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看来是在学钢琴。
小镇谈资多,温毓长得很漂亮,又是钢琴老师,自然很受欢迎,虽然带着孩子,但追求者仍然络绎不绝。
江寒不关注这些,谈论得多了,不免就入了耳。
下午的阳光很刺眼,温度燥热。
江寒突然一个翻身坐起来,将椅子往后一推,人已经出了院子。
他来到了隔壁,门是木质围栏,轻轻一推就开了。
这个陈旧院子的东西很少,一切都是新买,像融入了不合时宜中,迟早会人去楼空。
院子有很大,江寒来到里间,怕再吓到人,这次他敲了敲门。
温言正坐在客厅弹钢琴,穿着白色休闲鞋的脚够不着地,在半空悬着,黑白琴键是他的半个手掌大,每落一个键都显得有些吃力。
听到敲门声,他有些惊喜地转过头,在看到是江寒后,表情又变成了失落。
许是还记着上次江寒“欺负”自已的事,温言的目光有些害怕和戒备,都又透着一股新奇。
表情转变太过丰富,比哭得样子好看多了,江寒一时乐了。
“知道我是谁吗?”江寒问。
温言摇摇头。
江寒走进来,扫了一圈客厅后,目光又落在了温言身上:“我是哥哥。”
温言黑亮的眼微微睁大了,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说:“可是我没有哥哥。”
奶声奶气的,像个小奶猫,江寒不由轻笑。
“不是那种,就是我比你大,你该喊我哥哥。”
温言听明白了,小脑袋点了点,好奇的目光一直跟在江寒身上。
打量,探究。
琥珀色的瞳仁透着一股清透的天真浪漫。
他就这么看着温言,也不说话。
和大院的小孩相比,这个小孩不怎么吵闹,江寒发现了。
还挺讨喜。
他想故意逗人,于是板起脸说:“那你该喊我什么?”
温言弯而卷的睫毛眨了眨,小声又认真地喊了声:“……哥哥。”
软绵绵的,太好玩了,江寒受用:“是江寒哥哥。”
温言纯粹的眼神望着江寒,瓮声喊:“江寒哥哥……”
太乖了,长得就跟洋娃娃一样。
江寒没忍住用手捏了捏温言脸颊,没用力,就是碰了碰那瓷白软嫩的脸颊。
手感很好,跟揉娃娃一样。
“那记住了,下次喊我江寒哥哥。”
温言用手摸了摸被江寒碰过的脸颊,乖乖点头。
江寒微挑眉:“怎么不哭了?”
太直白的问话,小孩虽小,但也还是爱自尊,温言脸颊红了,小声说:“不脏……”
江寒愣了愣,像是怕江寒生气,温言又补了句:“……是干净的。”
江寒反应过来,轻啧了声:“这么爱干净,难怪这么白。”
客厅里开着空调,隔绝了外面的热浪。
地上摆着一些散落的积木,有一半已经拼好了,是一只长耳兔。
江寒看了看,随手找了块颜色拼上去:“你在家就玩这些?”
温言悬在空中的脚晃了晃,这是他开心的表现:“还有看图书,妈妈去上班。我一个人在家,他们都不跟我玩。”
江寒又挑了一下眉。
“他们”指的是胖虎那群人,今年读一年级,是镇里的小霸王,仗着自已的爸是镇长,平时就喜欢欺负别的小孩。
温言刚来,看起来又弱弱小小的,自然成为了院里那群人排挤的对象。
不过江寒一向信奉“拳头”为真,只有自已强大才不会被别人欺负,所有也没说什么。
温言确实挺弱,而江寒以前最看不起的就是逆来顺受的人,比如那些大院里总是恭维胖虎的人,背后却又被欺负。
“看什么图书?”江寒问。
温言老实回答:“格林童话,还没看完。”
江寒不置可否,周雨以前也买过给他看,但他嫌幼稚,看那些故事还没掏鸟来的好玩。
俩小孩又聊了会天,窗外鸟声叽喳,阳光安静。
江寒其实就是无聊,又不想写作业,所有才没话找话,游戏机也被周雨没收了。
而江寒不管问什么,温言都会认真回答,那双眼睛永远是水汪真诚。
干净无尘,不染世俗。
最后,江寒待得无聊了,要回去写作业。
温言小心地拽住了他的衣角,巴巴地望着江寒:“江寒哥哥,你……明天还会来吗?”
