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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 颜明 3600 2024-05-23 00:00:00

大概是落地那一下撞得太狠,脚踝肿得更加厉害,整个脚掌已经麻木,几乎动弹不得。

唐拾垂着眼睛道:“我没事。”

这一句不知道戳到了什么痛处,宋柏忽地抬起头,冷冷道:“脚踝关节扭伤代表附近的韧带和软组织挫伤水肿,韧带愈合不了就会导致软骨的水肿、软化甚至直接脱落,没有机会再次愈合,你真的想瘸一辈子?”

唐拾用黑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并不显得有多在乎。

他没有察觉宋柏的齿关已经咬紧了,回忆潮水般涌上来。

过去也有个人这样看着他,在他提着小白伞赶回那个会所的时候,他看见周临风站在门口,面色平静,巨大的花瓶碎片从左肩斜刺而过,划出一个汩汩冒着血的窟窿,地上倒着那个面容已经融化腐烂的夜店女人。

周临风用一模一样的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顶着肩上可怖的伤口,在一片腐烂和血腥气里对他说:“我没事。”

再后来是在漓阳的聚魔地,周临风在黑暗中低声对他说:“我没事。”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他师弟。

半个月后,周临风被确认死亡。

宋柏罕见地没再说任何话来调节气氛,一言不发地给他换了药,明明动作如常,唐拾却莫名有些不安,几次尝试开口都被宋柏忽然加重的动作给堵了回去。

“我……”脚腕终于被搁在了床上,唐拾开口道,“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宋柏站起身来道。

唐拾刚想说他不该这个时候出门,无论是因为腿伤还是幻境,都太危险了,搞不好就会拖累破解聚魔地的进度,话头却一时被截住了。

他听到宋柏似乎叹了一声:“我只是希望你疼的时候可以说出来。”

唐拾愣了一下。

脚伤确实疼,越来越肿的时候疼得翻天覆地几乎要炸开来,但是比起火场里烧灼的烟和伤口感染的时候已经好上太多了,他一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抱怨,毕竟抱怨了也没人听。

从漓阳醒过来后的那两年,他到底是孤身一人在黑暗里穿梭惯了。

还是头一次有人告诉他疼的时候可以说出来。

宋柏平复下翻飞的心绪,问道:“为什么出去这么久?”

冷静下来过后他立即反应过来,唐拾不可能无缘无故在陌生的地方独自待那么久,必然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唐拾简单把发现观音像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再要去找那串签珠恐怕很难,当务之急恐怕是要查一查这个村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直觉被小墨提及的“生意”不是什么好事。

宋柏拿出罗盘的手停在半空中,道:“你这么一说,这村子确实不简单。”

唐拾看着他道:“怎么?”

宋柏轻声说:“我这一天出去,沈寒潭说得没错,村里的人对外乡来的确实敌意很大。”

唐拾道:“结合时代背景,民国二十年,来这里的不是山匪就是征税拉壮丁的,有敌意也正常。”

“问题就在这儿。”宋柏回忆道,“打仗肯定还没打到这地方,否则我俩直接就被轰出去了,但是我在村里来回转了好几圈,没有看到一位男丁。”

“这是……”唐拾迟疑了,这个状况确实难以解释。

“我打听了很久,才有人告诉我这几年大旱,田地荒废,颗粒无收,再多就没人肯说了。”宋柏道。

“幻境的关键时间点到来之前,我们做不了什么”宋柏道,“不过幻境内时间流逝速度跟外界不一样,没必要发生的事情可能会被略过去,过不了太久了了。”

“所以现在就只能等?”唐拾问道。

“只能等。”宋柏言简意赅地答道。

唐拾没想到他们会在庙里过起养老的生活。

在现实中他很难想象还能在这么个世外桃源生活安静养伤,宋柏每天在村里转来转去,努力在一群村民的敌视之下混个眼熟,唐拾被他关在屋子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哪怕伙食清贫,也直觉自己体重在变化。

时不时他们还和辛苦查资料的赵明川通个话。

“所以我顶着一片压力给你们找资料,你们在幻境里男耕女织?!”赵明川难以接受地咆哮道。

“谁是女?”唐拾躺在一边敏锐道。

赵明川简直无语:“不是你!没说你!”

他毅然决然地切断了通话。

唐拾不怎么担心腿伤,毕竟沈寒潭是个合格的草医,并且还有个人天天强迫他躺床上。

对他来说最麻烦的不是被困在幻境里,而是——洗澡。

院子里有井水,冰冷清澈,这个点宋柏还未回来,唐拾卡着时间拎了一桶回屋,刚脱完衣服就听见木门吱呀一声。

落日的余晖照在唐拾白皙的后背上。

他转过头,上半身什么也穿,头发还湿漉漉的。

“那什么……沈寒潭不在,我想着今天就早点回来。”宋柏站在门口道。

“……”两个人面面相觑,唐拾在夺路而逃和淡定地解释自己在洗澡两个选项之间来回摇摆,最后双双陷入了沉默。

几秒钟后,宋柏淡定地踱步进来:“我帮你吧。”

唐拾心说我伤的是腿不是手,他还没在别人面前裸露过身体,哪怕是男的,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背上,没等他说话,宋柏已经接过毛巾往他头上一罩,微凉的手掌按在他颈脖子上,把人按躺下了。

