也别用这种方式报复呀,知道我们虎哥这鞋子多少钱吗?你打一个月工也赔不起……”
“他那穷酸样肯定赔不起啊,还不赶紧给我们虎哥擦干净!”
“要是擦干净了,我们不仅不计较,还赏给你一百怎么样哈哈哈……”
一群男生说着讽刺刻薄的话,明显也不是真心想要赔偿,就是想借着机会羞辱人。
而被讽刺羞辱的林致全程沉默着。
杨谦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喝口饮料品咂,悠闲地像在看小品。
温言扫了一眼:“认识?”
“还记得我跟你说被打那事吗?”
杨谦回过头,用力顶了下后牙槽:“就是他做的。”
温言诧异了下,他和林致接触不多,就是偶尔碰到了会点头打个招呼。
在他的印象中,林致在班上属于存在感低且不会主动惹事的人,所以在听到杨谦说林致打了他,倒是有些意外。
温言慢慢喝了一口水,说:“你怎么他了?”
“屁!”杨谦憋屈地骂了句脏话,”我这人有冤报冤,我压根就没惹他。那个宁薇你还记得吧,谁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温言听明白了,总结说:“所以,你不仅没追到人,还被人给摆了一道。”
杨谦噎了一下:“这事就不提了,怪我当时鬼迷心窍了。”
楼下争吵声渐渐大了起来,围了许多观众,那群男生一副得不到赔偿就不罢休的架势,辱骂声也越来越不堪入目。
但林致坚持说是男生自已故意弄脏的,双方僵持不下。
一个男生故意将水泼到了林致身上,秋意寒凉,虽然室内开着空调,但也还是能感觉到凉意。
都是纨绔子弟,饭店经理见事情闹大了才出来赔礼,弓腰打圆场。
最后罚了林致半个月工资,他们才算罢休,趾高气扬地走了。
事后,饭店经理将林致叫到了办公室,先是说了现在的学生能吃苦耐劳出来打工都是不错的,又表扬了林致工作努力认真之云云,最后才了说他们饭店是小本生意,也是挣得辛苦钱,要是服务名声毁了这饭店也开不下去了。
总之,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林致辞职。
他不傻,看得出林致和他们是有矛盾。
商人本质,顾客就是上帝,他没必要为了一个服务员而得罪那群公子爷。
饭店经理苦口婆心说了一大段。
林致沉默了一会,从被叫进来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种事情从小到大他已经看得太透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为有钱人制定的,底层人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利。
冷风吹得人透心凉,脸上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晕开痕迹。
“行。那把这个月工资结一下吧。一千五,一分不能少。”
“最多八百,你忘了刚刚我是怎么帮你解的围。”
“你很清楚刚刚是怎么回事?”
“给八百就算看得你起了,别给我讨价还价!”
“比起一千五,雇佣未成年罚的更多吧。”
“……算我倒霉!”
温言其实没想听到这段对话,毕竟没人会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已的狼狈。
但要离开时,林致已经开门出来了。
俩人迎面碰上。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班上的人,林致脸色一时有些难看,面无表情地看着温言。
避无可避,温言只好上前打了个招呼,掏出纸巾递过去:“你……要不要擦擦?”
林致看着温言递过来的纸愣了愣,又扭开头生硬说:“不用。”
意料之中的回答,温言收回了手。
虽然是无意的,但还是解释了句:“不是故意听到的,恰好路过。”
“为什么不和他们一样?”
这句话问得无厘头,但温言听懂了。
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无视和远离。
其实他觉得林致有一点和自已很像,那就是倔。
只要是自已认定的,那就是一条路走到黑。
“我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温言笑了下说,“对于我来说,你仅仅只是班上的一个同学而已。”
不是什么其他人,所以不会无视,也不会疏离。
林致走了,走前时神色复杂地看了温言一眼。
有困惑,也有探究。
温言曾从别人的眼神里看到过这种情绪,那是对颠覆一直以来认知时的打量与试探,他们需要去思考一些与过去不一样的东西。
温言在原地站了会,正要回去时,被人从后面搭住了肩。
“没想到我同桌还这么会关心人。”
江寒手靠在温言肩上,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平时怎么也不多关心关心我啊。”
温言瞥他一眼,推开了江寒倚在自已肩上的手:“你需要关心?”
