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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 风为马 3602 2024-05-24 00:00:00

他说完咳嗽一声,背手在不远处乱逛。

陆斗说:“老钟最喜欢做媒,兰台别顺着他,仔细给你找个母老虎!不过你这确实得雇个人来照顾起居,这次是在咱们这,万一下回......呸呸!”他轻轻扇了嘴巴,言简意赅:“得买个下人。”

商闻柳点头,表示心领。

这烧来得凶,今日值是没法上了,傅鸿清批了三天假,叫商闻柳在家好生休养。

陆斗给商闻柳好说歹说,从家里叫了两个下人去守着他,下值之后又叫了寺卿和老何,抱着大包药材去看望。一进门,浓烈药味扑面而来,两个下人恭敬叫声少爷,又退回各自位置煎药。

商闻柳裹着布衾抱本书读,精神倒是比早上好些,只是cun色有些发白,看着就是病中的模样。

这间院子拢共二进,没什么别的空屋,整间卧房里摆个大斗,里面全是旧书,傅鸿清w问几句便被吸引,杵在旁边翻书看。老何搬个板凳剥核桃,说是怕烧傻了,陆斗一听也觉得有理,跟着一块儿剥。

到了晚上,老何顾着妻女先走了,傅鸿清还要筹划开cun的籍田典,也跟着离开。

只剩两个尚未成家的相对无言。

陆斗吃颗核桃,叹一声:“看见了吗,这就是娶了媳妇的,三句不离婆娘。”

商闻柳说:“老何妻子贤惠,一家其乐融融,是好事啊。犹敬今年二十五了,也到了要考虑姻亲的时候了。”

陆斗摆手,挤眉弄眼:“我大哥还没成,我还能再拖几年,倒是你,也有二十三了罢?寻常男子这时候孩子都一箩筐了,你还是个孤家寡人哩。可有中意的姑娘,哥哥为你参谋参谋?”

商闻柳倒是没怎么考虑过终身大事,此刻也无旁人,他沉思一阵,发觉并无什么佳人影子,只按着幼时心中向往的说。

“会点功夫的吧,识得字更好了。”

陆斗:“你这一说,大半个京城的姑娘都指不上了,再说你这胳膊腿,吵起架来斗得过人家吗?”

商闻柳托腮,又是一阵沉思后,摇头说:“我幼时仰慕那些飞天走地的侠义之人,便觉得自己也能使一身功夫就好了,若是成家,倒真只有这一条要求。”

陆斗噎了半晌,凝重道:“兰台,其实你不成家也挺好的。”

闲谈归闲谈,晚间陆斗还是放心不下,刚巧商闻柳这里有一张竹塌,下人归家后,他搬来竹榻,铺好褥子跟着卧下。

街面上灯火一盏接着一盏灭了。

陆斗的褥子短些,脚一伸出去就僵,他缩着双脚,睡也睡不着,就睁着眼睛数羊。

大梁一年赛一年冷,今年又冻死不少人,也不知有多少冤魂过不去这个年了。陆家大哥常年在西北驻军,快过年了家里还没收到信,也不知今年能不能团圆。

各方都在忙,就连傅鸿清都要忙籍田,好像也只有他整天游手好闲。

这么想着,渐渐迷迷糊糊一阵睡意上涌,眼皮千钧重,昏沉沉陷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好,梦里头正在过年,陆家一家子其乐融融,忽然大门前闯来一个舞枪少女,哗啦一枪给一个阻拦的家仆刺得肠穿肚烂,一副热腾腾的肠子呼啦一声飞到他手上。

陆斗大叫着醒来,飚着泪花举起双手。

滑腻腻,湿淋淋,一股腥臭味。

他手上真挂了一副肠子。

接着又从顶上滚下个圆鼓隆冬的玩意儿,陆斗惊魂未定,摸着那东西凹凸不平,像张刚剥下来的皮子。

他还未反应,耳边吹来一阵凉飕飕的阴风,一声凄惨的笑响起。

陆斗直挺挺站起来,机械地回头,一张血红大脸笑嘻嘻望着他。

没有鼻子,眼也是两个血窟窿,嗬嗬吹着阴气。

第15章 人面

蜡烛是亮的,烛火细瘦不堪,一抽一抽跳动。

两只血窟窿森然望着陆斗。

腥臭的气味铺天盖地,他喉头干涩,艰难吞咽了一下。

“贵、贵安啊......”

