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眯着眼睛，大约是疼痛让人头脑不太清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关注这种莫名其妙的细节。
简单把挣裂的伤口处理好，唐拾关了床头小小的夜灯。
病房再次落入一片黑暗，一时只剩下安静的呼吸。
宋柏靠着枕头，忽然一笑：“良心发现了？”
“……”得，晚上不睡觉，帮了个寂寞，唐拾闭着眼睛道，“免得你给我加利息，还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已经在锅里炖烂了
【咸鱼不怕开水烫
第30章
一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崇江春季很短，过了满江柳絮飘飞的时节，日头渐渐烈了起来，窗外梧桐树上浅黄的嫩芽变成了巴掌大的翡翠色叶子，细碎的日影在玻璃窗上摇曳，时不时能看见几只麻雀在枝枝丫丫上打闹。
“想出院了？”宋柏笑着看他。
唐拾若无其事地把目光从树上收回来，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已经愈合的伤口，这日子已经可以开始穿短袖了，医院里已经打起了空调：“再烧您的钱怕是不合适。”
他来的时候满身是血，其实也没怎伤筋动骨，只不过从漓阳醒来之后身体一直没有彻底恢复，才看起来格外虚弱。
宋柏只消停了一个礼拜，之后重新变得生龙活虎，扰得唐拾天天想把他从窗户里扔出去。
期间邵舒闻和祝山乾来过几次，来的最频繁的还是赵明川，从最开始的礼貌问候，到最后已经可以开始端着麻辣烫，大马金刀地坐在折叠椅上，跟唐拾历数在上学时期遭到宋柏惨无人道的打击。
“你知道他有多过分吗，”赵明川含着血泪控诉，“城隍考核那会儿要写两千字的述职报告，我们一个个掏心挠肺写完了，转头一看他抄了整整两千字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满满三张纸，老师差点被他活活气死，直接连累我们跟他一起做了二百个俯卧撑！”
唐拾嘴角抽搐，往麻辣烫里加了半罐辣椒粉。
“那玩意有什么好写的？”宋柏耸了耸肩，“你不也抄了唐诗三百首。”
赵明川气结：“是谁跟我说乱写没事？”
事后唐拾擦了擦嘴角的辣椒油，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很值得笑的事情。
宋柏挪过来道：“笑什么？”
唐拾后知后觉地挡住翘起来的嘴角，把餐盒餐具整整齐齐放好码在一边：“没笑。”
宋柏指责道：“别挡，就是笑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当城隍？”宋柏说。
唐拾掀起眼帘看他。
宋柏半倚在窗边，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唐拾的表情，答：“家学。”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也不算。”
年轻的时候哪个少年不希望鲜衣怒马、浪迹人间，曾经他也提着小白伞不知疲倦地清理着城市间的鬼怪，真正当他过了城隍考核之后，才发现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
宋柏无意识地把玩着胸口坠着的钥匙，往事从脑海一掠而过。
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宋柏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刚刚离开医院的赵明川。
“有事？”
“有，”赵明川声音沉静，“来消息了，关于上次崇江大桥的。”
宋柏跟唐拾对视一眼，开了免提。
“上次的船查到了？”
“没，按照你上次的描述，我们检查了各个港口的船舶营业运输证，没有发现同吨位和船龄的运输货船，有可能是新船做旧或者无证的走私船只。”赵明川道，“问题出在上次被你打下来的那件法器上。”
上次的人坐船逃走，法器却被白伞击中，留在了现场。
“小邵对那件法器进行了专门的查验，确认是在三年前出库，从城隍的藏书阁借走的，借法器的人名字你可能听过，”赵明川说道这里顿了顿，才道，“他叫谢祯。”
宋柏眼神一凝，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收紧，感觉心脏在一瞬间像是被看不见的细线搅住：“……你说谁？”
“谢祯。”赵明川重复道。
唐拾看着宋柏缓缓吐出一口气，侧过头，把手放进风衣口袋。
“小邵呢？”宋柏问，他问的很平静，只有发颤的指尖能泄露出一点情绪。
中途出现人员死亡、有疑点的案件都会交由风宪介入，风宪不会插手，仅仅起到监督作用。
“他来崇江本来是为了王万麟的意外死亡，”赵明川道，“听说是你参与的案件才主动请缨过来，现在已经带着法器连夜赶回总部。”
但是法器的查验，让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
“知道了。”宋柏挂了电话，沉默着站在窗边。
“谢祯是谁？”唐拾没带什么感情地问，像是宋柏不答，他也不会说什么。
宋柏在床侧的折叠椅上坐下，视线在病床上停留了一会儿，眉间隐隐有几道纹路，，尔后才道：“——根据城隍庙的记录，城隍官谢祯，在三年前叛出城隍。”
