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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 竟夕起相思 3751 2024-05-24 00:00:00

日阳清亮如水,云影树荫在地面上徐徐摇曳。奔踏的马蹄扬起水雾似的尘浪。

林晗瞥向身旁的裴信,道:“看来是不用了,好意心领。”

裴信淡淡瞟过那人,轻声道:“那便走吧。”

达戎小瘸子坐在马车上,手里拎着条皮鞭,一条长腿屈起,另一条随意地垂着,瞧来落拓不羁,活脱脱一个潇洒恣肆的异族浪子。他不说官话,一双眼睛却胜过千言万语,此时定定地盯着林晗,炽热的眼神似乎能抓牢人心。

林晗走近马车,低声嘲道:“不是听不懂官话,怎来得如此及时。看来该赏你了。”

小伙计嘴唇轻抿,没说话,只朝他伸出手臂。林晗冷笑一声,慵懒地搭上那只手,借力踩上马车。一坐进车里,他便靠在最里处,指头小心翼翼地把车帘掀开条缝,望见那些恭候许久的黑衣护卫一一起行,守在裴信的车驾周围。

达戎少年一扬手,马鞭狠狠落下,激起一串清响。顷刻间马匹疾驰而出,车厢剧烈地颠簸起来。林晗今日本就身体不适,如此一来,更是受了二道罪,颠成热锅里的炒豆子,不仅晃得两眼昏花,腰腿也跟断掉似的。

等到了太守府门前,他已是两颊煞白,被小厮搀扶着下了车。

裴信盯着二人搂抱在一处,面上像是凝了层寒霜,吩咐道:“旁人都候在这,含宁随我进去。”

林晗挣开肩上的手,慢吞吞走在裴信身后,不一会便穿过厅堂,来到昨日和息慎会面的书房。书房里已经上了香茶,息慎父子都在,一见裴信,便起身恭敬行礼。

裴信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纵使他温和地朝人笑,也常叫人心慌神乱,不知所措。息谨年少,一时便被这股无形的威压震慑,惴惴不安地问好。

“见过懿安侯。”

林晗心思敏锐,目光在三人身上兜了圈,看向裴信:“怎都不喊你丞相,改称爵位了?”

裴信淡淡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茶盏,道:“说来话长,今天暂且不提,晚些再跟你说。凉帅,把账本呈上来吧。”

息慎使了个眼色,片刻后便有个胥吏碰着一沓本册而来,慎重地呈送到他面前。裴信状若随意地拿起一本,飞快地翻看,一时之间,静谧的书房里只有纸张摩挲的声响。

他向来有才高之名,不足一盏茶,便把厚厚一摞书册读完了。林晗好奇地取来一本,捧在手里看,纸页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记述了凉州、灵州各地物价,大半是布匹、谷梁、肉蔬等与民生息息相关的东西。

账本上类目杂多,信息繁冗,不仅记了价格,还细分了日期。乍一看,林晗瞧不出头绪,只觉得枯燥乏味,细细一读,便发现门道,账目起讫的日子便是最初下雪那日和今天。

林晗掩不住嗓音里的震撼,怔怔道:“这,粮价疯长十倍有余,灵凉二州米粮如此匮乏么?岂不是大半的人都要饿死!”

“今次雪灾损失惨重,”息慎忧愁地长叹,“凉州城尚未受到波及,然而周边县镇早就哀鸿遍野。番兵围困宛康,两州还需支援塞外,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林晗骤然明白息慎那日犹豫的原因,除开丹朱部的骚扰,原来凉州难以出兵的原因也是雪。雪灾声势浩大,州府内政不稳,很难抽调余力对付外患。

他看向裴信,道:“东南、江南一带是鱼米之乡,莫非也遭了雪灾?西北灾情严峻,何不调运南方的粮食,救人性命啊!”

裴信皱眉道:“南方确是粮储充足,那里的粮食却调不过来。”

林晗心头一震,顿时涌起个不好的猜测:“怎么说,你……”

裴信轻轻抬起眼,淡笑道:“含宁,我如今是个闲人,受诏令去职养病,怎能让江南各府乖乖听话。”

“啊?”林晗陡然站起身,难以置信道,“穆献琛居然敢贬你的官,他怕不是个傻……”

裴信多年手握大权,根系深深地扎在朝廷里,穆献琛不会以为贬了他的官,就能把他扳倒了吧。

“这些都无足轻重,”裴信倒是无波无澜,轻描淡写,“当务之急是西北灾情,我本意也不是想调江南的粮。王致的侄子才娶了江南卢氏的女儿,为的就是拉拢南方世族,与我斗到底。他如今在朝中,纵使我发了话,南边的人也未必肯听。”

林晗瞧了瞧他,道:“你怕是有计策了吧?”

裴信笑道:“前两日看了跟达戎的战报,贺兰稚仗着有北越和珈叶两个盟友,全不把桓儿放在眼里。”

林晗心中一惊,回想起那举止古怪的小厮,道:“桓儿还没回来么?”

裴信温润地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问:“假如他回不来了呢?”

林晗惊恐莫名,怒道:“你非要开这等玩笑,惹我难过吗!”