那个人面又怪笑一下,嘴角狰狞地向上提,活生生裂至眼下,一股鲜血流出来。

陆斗这时才注意到面前这个人面罩在一张巨大的黑帘下,帘幕上描了暗红的纹路,怎么看怎么邪xin。他咔吧咔吧转过脑袋,商闻柳陷在睡梦里,安静得出奇。

脖子后面冷风一下一下地扫,那人面惨兮兮地又哭又笑,陆斗心快跳出体外。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血人面还要整幺蛾子,陆斗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大喝一声甩掉满手肠子,飞起一脚把这浑身鲜血的玩意踹得仰倒,疯了似的奔去cuang边,一胳膊抡起商闻柳破门而出。

商闻柳被狂乱的震动摇醒,剧烈咳嗽问出什么事了。

陆斗顾不上什么风度,边喘气边尖叫:“你妈的,你家有鬼啊!”

临近年关,京城的宵禁已经取消,不过这时候街上当然是不会有行人的。夜里还在下小雪,冰凉凉的雪花落在头顶上脖颈中,冷得出奇。陆斗一通狂奔,还要夹带一个大活人,双腿已经不像长在身上了,他两脚飞腾慌不择路,像个落水小狗一样刨雪,毫无目的乱跑,一头撞在个马屁股上,两人霎时就撞飞出去。

这一下可好,马儿受惊,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险些把马上的人给掀下来。马主人显然不会料到三更天还有人在街上胡跑,他身手如电,死死勒住缰绳夹紧马肚,这才堪堪稳住身体。安抚了马儿,他面色不善地下马,望着翻滚在地的两个不速之客。

这两人落在雪堆中,爬起来时,已经滚成了雪人。

沾上身的雪片簌簌直掉,陆斗扯着商闻柳,后者只穿了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

马主人扫一眼露出面容的两人,眉头微蹙,微哑的声音响起:“是你。”

商闻柳对这声音十分深刻,他从懵懂的睡意里惊醒,黑眸对上那抱臂的锦衣卫。

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冰冷的牢狱中。

“指挥使。”

温旻是从皇宫回来的。

自他接管出宫布防以来,宵衣旰食夙兴夜寐,在镇抚司和明朱坊之间来回奔波。明朱坊鱼龙混杂,便是亮明身份,也遇到暗地里重重阻挠,温旻恨得牙痒,恨不能把这些打太极的奸商统统下了诏狱。

可是他不能。

明朱坊是京城最大的黑市,官商勾结,这其中的幕后东家,或许就有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朝廷重臣。今上虽有凌云志,可是经先帝的冗官之乱后,如今最为重要的就是维稳,温旻为人中庸,正是皇帝此事用他的道理。温旻自然也懂得圣意,隐忍不发。

暗巷和地窖的查访工作断断续续完成后,他拟定了几种布防方案呈给皇帝,全被李庚否决。夤夜归家,身心俱疲,到了家门ko险些睡着,连奔命的两人敲锣似的踩雪声都没有注意到。正是一头乱绪无处开解的时候,温旻想到多日碰壁,此刻脸色锅底一般。

猛鬼与锦衣卫指挥使,说不清哪个更甚一筹,陆斗的脸眼见唰地绿了,就连捏着商闻柳胳膊的手抖不自觉收紧了些。

陆斗笑比哭难看,说:“巧了不是。”

