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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 风为马 3656 2024-05-24 00:00:00

韫汝没想到他琢磨着开溜,笑吟吟的:“这么着吧,今日仓促,改日咱们约去府上谈心喝茶,不是两全?”

商闻柳一怔,好像是听过有官家专程从勾栏接姐儿回家耍乐的,便呆呆应下来。

韫汝又说:“我是押上小命了,总要有个彩头吧?”

商闻柳:“是在下有求于姑娘,全凭吩咐。”

“蓝大爷亲奴家一下,奴家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韫汝恢复笑容,那些乱七八糟的念想抛去九霄云外。

商闻柳满脸写着“成何体统”几个大字,喉咙里来回滚着回绝。

韫汝懒懒说:“罢了,你们这些人啊,最情薄。打趣还当真啦,今日相聚是有缘,奴家这里有一副空白扇面,还望蓝先生不吝赠字。”

纤指点了点屋中摆放的柜子,弯腰取来一把素白团扇,递到商闻柳面前。

接着润笔研墨,扇面再拿回来时,多了两句诗:“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韫汝笑了笑,收起团扇:“这是奴家传家宝了......还有呢,信物总要留吧?到时候一顶轿子抬了奴家,半道被截了,也好说清。”

这倒是,半路杀人顶替,这帮人也不是干不出来。

留钱袋,这袋子市面上八文一只,一抓一大把;留条子,若有心,字也是能仿的。

商闻柳想了想,从怀里摸出把短刀,莹绿松石前不久才嵌好,宝气毕现。

“奴家活了这么些年,还没见过送匕首的。”韫汝冁然。

“我赠美人金错刀,美人该报我以琼瑶。”这回商闻柳出奇地上道。

韫汝姑娘门庭冷落的小屋子哗啦响了一阵,门从里边拉开,走出个白面青年,匆匆离去了。

有个褐色短打的龟奴路过,见韫汝正要关门,便贼眉鼠眼嚷一句:“唷,开张大吉啊!”

“死多嘴,仔细我告你偷懒!”韫汝指着他的鼻子骂。

“哎哎,我可看见了,你们进去才多久啊,这么快?”龟奴啧啧两下,打量着商闻柳的背影。

韫汝竖着细眉:“和你有卵相干。”

龟奴上下一瞧,姑娘发髻梳得好好的,衣裳还是进去前的模样,不由瞪了眼,低声说:“没弄啊?”

韫汝还要发作,龟奴蹿开丈远,流里流气叉腰靠墙。

“起不来?妈妈那儿有稀罕药,下次遇上,管够。”那人猥琐一比划。

“去去!稀罕玩意儿自个儿留着吧!”门唰啦合上了。

龟奴被驳了面子,愤恼地冲屋里嚎:“老子的卵行得很!”

附耳听了半天里面也不传出个响,咂咂嘴又骂:“小婊子!”

近cun以后,天黑渐渐晚,南边的鸟慢慢飞了些回来,风雪铸结的京师总算有了点cun天的活气。

该是舒心的日子,温旻近时却经常做梦,睡不太好。

上元夜细作的案子尚有许多细枝末节要清扫,江抚还有事没事往镇抚司里一坐阴阳怪气地怼他,温旻干脆也不给人好脸色了,吩咐下去,江同知来了,一律不让进他公干的厅堂。忙里忙外的,嘴角上火起了燎泡,一张嘴就疼,索xin话也不讲了,整天就像个石像进进出出,旁人大气也不敢出。

别人只当指挥使忙得没了七情六欲,其实他心里悄悄记挂着件事,谁也没提。

云泽县的信鸽还没有到,武释果真就是个懒驴子上套,除了军籍放出去混日子得了。他又魇醒了,抱着随身的绣cun刀,披衣站起来,窗子开着,冷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他抽刀,轻轻擦拭刀身。

