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留下了那个孩子。
“为什么留下这个孩子?”唐拾紧盯着她说道,声音像是斧子锤凿在周白桃心上。
是啊,她为什么留着他?
周白桃神色有一丝恍惚。
唐拾手掌贴着冰冷的栏杆,掌心满是冷汗,神经高度紧张,甚至没有注意到桥上的夜风穿过单薄的睡衣有多冷,心里不断计算着他从哪个角度扑过去才有可能抢下那把刀。
“你想杀了她然后自杀,对不对?”
“放手吧……”唐拾低低地劝道,“王万麟确实是个人渣,但她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是。”
“还记得我在剧院跟你说的吗?你之所以活得下去,从来都不是因为恨的那些人——而是你所爱的人。”
正因如此,生命才成为双向奔赴,而非通向死亡的孤独单程。
唐拾知道他这个时候不该出神,但说这话的时候,恍然间他在黑暗中想起的竟是宋柏的脸。
周白桃握着刀的手竟有一丝颤抖。
唐拾敏锐地察觉到了突然临近的引擎声。
说时迟那时快,周白桃瞳孔微缩的瞬间,他扑了上去!五米的距离在精准的计算下瞬间化成了零,翻身,夺刀,一气呵成。
周白桃错愕伸手的一刹那,唐拾已经碰到了刀柄!
手指接触到冰冷金属的一刹那,他的胳膊忽然动不了了,肿胀的伤口彻底撕裂的感觉让整条手臂陷入了短暂的麻木,唐拾没想到右肩的伤痛会让他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周白桃发弯曲的发丝被汗水粘在脸上,咬牙重新夺回了刀的控制权,原本被按在栏杆上的女孩身体一歪,重重摔到了地上。
“哐!”
“刺啦——”
短暂的零点几秒内,两束强光打了过来,漆成焰火色的敞篷跑车冲破路障飙过了半座桥,边刹车边朝着人行道斜向冲刺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宋柏在行驶中一脚踹开驾驶座车门,白伞砰然撑开,映着烈焰红色放出金光,砸向周白桃。
“哐当!”她手里的刀被打落在地,
唐拾趁此机会翻身一扑,抱住浑身是血的女孩翻滚两圈,成功拉开距离,
十分钟前。
宋柏单手提着粥,一手拿着电话,跟值班的小护士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电话对面赵明川在吼:“你给快点滚回来!你知不知道剧院多少人要审,多少资料要查,除了陪老婆产假检查以外我不接受任何解释!!!”
“赵警官精力旺盛身体力行我相信你可以的。”宋柏懒懒地回着话,推开门。
病床上空无一人。
他特意隔给唐拾找的vip单人间,没法找病友打听他去哪了。
——被子没叠,甚至连褶皱都没有拉平。这对一个洁癖来说,不太合理,仿佛是匆忙离开的。
宋柏放下粥,皱起了眉头,隐约察觉到了异常。
分针慢悠悠走过了一格。
值班护士对着床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有人出去过,
宋柏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刚要电话,忽然注意到了床头被打翻的花瓶。
值班护士连声道歉,刚要清理,宋柏忽然阻止了她。
床头柜打翻的花瓶边上,有一圈水渍,放在灯光下细看,能清楚地看到有人用手蘸着水写下了四个字——“崇江大桥”。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八点:来得及写
下午一点:来得及写
晚上九点:不急
凌晨一点:我要完了
绝不断更一天以上是我最后的倔强【强颜欢笑
第28章
唐拾肩膀砸在地上,被纱布缠着的伤口彻底撕开了,心脏脾肺都被剧痛牵扯得几乎错位,怀里的女孩脸色苍白,不知道是被吓晕的还是失血过多,已经失去了知觉。
宋柏坐回车内,猛踩刹车,撞得变形的车头擦着围栏停下来,险些栽进江里,小白伞自动飞了回来。
周白桃捂着手臂站在栏杆边上,眼神有些空洞。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出于某种特殊的直觉,唐拾蓦然抬头。
亮的几乎看不清东西的施工灯下,骤然掠过一个黑影。
金色的箭矢飞了出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贯穿了周白桃的胸口。
——有人躲在拱形的桥顶钢架上!
没有伤口,没有血,但是被贯穿的地方缓缓冒出黑烟。
唐拾清晰地感觉到周白桃的魂魄在消散。
他撑着地面,水泥地上的沙砾石子都往伤口上扎进去。
周白桃后退一步,撞上了栏杆。
那一瞬间,她像是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栏杆下的铁钉是松的,整个栏杆朝漆黑奔涌的江水里翻去,连带着身材曼妙的女子。
桥下的江风吹着她满头乌黑的发丝,周白桃从几十米高的崇江大桥上,朝着水里跌落下去,江水倒映着临江万家灯火,女子长裙翩飞,整个人像是被箭射中的鸟,掉了下去。
“别……”唐拾拖着受伤的的胳膊撑起身子,用尽全力扑了过去,指尖堪堪擦过飘起的裙角。
这一次没有火场的浓重的黑烟,唐拾清清楚楚看到那姑娘掉入了满是激流和漩涡的雨季江水,甚至没有激起多少水花。
同一瞬间,宋柏在尚未完全停止发动的敞篷车上,看着桥梁上的人动作迅速地从一侧往下爬,心沉到了谷底。
他缓缓抬起手,掷出了白伞,那人遥遥一回头,避开了白伞的锋芒。
宋柏双手结印,伞尖猝不及防朝着那人调转。
一身黑衣的人抬起了箭。
零点几秒间,两件法器正面碰撞,金光轰然炸开。
小白伞似乎略胜了一筹,弩箭从那人手里掉了出去,从高高的桥架上坠落。
拱形钢架上本来就难以站稳,那个看不清脸部的人被白伞逼得节节败退,忽然手一松,整个人朝着江面上跳了下去。
迎着满眼强光,视网膜上映下了清晰的影子,记忆中某些碎片重合起来,周白桃在剧院顶楼诡异的微笑和她最后的吐露那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可以死”混杂着,这影子最终和剧院逃离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是你。
……剧院里,在古董里混进魑魅的是你。
“你是谁?!”唐拾猛然抬头道。
黑衣人一跃而下,唐拾猛地探出身去。
触及栏杆的一刹那,他意识到了不对,冰冷的栏杆直接往前倾,连个顿都没打——这一整排栏杆都是松脱的!