瘸着腿弯下身子洗头确实不方便,唐拾索性闭上眼睛,水流从脖子上一路流到脸颊,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宋柏的手掌穿过头发的微妙触感。

唐拾刚刚把自己擦了一遍,脖子上还残存着水珠,薄薄的衣服根本盖不住什么,漂亮流畅的肩膀线条一路往下,收束在窄窄的腰际,盖在肩头的衬衫有点散开了,露出半边腰窝,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下面修长白皙的腿。

宋柏视线猛地一跳,迅速移开了。

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室内太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嗓子竟然有点干。

洗完以后,宋柏在院子里打了另一桶透心凉的井水,往脸上泼了一阵水,好一会儿才从给梦游似的状态中回国过神来。

他走进屋子,唐拾已经穿戴整齐,只是领口的几颗扣子还开着,露出一截锁骨。

宋柏闭了闭眼睛,满脑子还是唐拾黑发下光裸苍白的背,绷紧的时候线条起起伏伏。

那副身体皮肤光洁,没有一点伤痕。

他深吸一口气,耳根莫名有点发烫。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唐拾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宋柏觉得现在大脑着实有点不清醒,转身就走:“我守夜。”

“?”唐拾一脸茫然,“院子里不是布了符咒吗。”

“外面凉快。”宋柏说。

唐拾莫名其妙。

变故发生在十天之后。

深夜,整个村庄陷在安静的沉睡当中,唐拾是被混乱的声音吵醒的,他睁眼时宋柏已经坐在床边了——自从上次洗完了头发,这人一直很自觉地睡在了床沿上,没再像以前那样没脸没皮地靠近。

唐拾不明所以,又懒得多问。

薄纸糊的窗户外混乱一片,混乱的火光在外面连成一片。

脚步声和说话声混杂在一起。

唐拾低声问:“出什么事儿了?”

二人不敢贸然出去,宋柏把院门推开一条缝,之间外面挨挨挤挤都是人头,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门口,火把将院子照得透亮,竟然全是村里没见过的男丁!

只见有人地抬着几个担架进来了,担架上似乎躺着人,隔得太远看不清楚。

里面有个人影急匆匆地走出来。

“沈寒潭!”唐拾低喝道。

火光之下沈寒潭面目模糊,在担架附近看了看,院门外忽然闯进来几个人,一位老婆婆当即跪倒在担架之下,发出低低的嘶吼。

人群七手八脚地上去拉住她,顿时混乱一片。

宋柏趁着混乱之际靠近了人群。

唐拾被几个人撞得趔趄了几步,宋柏迅速伸手,拽住了他的手掌。

唐拾抬眼看他,宋柏用口型道:“怕你走丢了。”

只见担架上躺着几个受伤的人,缺胳膊断腿的,不知道被怎么处理过,看上去只是草草一包,满是血迹。

最严重的一个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染红了,肩膀到腰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右手臂几乎整个断裂开来,不断发出微弱的哀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之前冲进来的妇人趴在他身边撕心裂肺地恸哭。

唐拾听得有些于心不忍,手却被宋柏攥得很牢,掌心紧紧贴在一起。

“清醒点,这是幻境,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我们救不了的。”宋柏说道。

第47章

沈寒潭弯下身,小墨跟在旁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个妇人整个瘫软在地上,腿边还钻出来一个女孩,咿咿呀呀地跟着老人一起号哭。

旁边走出来一个体格强壮的男子,不耐烦地朝他们挥手,想把担架抬走。

宋柏身边一个手里提着铁锹的小伙子啧了一声:“要我说,哭个什么劲儿,沈先生都说了能救了。”

宋柏微微一偏头,把目光投向他:“你说,这伤势沈寒潭能救?”

“能嘞,当然能,”小伙子笃定地点点头,“沈先生医术可好了。”

唐拾眯眼看去,倒在血泊里的人没了半边身子,有进气没有出气了,哪怕放在现代也未必能就回来,哪怕救活了恐怕也是个终身残废。

小伙子别过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忽然往后退了一大步,警惕道:“你们是外面来的人?”

“是,在山里迷了路,”宋柏点头道,他清楚这时候说谎没有好处,解释了一句,“是你们沈先生带过来的。”

小伙子目光本来充满了戒备,一听沈寒潭的名号,又迷茫起来:“……沈先生带回来的人啊?”

唐拾看着这场面,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沈寒潭在这村里地位好像挺高的。

草医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职业,哪怕民国成立后观念有所改变,在贫困落后的农村仍旧如此,但火光中村民们看沈寒潭的目光都是透着尊敬甚至狂热的,显得分外诡异。

“那边上躺的是哪位?”宋柏趁机问道。

“那个啊,”小伙子指了指前面,“住村口那个王婆的儿子,她大儿子前几年出门做生意的时候出事故死了,连个囫囵尸体都没带回来,这是三儿子,还好路上还有口气,否则也麻烦。”

问题已经缓缓切入了重点,宋柏不动声色地抛出最后一个问题:“……什么生意?”

唐拾紧紧盯着前面混乱的状况,耳朵却留神听着他们的对话。

小伙子刚刚要张嘴,前面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带着满身汗水和灰尘,不知道跋涉几天几夜的村里男丁们纷纷往寺庙门外涌去。

作者感言

颜明

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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