指挥使其实不常做梦,即便从前在朔西边防杀人砍头,那些死鬼也不曾入梦相扰。这几日太不同,恍惚一闭眼,自己还是在卧房里,站起来,依稀门ko站个人,挺熟悉,瘦高个子,白白净净的后颈子,耳后露出一颗鲜活的红痣。

怎么又是商闻柳,温旻犯嘀咕,没近前去。不成想这人缓缓来了,用他们第一次在大理寺碰面时那种最令人讨厌的笑容,轻轻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

温旻擦着刀,雪亮的刀芒好像冰泉决堤,在星稀云净的薄淡月华里兀自显露锋芒。

好像是“只有梦魂能再遇”,下一句是“堪嗟梦不由人做”。不是什么好句子。

他自哂,什么梦不梦的,好大的矫情。

接着梦境忽的一转,还是黑黢黢的牢狱,锦衣卫对付犯人有的是手段,囫囵大活人进去血淋淋拖出来都算好,梦里商闻柳不知怎么又进了诏狱,人被钉在架子上,身上乱七八糟的鞭痕,脸上掀开一张皮,呲着白骨对他笑。

温旻便惊醒了。

那小子去云泽县那种虎狼地,也不知能剩下几根骨头。

他这一去查案,朝中无数张嘴巴嗡嗡起来,都道这小卒妄图以蝼蚁之躯窥天,温旻看过轸庸年cun闱后的邸报,次辅秦邕为他上的奏疏中截用了商闻柳作的文章,心智品xin都不像是那等钻营之人。三年庶吉士,莫非真能颠覆人之清浊么?

正在这时,漆黑穹顶上出现一粒灰色小点,这点愈发大,渐渐听到鸟儿飞动声。

温旻眺望,那是武释带走的信鸽。

灰白信鸽扑扑打翅,乖训地落在窗台上。

温旻取下竹筒,展开一方信纸。武释的字丑得人神共愤,歪歪斜斜挤在一片,不仔细看就是一堆墨团,要不是温旻和他共事多年,根本认不出信上写的是什么。

短纸读完,扔进灯里烧了。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舒朗的眉目一瞬间开展。

指挥使看人,还鲜少有出错的时候。

第36章 来客

好黑的一片天,从城门出来,荒野苍苍茫茫,胧胧的模糊灯火慢慢看不见了。往前更黑,衰草连天,光秃秃什么也遮不住,森冷的仁善庄门ko象征xin的挂两盏快烧尽的灯笼,高阿五坐在门ko,像白天那样抽叶子烟。

葛师爷又送了他一把烟叶,真是好人哪。他抽一ko吐一ko烟气,冷冷的雾蓝喷涌,迷得人眼睛看不清。他确实已经到了眼睛不行的年纪了,高阿五朝庄子里头望了眼,好像瞅见了一个人影。

黑不溜秋的,再一看,没了。

高阿五守了一辈子尸体,不怕鬼,他心里琢磨着,别是白天跑掉的那伙人又回来了。

小贼,送上门来了。高阿五冷笑,找了把铁锨,弯腰蹑手蹑脚找进了停放尸体的屋子里。空荡荡,白布飘得像幽魂,夜里骤起的寒气,冻得人心窝子都发冷。几具尸体无言躺着,是人是鬼,没一点动静。

高阿五仔细巡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状,讪讪收了铁锨,估摸着也快子夜,转头准备回屋睡了。

凄凄冷风倒灌进屋,高阿五缩着脖子,回头一看,窗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他嘟嘟囔囔去关。正伸手呢,乍的颈间一凉,肩膀松快了,热乎乎的玩意喷了一脸,天旋地转,他的视线被迫高高扬起,跟着从上往下遽然一变。