“三更天出游,二位好雅兴。”温旻看了二人装束,一个歪七扭八地束着大氅,另一个则可怜兮兮穿着单薄中衣,鞋子掉了一只,单足立在雪中,苍白脚趾紧紧蜷缩。

便解了披风,扔给商闻柳:“披着,商大人这样的国之重器,冻坏了可怎么好。”

几次见此人都是落魄模样,商闻柳冷得不行,也不推辞,披上披风,厚重皮毛御寒力极好,身子稍稍回暖一些。披风上有股淡淡的龙涎香,想来披风主人是从皇宫来。

“蒙指挥使爱惜。”他单脚立着,模样十分好笑,温旻素来是个冷面,扯动嘴角,面前二人只当他冷笑。

“快要过年了,两位大人快回家吧,莫要被当成什么鸡鸣狗盗之徒,”温旻拉着马辔头,转身就走,“否则被抓起来,丢面的可不止大理寺。”

陆斗忙不迭说:“是是。”他俯身拱手。

“啪叽”。

一截带血的肠子从他怀里滑出来,嫣红的血滴了几滴在雪上。

肠子鼓鼓囊囊的,臭味四溢。

陆斗吃了一惊:“!!”

方才只顾狂奔,全然没注意这玩意揣怀里了,陆斗一阵激灵,几欲作呕。

温旻嗅觉灵敏,闻见血腥便停步回首,皱眉看着陆斗。

陆斗磕磕巴巴道:“嗯,其实......是这么一回事......”

他把刚才那撞鬼经过和盘托出。

先时在宅子里,商闻柳烧得迷糊,发生了何事一概不知,再一瞧这血淋淋的肠子,这就瞧出了门道。

“是猪大肠。”天冷,商闻柳说话声稍弱,好像风一吹就会散。

陆斗一愣,一股无名火随即往上窜。

要是真鬼,他用猪大肠吓唬人干什么?

装神弄鬼吓走买主的案子向来有不少,但因为有买卖契约,官府也是不管的。陆斗想明白了,心里直骂孩子傻。

谁知这“傻孩子”接下来语出更惊人。

拢紧了披风,商闻柳呵一ko白气:“下官斗胆请指挥使过府,去会会那‘厉鬼’。”

陆斗一颗管家妈妈的心又悬起来——坏了,烧傻了!

说什么斗胆,此人完完全全是一副此事尽在掌握的模样。温旻扬眉,不知不觉间,这个小文官的胆子愈发大了。

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商闻柳:“商主簿何出此言?”

还是留了几分面子。

“下官这座宅院所经手的牙行出自明朱坊。”商闻柳展颜一笑,“不正是困扰指挥使多日的根源吗?”

温旻一怔,戒备地看着他。

“那贼子今夜不得手,势必不会罢休,下官所料不错的话,他们大约还在宅院之中守株待兔。指挥使若不嫌弃,就由我带路吧。”商闻柳一席话说得成竹在胸,陆斗听他打哑谜听得云里雾里,怎么着就要把阎王请进家里捉小鬼了?

但阎王捉小鬼......似乎也没错?

温旻的目光冷冷扫向他,起初只觉得他有点察言观色的小聪明,现在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此人的目的。独身在翰林院那样派系林立的地方平安无事当了这么久学生却能片叶不沾身,绝不是因为他沉默寡言不爱与人来往。

眼下邀他前去,是看清他正为布防一事忧心。陆斗方才说的“恶鬼”,多半就是牙行派出的喽啰,他们浸淫黑市多年,想必对暗巷地窖也十分熟悉。这算是卖一个顺水人情,一石二鸟。

两全的人情,不收白不收。

温旻站得更直。他身量颀长,天又黑,到处都是茫茫的雪花,北风一吼,撩得他袍角纷飞。黢黑之中目亮如星,透着沉沉煞气,倒真有几分阎王的阴冷威压。

他就这么盯着商闻柳,小小主簿居然并不胆怯,两人对视着。

作者感言

风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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