“怎么不需要了,我的心灵可脆弱了。”江寒夸张地捂着心口,“啊,现在就受伤了。”
温言无视他戏精本质,抬脚往前走。
“欸,同桌去哪啊,要不要来哥哥这里玩?”
“不来,看书。”温言回。
“放假要不要这么努力啊,那周一见咯……”
第20章
周日淅淅沥沥下了场暴雨,雨后的天气浸了份寒意。
傍晚,杨谦从温言家蹭完饭回来,不知道是“巧”还是“缘”,他又碰到了林致。
一群人不满意烟的质量,推搡了几下,林致不反抗,不知是脚有伤还是怎样,摔在了地上。
几人骂了几句扬长而去,丢了十块钱在地上。
地面潮湿,纸币很快浸润透了。
林致慢吞吞捡起钱,试图站起来,可是失败了,又一次摔在地上。
他没有气馁,也没有恼怒,只是待在原地积攒力气,忍着痛试图下一次的尝试。
雨又渐渐大了起来,林致浑身湿透了,单薄衣物透露出纤瘦的身形,倔强又努力。
休息了几分钟,他试图再次尝试,一双运动鞋出现在了他眼前。
雾雨将视线变得模糊,林致看清了鞋子主人的脸。
他几乎是有些难堪恼怒地说了个“滚”,不断挪着身体往后退。
可惜他后面是墙,退无可退,只能将自已的所有狼狈不堪暴露得一览无余。
“滚啊……不需要你假惺惺看戏!”
杨谦几乎是气笑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不识好歹的人,自已好心帮他避雨撑伞,还反过来被倒打一耙。
但他也没必要跟这种人生气,所以只是平静说:“看你站不起来,想拉你一把而已,犯不着把人都想得那么坏。”
说完,他朝林致伸出了手。
手掌干净无痕,不染纤尘,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
覆上去的感觉很温暖,让人不想拿下来。
良久,林致扶墙站了起来,很快收回了手:“为什么帮我?”
杨谦想了一下,囫囵说:“如果你把这定义为‘帮’也行,就像扶路边的老奶奶过马路。没有为什么,想做就做了。你也不用对我有仇意,那事我不计较已经很大度了,而且我这人有仇都当场报。”
杨谦也无意逗留,走到一半时转身说:“哦对了……过了这么久你也没必要躲着我,搞得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雨声掩盖了周遭的一切,杨谦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滂沱大雨中。林致望着那个方向,愣神良久。
手心仿佛还残留着余温,心脏好像轻微颤动了一下。
半晌,他直起身。
正要一瘸一拐迈步回家时,发现地上落了个钥匙扣。
银色制的钥匙扣,上面挂了一把简约小锁。
是那个人留下来的,他心想。
鬼使神差间,他捡起了地上的钥匙扣。
杨谦说的没错,他把自已活成了一个刺猬,对所有外界好的、坏的事物都排斥在外,只看到了自已想要看的东西。
可是出生是没有人能选择的,命运要他低头,他从来就没有反抗的权利。
林致淋着雨回到了家,可能是思考得太多,他觉得今天无比疲惫。
以前他从不敢想太多,怕想得太多要的也会多,然而往前的那条路一直都是黑的。期望太大失望就会越大,他从不敢妄想命运能给他什么。
“是小致在外面吗?”
房间里传出了林母担心的话语:“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外面下这么大雨快进来吧。”
“好。”林致强迫自已扯开个笑,露出轻松的语气,“衣服有点湿了,我先去换。”
狭小阴暗的两室一厅,其中一间被硬生生隔出了一个只容得下一张床的小卧室。本就不大的客厅摆了张沙发后,就更显逼仄了,黑黄墙上看不出它原本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