“叛出城隍？”唐拾一怔，旋即守在一边，等着宋柏说下去，他看得出来，仅仅叛逃这一项罪名，不足以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且据某些线索来看，他很有可能杀了我师弟——周临风。”宋柏抬起头来，乌黑的眼睛望尽了唐拾变幻莫测的神色。
唐拾把一杯热水“嗒”地放在桌边，腾腾的水汽在眼前氤氲着。
“谢祯在漓阳事发之前就已经失踪了，详情没人清楚，传闻称他极有可能是整个漓阳事件的导火索，但是无从查证，因为根据当时的报告——他已经死了。”宋柏轻声说道，同时确认了唐拾对“谢祯”这个名字确实毫无反应。
“三年前，我曾经……花了好多时间去查这个人，但是完全没有消息，他叛逃到死亡这一段时间，世界上好像根本没有谢祯这个人。”宋柏道。
“所以呢？”唐拾直视着他的眼睛。
唐拾很久没有感觉到心绪翻涌的滋味了，哪怕是周白桃在剧院火场一跃而下的时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堆聚，最终凝聚成了莫名其妙十分压抑的怒气。
“所以你到了崇江，查到了我身上，就因为我在漓阳醒过来并且失了忆？”宋柏的身量比唐拾稍微高些，唐拾站起身略微仰起头，淡淡道，“如果你是因为怀疑我参与了漓阳事件、怀疑我跟谢祯有什么关系才勉强自己留在这里——”
“或者说你查到了我身上的死债之后，等着我哪天受了什么刺激恢复记忆，恕我直言，你跟总部那帮城隍一样厚颜无——”唐拾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被宋柏按住了手腕。
“唐拾，我不清楚你怎么想，我确认一点，”宋柏正正经经地叫了他的名字，两人直直对视数秒，唐拾想挣开，却被牢牢按在桌上，唐拾指关节使力过度发白，只听宋柏开口道，“你不会杀人。”
他甚至没有加“可能”或者“我相信”这样的前提。
他笃信唐拾不可能会杀人。
宋柏忽然低下头，唇畔泛起一丝笑意，凑近了道：“所以呢，你为什么不走？”
反客为主。
唐拾神色一僵，强行把视线从他脖子的项链上移开了，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然闪了两下，显示了一条短信，来自赵明川。
——周白桃尸体找到了。
于是紧急赶往崇江下游的时候车内气氛有点微妙，唐拾想了一会儿，打破了僵局，道：“谢祯叛逃之后，风宪没查出消息？”
宋柏挨着他坐在出租车后座，他刚刚在极短的时间内换上了应季的定制衬衫，金色的领饰一看就价值不菲，唐拾不太明白，出租车后座那么大地方，他挨这么近干什么，两条长腿搁在下面，他想不碰到都难。
宋柏双手交叠，看了眼认真开车的司机：“仔细查的话未必没有线索，但是那段时间风宪在忙另一件事，没有那么多人手可以抽调。”
“什么事？”
宋柏在刚刚刮完胡茬的下巴上摸了摸，简短地答道：“五通神教和圣堂庙会。”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唐拾上网搜了一下，五通神是知名的邪神，时常有人偷偷供奉生出事端，圣堂庙会则是正经庙会，他太不清楚这俩玩意是怎么掺和到一起的。
“□□，”宋柏解释道，“那时候有人打着五通□□头成立了密教，起初知道的人不多，城隍庙没怎么管，后来在漓阳崇江各地陆续有懂行的加入，趁着圣堂庙会宣传□□，甚至唤醒聚魔之地封印的妖魔，惊动了风宪。”
“这种非正经的教宣传的不是割头就是自/焚，没几个正常的，”宋柏皱眉道，“鬼知道他们哪来这么大力量。”
“信仰，钱财，情感，”唐拾道，“人的念头，说不清的。”
他还想深问，出租车已经到地方了。
地点是一片河滩，毒辣的日头底下赵明川全副武装，旁边都是车。
周白桃跳下去的地方水流湍急，搜救根本没有进展，这具尸体被发现还是因为河边钓鱼的老头。
“早上，六点多钟，”老头显然被吓得不清，带着方言的话都说不利索，“我以为鱼咬钩了，哪想到钓上来一个人头？警察同志你说说这叫什么事，这些人有没有点公德心，要死也别死在这江里头，您说这得多吓人呐！”
赵明川瞥了他一眼：“行了，人家不是自杀。”
他简单安抚了几句，待宋柏在嶙峋的石滩上走近了，才道：“早上六点左右发现的，残留的衣物和当天周白桃的衣着相符合，还要送去作DNA检测。”
周白桃的残尸已经被搬进了车里。
一个多月的漂流浸泡，让整具尸体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衣服和骨架上的皮肉大半被河滩上的岩石撕扯得一干二净，大爷钓上来的准确地说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连着半个躯壳、没有四肢的怪物，被水泡成灰白色的头颅上挂着海藻似的黑色头发，高度腐败的尸体内虫卵孵化，处在半液化的状态，看上去随便一碰都能爆出尸水。
重点是气味，这种程度的腐烂显然已经超出人类嗅觉承受范围了。
饶是赵明川出于工作原因见惯了尸体，此时还是觉得中午那顿麻辣烫在胃里翻江倒海。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攻受双洁1V1
宋柏跟周临风师纯兄弟关系
没有别的感情
ps:日常炖自己
第31章
远处的河滩边上忽然冲出来一个人。
远远看去是个一头长发的女孩，不要命的架势竟然连赵明川的手下也没架住。
她跌跌撞撞地踩在河滩的乱石上，扒开密密麻麻的芦苇，声嘶力竭地吼道：“让我看一眼，我就看一眼！”
“这是……”唐拾喃喃道，觉得这女孩很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