层层血雾里,一张熟悉的脸居高临下看着他。

宏庆三年二月初一,淮南道一座小城外的义庄里,涌出冲天火光,存放在庄内的十六具尸首被焚烧殆尽,守庄人逃脱不及,也被烧死在大火之中。

孙修狼狈不堪地带着尤先生找到驿馆时,已经戌时将尽。

有京官进城是个新鲜事,半个云泽县都传遍了,孙修起先不确定消息真假,安顿好尤先生先在周围打探一番,真见到锦衣卫的旗子才放下心。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院子,先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哪来的酸臭味儿?”,再然后见到武佥事,孙修直挺挺跪下去。

“商大人丢了。”孙修说。

他把经过原本讲出来,武释坐着,说:“解释有个屁用,带人去找。”

孙修带着满身潲水味走了。武释又骂了自己一遍猪脑子,这一趟注定不能安生了。

夜里渐渐起凉意,本来已经听不见声,武释应付了这一个县的大小官员一个晚上,还要分出神智来写呈送给指挥使的这一日所见,此刻终于得出空闲休息,刚一躺下,忽然外面一阵躁动,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轰鸣如雷,吵得他心中火起,逮了个人一问,城郊义庄走水了。

据闻县衙的人已经赶去扑火,火势挺大,基本上整个县大大小小能论上品的官全部出动,哈欠连天乌泱泱地往城门涌,守城的兵卒早早开了门,见到这一群衣衫不整的官老爷的时候,还是没绷住呛了ko气。

驿丞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嘎啦响,胳膊肘挂只木桶,边跑边套靴子,招呼着武释:“大人,城外走水了,惊扰各位官爷还请宽恕则个!”

小老头刚一讲完,没留神摔个狗吃屎,提的小桶骨碌滚一圈,哐啷停在武释脚边。

武释把人扶起来,驿丞抄起桶道声多谢,一溜烟窜出门去。

这边闹得热火朝天的,武释今夜是睡不成了,看情形要熬通宵。照孙修和尤先生的说法,商闻柳已经去过了义庄,查验尸体时被察觉,险些被一帮子人捉现行。现在义庄烧了,鬼才信是天灾,云泽县这些人这么大胆,他们头上都是谁撑腰呢?

武释又头痛。

这事闹的。

找钦差的一队人马还有有消息,武释带着人去事发的义庄探查情况。

这庄子落在城外,四周没有草木遮挡,也亏如此,火势才只在房子上,没波及周围。冲鼻的臭味和焦糊的ro味混在一起,武释冷眼看了被拖出来的几句炭黑尸首——其中还有一具身首分离的。

县丞张燎也在,穿着比旁的整齐不少,茫然地望着烧成废墟的义庄。他们来晚了,火势很大,烧得周遭空气都是热的,火烧了一夜,没人能入眠。

葛师爷跟在县丞身边,脸色铁青,他看着那具身首分离的焦黑炭块,忽的咳嗽起来。张燎悄声道:“怎会忽然走水?”

“我怎知!”葛东敕低低斥道。

这时候什么动作都无疑是徒增把柄,布局早早就造好,他怎会忽然临时起变。

“张县丞——”那边的锦衣卫开ko了,“徐县令是停灵于此吧?”

张燎纵然无辜,一听他提起徐子孺,心虚道:“是......”

武释幽幽道:“眼下这般情景,你待如何?”

“县内琐事,怎劳得您大驾,是我们办事不牢,惊扰您了。”张燎擦把汗,在这锦衣卫的逼视下,简直快死过去。

武释哼一声,一脚蹬在边上的大石上,按着刀:“本官是为徐县令而来,如今他停灵之处被烧了,尸首难辨,你说我来是不来?”

张燎是怕极了,他自己就是个窝囊废,靠着墙头草的本事爬上来的,真刀真枪往他眼前一亮,人就像吹气的球瘪了。这会求饶道:“大人明察,定是这看庄子的玩忽职守,否则仁善庄几十年不出事,怎会忽然起火!”

“哦?”武释磨着后槽牙,“县丞不妨回头看看,那后面可有一具无头尸啊。”张燎两股战战,涕泪糊满脸。

作者感言

风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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