他一个人实在是太孤单了。
搬来这里这么久,江寒是唯一一个肯跟他说话玩的。
他本能地想要亲近江寒。
面对那暗含期待的眼神,江寒本来想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有时间吧,过来陪你玩。”
随口一句,江寒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平日“日理万机”,树上做了记号的一堆鸟窝还等着他去掏呢,河口的螃蟹正是壮硕肥大的时候。
这句“有时间吧”,转背就忘。
但对于温言而言,到了陌生的环境,周边都是陌生的人,性格本就内向,加上温毓也因为工作忙而没什么时间陪他。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很孤单寂寞。
所有他每天都盼着江寒能来找他,总是记着那句“有时间吧”。
可是,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开始,他每天都期盼,但江寒并没有来。
他可以知道别人来找江寒,知道隔壁院子又鸡飞狗跳,江高逼着他锻炼。
但是江寒没有来,没有来找他玩。
两天,三天,他还坚信。
五天,六天,他不由想江寒是不是忘了。
九天,十天……他确信了那个让他叫他“江寒哥哥”的人是忘了。
他心里感到很失落。
但自温言有记忆以来,就很少对什么东西抱有期待,所以在短暂的难过后,他又重新精神了起来。
他开始每天到院子里听隔壁的动静。
温毓每天八点上班,早上会帮他把早餐做好,叮嘱他吃完了后,才会出门。
中午有时候会回来,不回来时便会帮他把午饭也做好了,放在放在保温箱里,只需要拿出来就好了。
然后他到点便会一个人吃午饭,房里太安静,他也会打开电视。
而每当温毓出门后,温言便会搬个椅子坐在院子里,听隔壁在干嘛。
他还不敢出家门,上次门口有只流氓猫,他欢心走出去看,碰上了胖虎。
胖虎名叫张旺,人如其名,是个又虎又胖的混世小魔王,看见温言手里拿着玩具,他一把抢了过去。
弱肉强食的人总有种理直气壮,胖虎将从温言手里抢来的玩具充当为了保护费。
温言听不懂“保护费”是什么意思,弱弱却又坚韧地说:“玩具我是的。”
胖虎本来要走了,不想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竟然还会反驳他。
镇子里从没有人敢反驳违背他,除了那个他讨厌又打不过的江寒,于是他推了温言一下,以做教训。
手劲大了点,温言摔在了地上。
胖虎哈哈扬长而去。
脚踝传来疼痛,破了皮。
温言没有掉眼泪,自已爬起来。
事实上他很少哭,因为一个人太久了,他的情绪也很少有波动。
“又把衣服搞脏了,自已放池子里洗干净!”
隔壁院子传来追赶的声音,温言知道江寒又去抓溪里抓螃蟹了。
抓螃蟹……离他好遥远的事情,温言不由想。
是什么感觉呢,溪水流淌过皮肤……夏天的味道。
有时候,周雨路过门口,看见温言一个人,便会对他说去找江寒哥哥玩。
温言每次都笑着,有些胆怯的目光。
周雨当他不好意思,于是某天回去后,跟江寒说要多带着温言玩玩,他是哥哥,应该多照顾弟弟。
江寒早就将那句随口的承诺抛掷九霄云外了,经周雨一提,这才想了起来。
而离那天去找温言好像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
温言实在是太没存在感了,都不见他出来玩,也总是安安静静的没动静。
这天晚上郝壮来找江寒,问他明天下午写完作业去不去捉蛐蛐,江寒拒绝了。
小孩这么久没见,估计都应该已经忘记他了。
江寒打算明天去找温言玩,兑现他为数不多的承诺。
明天是周末,上完课回来后江寒不用写作业。
江高在家,家里的打米机坏了,拿着工具正在杂物房里修。
江寒拿了块冰西瓜出来,递给江高:“老高辛苦了。”
江高两口吃完了,瞥他一眼:“作业写完了?”
“今天周六,老师没布置。”
说话的间隙,江寒已经从屋内扛着一架梯子出来了。
小小的身板,力气挺大。
将梯子架在树上,江寒动作三下五除爬上了树。
半个多月过去,鸟绒毛差不多已经长齐了,正一个个张大着嘴等着投喂。
“不是你们妈妈,认错人了。”
江寒手扶着树枝,选了一只鸟放进自已身后的帽子里,然后利落地下了梯子。
将小鸟放在地上,江寒拿了个笼子出来。
木笼子做得精细,功能齐全,分喂食区、睡眠区和排便区,排列齐整。
江寒放了水和早上剩下的一点稀饭进去 ,又给幼鸟喂了点,不敢喂太多,怕撑到。
确定应该是喂饱了后,江寒才将鸟关进了笼子里。
江寒一只鸟不会养太久,大概一个月就放生。
机器修好了,江高正要出门,说了句“树上好好的你捉它干嘛”。
解决完了鸟,江寒又在弄螃蟹,回:“养来玩玩。老高记得给我带根冰棍……”
烈阳高悬,空气灼热。
隔壁好像很热闹,有小鸟的叫声,温言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他想起周雨路过时总是叫他去找江寒玩。
但温言没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