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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 风为马 3697 2024-05-24 00:00:00

狱吏解了枷锁,把囚犯放下来,重新套上脚镣。审讯的几人也都退出刑房,几乎擦肩而过的一瞬,穆兰妲忽然低声叫道:“商大人。”

商闻柳顿住脚步,前面的官吏也停下来,奇怪地看向她。

“我这一去,爹娘往后就没人照料了,”穆兰妲喉间一哽,“我在临宛河东的瑞云记置了些簪环,还没有取回来。本是留作再嫁用的,往后用不上了。我父母年事已高,请大人把这些送去给他们养老吧。就说......二老珍重。”

一席话说完,前头的官吏都是唏嘘。这天下孺慕之情,临到离别时,都在一声珍重里了。

商闻柳亦有些伤怀,道:“我定不负所托。”

穆兰妲不再多说什么,狱吏见此情景,押着人犯走远。

人影时长时短,消失在甬.道尽头。

这夜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静,略缺的一轮白月穿过重重树影。枝桠交错间,骤然惊鸟阵阵,乘月而飞,几息之后归于沉寂。

翌日狱吏去提审女囚,数步之外,几呼不应。他们匆忙打开牢门,一探鼻息,已经没气了。狱吏无法,只好请仵作勘验尸身,最后上报的结果是服毒而亡。

总归名单和ko供都已经对上,犯人虽已死,却也不影响后面的追究。至于秦翌的命案,因军马一案他未曾参与,审案的官员各自心知肚明,便从轻判了个流放。

对于商闻柳来说,这算是两全的结局。皇帝如愿以偿,秦翌也算保住xin命。至于穆兰妲服毒一事,他却不敢细想了。

锦衣卫近来忙着军马案的收尾,大大小小的官吏陆续抓了些,突然从天而降一张名单,给他们省了不少事。犯事的人砍的砍绞的绞,京城太久没有出现这样尸山血海的行刑场,百姓ko耳相传着“杀狗官”,跑去围观行刑的人不下数千。

接连下的几场雨浇不掉那浓重的血腥,冲淡的血水溢满沟渠。正是炎炎夏日,水渠一带蚊蝇声噪,腥臭冲天。

监斩的事忙活了一天,温旻从衙门回来,刚进了小院,看见花架下挂着风灯,摇摇曳曳的,商闻柳仰在躺椅上小憩,面上倒扣着本佛经,像是才睡着不久。

檀珠大概睡下了,院里静悄悄的,泛凉的夜气沾潮了商闻柳的袖摆,也许是心有灵犀,温旻靠近的那一刹那,他陡然惊醒,面上盖的佛经扑啦落到胸ko上。

隔着一步的距离,温旻停住脚步:“不在书房,跑到这里来读书?”

他惺忪着眼,揉了揉太阳xu,答非所问:“昨夜没睡好。”

“外面太暗,眼睛要坏的。”

商闻柳仿佛瑟缩了一下,老实道:“在书房里,我心不静。”

温旻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看穿了,这灼热的视线和以往截然不同,商闻柳心里隐隐地知道那是什么,他不敢去想,更不敢直视。

“你为什么不静?”

“为什么要看佛经?”

商闻柳嚅嗫着嘴cun,对着声声诘问无所适从。

“明日秦翌就要启程。”

这话说出来,商闻柳反倒松了ko气,只是依然沉默,手指藏在袖里,蹭掉了一层又一层薄汗。

“......那......你去送送他,以后、以后,就难见到了。”

“难见到的,就只有他吗?”温旻上前一步,“你呢?”

他什么都知道了!

商闻柳喉头微颤,目光闪动着。他一直逃避的、不愿直面的真相,几乎是血淋淋地剥开了放到眼前。

秦翌真的有罪吗?穆兰妲在入狱前曾经对他说过,秦翌全然是被构陷的,只是证据不足,借据又是死无对证。商闻柳在心中无数次的推演案情,他知道这案子和郑士谋脱不开干系,秦翌恐怕就是被无中生有的罪证给害了,只要有人表一个态,从赌坊查到香料铺,无辜受屈之人就能免于祸事。

明明觉得不对劲,明明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找到了。可是他退却了,他拿“圣意”来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样的局面是所有人都满意的,没有必要继续给人找不痛快。过了这道坎,再往前争一争搏一搏,他就不再是什么卑微如蝼蚁的“商主事”,他也能光风霁月,也能指点江山,百年后青山高峙,那一代的士人会将他之名传颂给下一代,代代无穷尽也。

历代的名臣谁没有这样的豪情壮志呢,他们位极人臣之前,谁又没有低伏做小,没有委曲求全过呢?

既然别人都可以,那为什么他不行?

夏风骤然涨烈,风灯摇晃不已,火苗几欲熄灭。哗啦的叶响,风声如潮翻扑,灯焰颠簸着和夜色抗衡,忽如豆粒,忽如燃薪,滋滋爆着响。

商闻柳垂着眼,看见鞋面上蒙了尘土。良久,他才说:“我不知道。”

温旻扳正了他的脸,钳着他的下颌,拇指在柔软的嘴角上狠狠地蹭着。商闻柳想握住那手掌,但是被他避开了。呜咽的风里,温旻神色平淡,语调陌生:“你是读书人,为什么不敢进书房?你不爱读佛经,又为什么要读?”

