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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 颜明 3689 2024-05-23 00:00:00

刚才交流了几句,沈寒潭的敌意显然弱了不少,虽然还是提着那柄没什么用的防身大刀,语气已经和缓不少:“来者即客,两位若不嫌弃,便在此处歇一晚上。”

唐拾道了声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寒潭缓声道:“我叫唐拾,我朋友姓宋,单名一个柏字,敢问大夫贵姓?”

沈寒潭摇了摇头:“先生大可不必讲究,家父早逝,名字是母亲随意起的,叫沈寒潭就行了。”

两人心中同时一震——他真的是沈寒潭!

沈寒潭眼里透着一丝疲惫,看来大晚上跑出来找鬼,再跟歹徒对峙也让他累得不轻,即将把门栓上的那一刻,唐拾忽然叫住了他:“沈大夫,我多嘴一句,人终归是人,长年累月跟鬼走得太近,阳气不足,容易拖累你的气运,何况这些都是怨鬼,野性未驯,恐怕终有一日要伤人。”

沈寒潭温润的眸子闪过一丝怅然:“我并非不知,但医者仁心,我看不下去他们这般模样。”

这话就是谢绝劝告的意思了,唐拾没有再劝。

毕竟这幻境里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人也都是已经作古的人,现在劝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忽然隐隐觉得沈寒潭养鬼跟聚魔地“骸”的形成脱不了干系。

沈寒潭到底没有彻底放下戒心,把他们领到屋内就抛下不管了,这破庙不知道多大,月黑风高的,哪怕他们有歹心一时也逃不出去。

宋柏在破烂的床沿上坐下,对着唐拾道:“你睡吧,我守着。”

唐拾看着破烂至极的被褥下爬出来的蟑螂,脸色僵硬,有点下不去手:“不必了,我守着吧。”

宋柏叹了一声:“讲究。”

没等唐拾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宋柏已经三下五除二从包里扒了他的衣服出来,垫在床上:“这样总行了吧?”

唐拾说:“我没事,你不用这样。”

“得了,眉毛都皱天上去了,你还真想跟虫子一起睡啊。”宋柏打趣道。

唐拾看了他一眼,大约是晚上走山路累得狠了,终于还是合衣躺了上去:“谢谢。”

宋柏提着他那柄小白伞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唐拾总觉得宋柏警醒得过了头,稍有风吹草动立马就能醒,跟他一睡熟就难以清醒的体质全然不同。

他本以为是天生的,后来想想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有不爱睡觉的,大约是经历过什么事,但宋柏既然不说,他也不愿过问。

第44章

这几日跟宋柏轮流守夜,又赶了一夜山路,哪怕身体还撑得住,精神上都有些疲乏了,唐拾和衣而眠,蜷在宋柏腿边,脸贴在柔软的布料上,能闻见浅淡的香味,却并不是香水。

他微微睁眼,看到宋柏从背包里取了一个香囊,放在边上,他能闻见菖蒲和紫苏叶的味道,再多就闻不出来了,一时间身边蚊虫俱散,连一只小飞虫都不再有。那香囊似乎兼具助眠的功效,没多时他就在温和的香气中沉沉睡去。

唐拾醒来时天色已经敞亮,模糊的光从破旧的门缝里照出满室内尘埃,映着出宋柏半边脸的剪影,手里拿着罗盘,他好像在那里坐了一夜没有动。

唐拾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红的鼻尖,这地方灰尘倒是不少。

“感冒了?”宋柏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唐拾反抗不及又被他一巴掌捂在了额头上,也懒得挣扎了,脑袋的重量直接压在了他手上,含糊道:“没。”

浅浅的光打在他半眯的眼眸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宋柏手里的罗盘刚刚打开,传出赵明川警觉的声音:“你们在干嘛?都十点了,还睡在一张床上?”

“你知不知道幻境里时间不一样?”宋柏拨了几下罗盘,翘着腿懒懒道。

唐拾听着宋柏简单讲了一遍事情经过,赵明川在对面愣了半天:“那你们现在是一九三一年?”

赵明川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等等——所以沈寒潭活了一百多年还是那张脸?!”

“未必,”唐拾用沙哑的嗓音道,“两个沈寒潭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祝山乾难以置信的声音从那边传出来:“那还能是双胞胎?”

他跟赵明川自从被幻境踢出来以后既不敢贸然回去又不敢继续留着,在山脚下的小县城找了家旅馆安营扎寨。

宋柏道:“要么是同一个人过了一百年性格大变,要么是幻境里的投影,外貌不过是个壳子,当然不排除双胞胎,幻境里什么都有可能。”

“牛啊。”赵明川沉默半晌道。

“废话少说点,就十分钟。”宋柏说道,“这次联系我们干什么?”

赵明川不满地抱怨了一句什么,这才开口道:“有大事要说,大明山的资料我们找得不全。”

宋柏一边看着窗外,一边道:“大客车事件能找的资料我们基本上都翻遍了。”

赵明川在对面摇头:“我们事前确实搜过大明山的资料,但是浏览器里基本只有近几年的记录,于是我们申请了城隍庙藏书阁的权限,调阅了大明山相关案卷。”

唐拾本来在整理睡得发皱的衣服,脸上还没什么表情,在听到藏书阁三个字的时候精神瞬间集中了起来——毕竟这是他接近宋柏的真实缘由,尽管这些天他都快忘了这回事。

赵明川道:“你们还记得沈寒潭讲的那个故事吗?”