裴信摇摇头,轻叹道:“是不是玩笑,含宁日后就知道了。”

第156章 各奔东西

林晗不欲与他过多争辩,便长叹一声,道:“西北雪灾事关重大,朝中应当也会出手赈济,总不会放着成千上万的人活活饿死。”

裴信森冷一笑,修长指节摩挲着手中折扇:“死再多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林晗一怔,随即会意。

灵州、凉州知度都是裴信一手栽培的,这二州自然都算在他的阵营里。王致上一回没抢到灵州大权,这次天降大雪,内忧外患,便给他一个剪除裴信党羽的好机会。

他们眼里只有党争输赢,哪会管下头百姓死了多少。

甚至是,王致巴不得死的人越多越好,如此才好治息慎和田淮一个赈灾不利的罪。裴氏与王氏斗得愈发狠,裴信让王经去查高柔,王致显然也不是个傻的,他便要以牙还牙,除掉息慎和田淮。

阴谋诡计往往神不知鬼不觉,叫人不寒而栗,而这等明晃晃的意图,则如直冲面门的尖刀,更是疯癫可怕,光是在脑子里捋一遍,林晗便遍体生寒。

他盯着裴信的侧脸,轻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西北二州如今的困局,在于雪灾和征战。”裴信合上扇子,娓娓阐述,“贺兰稚敢挑起战事,无非是因为珈叶和北越给他支持。珈叶遥远,提供助力最多的应当是北越。故而,只要解决了北越,他便猖獗不了多久。”

“解决?”林晗皱眉道,“西北已经在打仗了,北边也开战,就不怕捉襟见肘?”

裴信微微一笑,温声道:“含宁,还记得老师教你的第一篇文章吗?”

林晗霎时愣住。

老师,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裴信如此自称了。

至于文章,自然是记得的。他小时候并不算聪明,才开始读书时,总是很费劲,再加上忘性大,学过的篇章没几日便记不得了,白白耗费了功夫,还得重头背记。

往年在家中府邸开蒙,请的讲席老师信奉一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对他这等天资驽钝的学生,这算是个无可奈何,自欺欺人的笨办法。天下经卷数不胜数,哪一册不是凝聚著者毕生心血写就的,如何能读个几十百遍就理解其中奥妙。

故而,读得再多,林晗当初的书也读得不怎么样。直到遇上了裴信。

裴信虽手段狠辣,但是个极为负责的先生,做过他学生的人,每个都极其尊敬他。每轮到上课,学到哪篇,他都会温和耐心地讲解阐释全文。遇到林晗这样,最初字都认不全,音都读不对的,还会逐字逐句地教。只是进程慢些,每日从五更天,天还没亮时讲学,上课到黄昏,一整日堪堪学完一篇文章。

这种教法,不重在读书的篇目,而在于书中的精要。没过多久,林晗便惊奇地发现,一翻开书本再不是像往常读天书一样了,甚至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再之后,他就能独自读更多的书,兼顾“多”与“精”。几年下来,便是进步神速,脱胎换骨了。很久之前读过的文章,积年累月也不会忘。

林晗略有些失神,斟酌着话语,点点头道:“记得,是‘衡山之谋’。那会儿,教我的先生告诉我,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典范。”

他稍稍停顿,道:“齐国图谋攻占衡山国,若强行发兵,势必会耗费一番功夫。国相管仲便向齐王进言,高价收购衡山国的兵器。其余诸侯见了,唯恐齐国有不轨之心,于是秦国、赵国等纷纷效仿,购买衡山的兵器,一时之间,衡山兵刃暴涨几十倍有余,国民荒废田地,争相转去打铁。”

“一年之后,齐国再向赵国购买粮食,暴利之下,各国趋之若鹜,都运粮卖给齐国。”林晗道,“正当其时,齐国突然停止收购兵器和米粮,进兵衡山。此时衡山国既无兵,又没粮食,只能乖乖投降。”

裴信静静凝望着他,温和的双眼里显露出赞许之意,而后淡淡一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北越想做渔翁,那不妨给他们些甜头。先购米粮,再买兵器,等塞外战事稍缓,北越的坟墓也掘得差不多了。”

林晗动了动唇,迟疑道:“你是想……”

裴信骤然闭眼,手中折扇一开,变了脸色,凝重道:“灭国。”

刹那过后,他那晦暗不清的眼底便恢复了春水般的笑意:“自然,我不能领兵了。这件事也要交给桓儿。”

林晗紧抿着嘴唇,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裴信看了他良久,轻叹道:“含宁来凉州,是为了宛康的事吧。”

“这你也知道。”林晗勉力笑了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裴信看向息慎父子,道:“凉帅,如今王致盯着你和田淮,你二人行事多有不便。宛康的事,不如交给旁人代劳。”

“一切都依丞相所言。”息慎道。

裴信仔细端详着他二人,道:“你家孩子颇有才干,便让他明日带兵去宛康吧。含宁,你和息谨一块去。”

林晗抬眼瞅着他,双目间意味深长。

裴信盯着他的眼睛,平静道:“你想取宛康,取走就是。我不过问。”

林晗摇摇头,道:“你这样,我于心不安。”

裴信笑道:“担心我害你?这倒不必,人之将死,其行也善。放心吧。”

林晗捂了捂额头,有些不自在:“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有个数,好好养着,还没过三十大寿。”

裴信眉目平和,无喜无悲,像是未放在心上。

他如今没有职位,却丝毫不曾清闲,才刚到了凉州,谈完政事,便要仓促启程,前往燕云了。

正如他在胡姬酒肆说的,此行仿佛只为匆匆来见林晗一面。临走的时候,亦不让人告别送行,只叫息慎不必太过忧虑,他现下虽离了职,但不过多久,便会再入相府。

林晗当然信他。王致是个靠不住的,根本镇不住盛京城里的权贵世族,他想跟裴信斗,势必会反过去讨好拉拢他们。达戎与北越虎视眈眈,朝廷要靠着裴氏打仗,恐怕过几日,穆献琛那小鬼就会发现,没了裴信比容他掌权更难受,什么也做不了不说,还会搅得朝局乌烟瘴气,只能哭着求他回去收拾烂摊子。

作者感言

竟夕起相思

竟夕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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