“天理人事四个字,是你告诉我的的,尽人事听天命,君子问心无愧。我没有指摘你的意思,可是这一次......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商闻柳怔怔地,不知何时,前面已经空无一人。但是那种被看穿的窘迫感却依然刺痛着他,他在这片幽微的火光里想到了很多事,包括他一直心向往之的理想,包括他一直自认为所奉行的道路。

他叩问着自己的内心,在深夜的庭院里枯坐整夜。夜尽天明时,露气已然浸湿了衣衫,他恍恍惚惚站起来,抬眸看了眼头上挂的风灯。一夜的劲风已经消散了,黄豆大的火苗安稳燃烧,像是一种不可言说的谶语。

第144章 身后

天色还早着,沿路的小摊才开了市,火还没升起来,支摊的老妇眼一瞥,瞅着一顶小轿急匆匆晃过街角,往佛寺林立的地方去了。

蟹青色的云,像是要下雨。旁边的寺庙撞过早课钟后,几个仆役推了门出来,每个人抓着笤帚,洒了水正要扫地时,蓦地一阵紧急的脚步声,那轿子咋咋呼呼停在洒扫仆役们的脚边,还不等人招呼,一个人已经跨出来。

“昨日递过帖,我要见阁老。”那人说着,起身往里走。

仆役丢下笤帚跟上,却不敢太出声,直到府上管事的老人出来了,才有了主心骨似的纷纷舒一ko气。

那人也看出来谁说话管用,向前一步,拱手道:“敝姓江,有急事要见阁老。”

老仆两手笼在袖内,没说回礼,也没客气的意思,只说:“江同知是吧,阁老才起来洗漱,烦请等上片刻,老奴这就去收拣偏厅,您且坐一会儿。”

平日上朝比这早多了,郑士谋病居这些日子,不一定就起这么晚,故意晾着人呢。

江抚暗自恼怒,这是把他当客看的礼数吗?他爹乃一品大员,就算他不在锦衣卫当差,兵部尚书的面子怎么也该给一点不是?

老仆安顿了他,便嘱咐下人上茶。茶倒是好茶,可江抚一ko气窝在心里,哪还有闲情逸致

去品茶。昨天他听说了皇帝“自查”的ko谕,立刻就托说自己病了。表面上称病休养,实则是在家里避避风头,今日到郑士谋这来,就是为寻个安心。这不来倒好,一来更上火了。

宰相家奴七品官,江抚回头看了那老头一眼,乖乖把怨气咽回去。

投靠郑士谋这事,江抚没告诉他爹,真要让老爹知道了,也不一定拉得下脸来保。何况江筹简直就是立国以来第一怂包尚书——江抚揉着太阳xu,越是想越是烦躁。若他这个尚书老爹稍稍硬气一点,他也不至于如今还屈居人下,也更不至于跟在郑士谋屁股后头摇尾巴。

江抚想了这么一通,昨日的那股担心劲又爬上来。

锦衣卫说白了就是天子私卫,他在这里面做的事传不出去还好,传出去了,那就是任人扣帽子的靶子。温旻和秦翌有私交,为了避嫌,他是绝不会说的,其他人看着兵部尚书的面子,当然也是守ko如瓶。

千算万算,偏偏被刑部的那个不怕死的主事给捅出来了,这下别说一个兵部尚书的面子,就是十个怕都不好使。皇帝要真是下了狠心要把他这枝给剪了,丢了官位事小,牵连上点别的,可就难说了。

过了多时,传话的家奴姗姗来迟,低眉顺眼道:“江同知,阁老更好衣了,这会在书房等着您呢。”

听了这话,江抚眼睛一亮。

郑士谋不在前厅等,也不到偏厅来,只待在书房,那是何等的地方,足见他不是一般客人,郑阁老对他还是有所重视的。

书房里漫着药气,江抚一进去便被漫天的苦味给熏得皱了下眉。好在屋里没人注意到,他放轻了呼吸,等着下人挂起隔断里外的帘幔。

此前虽知道郑士谋的大名,但那都是朝会时短暂的一个照面,江抚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以贤能著称的阁臣。

——他算什么贤能肱骨,玩弄权术欺蒙人心罢了。江抚暗自讥笑。

两边的帘幔挑开了,江抚这才发现内里还搁着一张宽榻,嘴角的笑立时一僵。

“江同知昨日递了帖,今日本该早些迎客,只是老朽为顽疾所伤,不得已拖沓这许久,让同知久等了。”这时候并不算太凉,郑士谋却依然披了件初cun的袍子,脸色白得发灰。

憋屈归憋屈,江抚哪敢真顺着话往下说,忙道:“阁老病中,我却来打搅,该我赔不是才是。”

郑士谋卷起书案上摊开的长卷,因着这痼疾,他看着有些懒散:“听闻圣上要锦衣卫自查,是为这么一桩事吧?”

江抚假笑道:“阁老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江某佩服。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这就把江同知难倒了?”郑士谋道,“陛下传的,可是ko谕?”

江抚道:“正是。”

“是由宫里的公公们来传的?”

“是由当夜进宫办差的锦衣卫传的。”

郑士谋撑着眼皮,疲倦地说:“这就对了,这就是圣上的意思。”

家丑不外扬,自家人能解决的事,就不必大肆宣扬给外人知晓了。江抚抬眼,终于端正地看了一会前方坐着的老人。

“以不变应万变,江同知须知,久病毕竟不是好事,去吧。”郑士谋抬起指头,意思算是送客了。天已然大亮,东方金阳喷薄,刺开了纠缠的云块,大街上熙熙攘攘,各自忙活一天的生计。

下早朝的时候,傅鸿清正在禁门外找着自己的轿子,忽然身后有人道:“塘月。”

傅鸿清抬手理了下官帽,回头看到商闻柳向他走来。

“今日怎么来这儿了?嘶,你这眼睛——”

商闻柳双目微肿,眼里冒着血丝,简短地说:“今日告假了。”

看他这模样,大概是有什么要是要说了。

这时轿夫们也找到了人,急匆匆扛着轿子跑过来。傅鸿清看了眼四周,揽着商闻柳的胳膊道:“兰台,进轿再详说。”

作者感言

风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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