“大明山是个古战场?”宋柏挑起了眉毛,他跟赵明川转述的时候分析过这个故事,但由于手头的信息太少,只能大致得出聚魔地的形成大约就是在那场屠杀之后,并不清楚沈寒潭想告诉他们什么。

“对,”赵明川严肃道,“我跟祝山乾查到了城隍庙记载了另一个版本。”

跟普通人中流传的迥然不同。

城隍出现之前,术士有一段极其辉煌的时代,秦皇一统之后民间方士在后面几个朝代遭到大规模屠杀驱逐,能人异士几乎被屠戮殆尽,记着法术符咒的卷轴也付之一炬,如今流传下来的不过凤毛麟角。

当年消失的法术里有威力极大的,其中也不乏极其血腥的禁术。

据说当时那位将军即将战败,四十万大军压城,一旦城破,身后整个国家都会随之灭亡。此时有一位术士主动请缨说有办法破局。

唐拾心一沉,一名术士不管再怎么厉害,力量也没有大到能左右这么多人命,这时候他口中的这个“办法”就很值得考究了。

果不其然,赵明川继续道:“那位术士在城头布了个阵,派人前往山上敲鼓作法,夜里山摇地动,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总之整座城池被泥土活活掩埋,据记载第二天底下冒出无数凶魂煞鬼从地里冒出来,四十万敌军一夜蒸发,守住了城。”

“而将军在那一夜混乱之前已经离开城池去往帝都。”

祝山乾在对面默然无言地给赵明川举着藏书阁记录本,倘若放在以往有人跟他讲这个故事,他估计会一笑了之,可如今他知道这并非不可能。

在这片土地上,真的在一夜之间死过这么多人。

“是血祭。”宋柏慢慢道。

那位术士用近乎疯狂的办法活埋了一座城的平民百姓,打造了一支战无不胜的亡魂军队。

唐拾捻着宋柏衣服的一角,思考着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倘若只是普通的古战场,魂魄转生的转生,消亡的消亡,微薄的怨气根本不足以形成规模如此之大的驱魔地。

化为厉鬼的都是民众,因为死得不明不白,更因为一向仰慕的守城将领背叛了他们,独自奔逃。

已经过去的事情,宋柏不想多作评价,他看了一眼时间道,“后来那将军怎么样了?”

“毕竟很多年了,前面的部分传得乱七八糟,说那个术士用了什么法术的都有,结局倒是很清楚。”

将军回帝都后升官加爵,被当作护国英雄崇拜,但是皇帝很快知道了真相,皇帝本来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既担心他杀孽过重影响国运,又担心他功高震主,找了个由头将其下了狱,处以车裂之刑,最后还是以将军的规格葬在大明山。

至于为什么葬在大明山,一方面大明山确实风水特殊,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怕邪崇作祟,将罪魁祸首扔进去镇压亡魂。

“传言还称,皇帝心有愧疚,请术士在墓地周围画了阵,由于怕人盗墓,将士兵的魂魄拘在铜制的人形内,夜夜巡视,整座山只能进不能出,一旦外人进来就会陷入幻境直至死亡。”

但这阵究竟是为了防止盗墓呢,还是怕将军爬出来复仇呢,谁也不知道。

宋柏插了一句:“不是说资料缺失吗,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别是你拿着传言胡编乱造结果原文只有二十字。”

“靠,我是那种人?”赵明川怒道。

对面传来翻书的声音,祝山乾信誓旦旦道:“赵哥说得没错,不止二十个字,《城隍本纪》里面一共是三十四个字。”

赵明川:“……”

唐拾:“……”

这孩子无意识拆台的功夫越来越精进了。

“你们可悠着点,三一年那可还在打仗啊!”

讲故事的时间显然又超过了罗盘的负荷,赵明川只来得及留下这么一句,通讯啪兹一下断了,等下一次交流又要到一天之后,宋柏收起罗盘,看了一眼瘸着腿站在床——破木板边伸了个懒腰的唐拾:“有什么看法?”

“怎么,专业人士还要寻求帮助?”唐拾偏过头看他一眼。

“这叫不耻下问。”宋柏含笑道。

唐拾由着他鬼扯,只是道:“传言终究是传言,哪怕《城隍本纪》里的也未必是真的。”

“不过有一点,”唐拾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个术士布下迷阵可能是真的,客车碰到的不是什么赶尸人,恐怕是守墓的士兵亡魂。”

几千年过去了,守墓的阵法哪怕还在运转,也已经七零八落,那辆客车或许是真的运气欠佳,迎面撞上了守墓的幻阵。

宋柏嘴唇动了一下,还待要说什么,却听见门嘎吱一响,光线直接落了进来,不过这门缝本来就大得跟开着门似的,开不开也没什么区别。

门外进来的却不是沈寒潭,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少年正是抽条长个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十分地瘦,一张脸却生得俊朗,放现代学校里那绝对是个校草,偏偏头发桀骜不驯地支棱着,身上的衣服也相当破旧。

少年神色却不大高兴:“师傅,你这救的两个人也忒不勤快,这都几点了。”

宋柏跟唐拾无声地对视一眼,宋柏起身笑道:“这就起了,敢问这位小先生叫什么?”

少年退了两步,打量了他几眼,黝黑的眼珠在太阳下泛着光泽。

沈寒潭从一边插了过来,斥道:“小墨,不能无礼。”

沈寒潭从一边走过来,把手里的笤帚一搁,闻声道:“这位是小墨,我在村里收的徒弟,让二位见笑了。小墨,叫哥哥。”

作者感言

颜明

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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