“别他妈犯傻!”宋柏这句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收伞回来的瞬间就看到唐拾身形在栏杆边上往前倾,瞳孔猛缩,想都没想几步上前去拉,手掌只握到了唐拾的膝盖。
整排的钢铁栏杆顺势倒下,惯性实在太强,以至于两个人一起顺着劈里啪啦下落的石子掉下去的时候,宋柏大脑空白了一瞬间。
伞还在上面,来不及了,他想。
他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是牢牢抓住了唐拾。
崇江贯穿整个城市,水流湍急,几百米宽,平时游泳爱好者没点防护都不敢随意跨江,雨季更是完全禁止下水,宋柏不清楚唐拾会不会游泳,就算落到水里没有受伤,在这样的水域里带着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无疑是自寻死路。
——但他没松手。
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唐拾不太清楚濒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毕竟从漓阳地震醒来之后他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闭眼,也不是惨叫,他睁着眼睛直视前方。也许是见惯了孤魂野鬼,即便自己面对死亡也是执拗不肯服输的。
混乱交错的光影中,他隐约瞥见了黑衣人的脸。
诡异的熟悉感再次升起,但情况以及不允许他再思考这是谁。
失重感忽然消失了,一股腿骨几乎错位的疼痛让他浑身一哆嗦,几秒后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悬在了波涛汹涌的水面上,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他大脑还在处在当机的状态。
挣扎中宋柏已经由抓着他膝盖骨的姿势换成了从身后搂着他的腰,还搂得死死的。
唐拾迎着风,朝上看去,有人抓着宋柏的衣服——飘在半空中。
如果他没看错,更为准确的形容词应该是飞在半空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少年拎着宋柏的衣服,背后生出一对如火焰一般颜色的翅膀,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着耀眼的光。
宋柏的惊讶程度并不比他唐拾小:“邵舒闻?!”
邵舒闻费力地展着一对翅膀,实在飞不动了,只能在半空中滑行,破口大骂:“老大你能不能减点肥,这重量是想要我的命吗还有底下拖了个什么玩意,卧槽老子是顺风车吗还带搭客的,你们到底有事儿没事儿啊一个两个跟着往下跳,有什么事情直说好吗——”
“多练练,以前老师让你扛着二百斤的秤砣飞是白练的?”宋柏道,显然已经很习惯被这对翅膀带起来了,似乎还嫌这样的姿势不怎么优雅,顺便提醒了一句,“衣服别扯破了,四位数呢。”
邵舒闻所有的抱怨梗在喉咙里,小心翼翼地调整了抓衣服的位置。
唐拾被宋柏抱在怀里,哪哪都不舒服,可脚下是汹涌的水流,又挣扎不得,盯着前方忽然道:“看前面。”
桥下有一艘船货船载着沉重的货物往前走,吃水却不深,好像上面的箱子都是摆设,甲板上放着气垫,黑衣人安然无恙地站在甲板上。
宋柏低低骂了一句。
现在通知封锁港口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也没那么容易被查到,贸然上船太危险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船只缓缓通过桥底,朝着灯火辉煌的岸边驶去。
张着翅膀的少年累得气喘吁吁,勉强滑到了空无一人的崇江大桥上,一串人直接躺倒在水泥路上,邵舒闻背后红光一闪,燃着火焰的翅膀消失不见了,整个人瘫在地上。
过高的肾上腺素褪去之后,唐拾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还在发烧,身子一软,往前倒去,随后感觉到一只手把他撑住了。
唐拾强行睁开沉重的眼皮,顶着难受和眩晕感,抓住宋柏的手腕,掐得他胳膊三道引子,他贴在宋柏耳朵边上气若游丝但清清楚楚道:“你再敢抱我……”
他倒了下去。
潮湿的甲板上,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身后亮着渔船特有的扎眼的灯,像是在对着谁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剧院怕是用不了了吧。”
“人见了,你满意了?”他身后传出一个格外与众不同的声音,如果唐拾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就是他莫名熟悉的那个人,他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嗓子像是被炭烧过。
灯光照在他脸上,来人放下兜帽,映出一副诡异的面容,那张脸仿佛融化了的蜡,五官凄厉,根本辨别不出人形,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四肢亦是如此,翻起的皮肉上还有淋漓的血迹,皮肤下方有几根粗细不一的透明丝线,像是长在嶙峋的骨肉里,稍微一扯就能够撤连皮带肉的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