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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 风为马 3679 2024-05-24 00:00:00

周遭太静,粗重的呼吸声浮动在杀机四伏的落败后宅,重重交叠的树枝有如鬼影摇动,沙沙声如跗骨之蛆,一寸一寸爬上脊背。有人来了!

过招的两人几乎是同时发现了这件事,江抚率先发难,暴喝一声纵身跃起,挥刀砍向温旻。

温旻眸光微寒,手中长刀已然掷出,后发先至的一刀,霎时绞附上江抚的刀身,恍如一簇雪亮银花,钢刃疾转时卡住刀背,江抚只来得及看见温旻翻腕握刀时轻蔑的眼神,骤地便是一记侧斩,他的刀从底部断掉了!

“我放过你十招,你身上该有十道ko,”温旻的刀架在江抚颈侧,“回去之后,换件耐打的衣裳吧。”

江抚听见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身处险境,又并不确定来的是哪一边的人,只好这样僵着不敢妄动。

就在此时,几丈外的黑暗里几声突突的细微声响,温旻面色一变,猛地旋身躲闪,长刀接连砍落数支弩箭。

江抚倏然脱困,狂妄大笑,拖延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局势调转,现下温旻就是鱼游釜中,容不得他逃脱。

弩箭已发,藏在黑暗里的锦衣卫露出真容,弩机ko正对温旻,正是无数个日夜的训练才让他们拥有放箭而不伤到江抚的自信。

此时群狼环伺,锦衣卫自左右抢身而上,然而他们却并不前扑,等候着江抚的命令。

夜风似乎凝住,温旻额间渐渐沁出冷汗。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指挥使还不束手就擒么,”江抚微笑着看温旻做困兽之争,向前泰然自若踱了一步,“不想被扎成刺猬——就叫我一声爷爷。”

四围而上的锦衣卫已经搭箭,弩机咔嗒作响。

“杀我,恐怕你还没那个本事,”温旻反手扣着刀,凝神听风中的动静,“天亮之后,你要怎么向京里交代?”

“哈!天亮?”江抚眼中仿佛亮起幽火,“天一亮,你就不能再讲话,面见圣上的人是我,呈明你的罪愆的人也是我。”

“圣上岂是你ko中那般昏聩,江同知哪里来的胆子想要在今夜围杀我,难道不怕明日一早被问罪?”后方尚有出路,温旻心中默默打量,百步之外便是后宅,房屋层叠楼阁高挑,此处也有树木遮盖,找一个藏身之处并不难。

“温指挥在找你的兵?”江抚笑了笑,提出一块金牌,在他眼前晃着:“看看这是什么?指挥使的兵再忠心,又怎么敢做乱臣贼子?”

“你问我哪来的胆对你下手,我当然没这个胆,是有人命我对你下手啊!”江抚放声大笑,刻毒地盯着温旻:“圣上金ko玉言,你这个指挥若有藏私,即可捉拿归案。温指挥,你查抄洛汲的祖宅,怎么敢偷偷昧了那些珍宝啊!”

他抬手,这是个信号,手臂挥动时弩箭嗖嗖发射,霎时间钢箭密集如雨,破风之声无孔不入。温旻瞳孔骤缩,挥刀就挡,同时仆倒闪蹿至树后,顷刻之间,只闻崩崩的弹响,树身震颤之下,已经被弩箭扎得密密麻麻。

又是弩箭装搭声!

方才箭雨之下,温旻小腿被射中,他砍下箭尾,正待屈膝躲闪时陡地一阵麻——那箭镞上抹了麻药。

药劲凶猛无比,他半边腿已无知觉,几乎站立不稳,只好以刀鞘撑地,这时包抄他的锦衣卫已经搭好第二拨弩箭,号令声下,黑麻麻人影向前逼近一步,围猎着他们的上司。

江抚在胧月下拍掌大笑:“好,堂堂指挥使,也有抱头鼠窜的时候!”他扭曲着面目,阴狠地抬起手,“放——”

这一声却卡在了嗓子里。

“好啊,漏网之鱼......”那刀尖抵在江抚后心,挤着夏日的薄衫抵进些许,血水丝丝浸透衣物,江抚呲着牙,求饶道:“有话好说!”“叫你的人扔了弩机,全部退后。”

声音低沉,江抚马上听出来了:“是你——唐录。”

“废话莫说,想要你的命,就让他们离开。”唐录架着刀,冷声道。

江抚僵住的手臂垂下,他带来的锦衣卫心领神会,纷纷掷了弩机,倒退至来时藏身之处,一阵簌簌声,看不见影了。

温旻此时强撑着站起来,半边身体已经麻木,神情复杂,看向唐录。但是唐录躲开了他的目光,确认锦衣卫短时间不会回来之后,他押着江抚的肩缓缓靠近。

“现在不需要我了吧?”江抚心中焦躁。

“江同知是保命符,卑职可不敢轻易丢掉。”唐录不敢松懈,打量着四周。

黑寂的夜色,如果不是一地的弩箭,几乎没人会相信锦衣卫方才来过这里。

“到宅子里面去。”唐录知道温旻的人被困在那里,此时如果贸然让温旻孤身一人逃走,反而坐实了江抚的嫁祸。他抿紧了嘴,掌下刀尖滑动着,道:“江同知最好不要耍花招,否则卑职不知会发生何事。”

“好说,”江抚气息紊乱,“唐百户留神,可要仔细我这个ro票。”

温旻以刀撑地,拖着伤腿缓缓地走。唐录牵制着江抚,无法去帮扶,三人在夜色中走得极慢,偏这夜星藏月匿,前路崎岖,他脚下磕绊着,竟然跌在地上。他小腿上的那只弩箭伤得极深,箭头还留在血ro中磨动,血水汩汩向外冒渗着,靴子里浸满了血。

唐录心忧他的伤势,却给了江抚可趁之机。眨眼间,江抚屈肘猛地向后一顶,唐录腹部被狠撞,胃内顿时翻江倒海,手上短刀倏然掉落。

“放箭!”江抚在这瞬间侧身闪躲,就地滚了两圈,脱开唐录的钳制,刹那间,数十发箭弩箭噗噗直射而来——

他们还有后手!

唐录脸色骤变,抽刀便砍,温旻半边失去知觉,勉力撑起另一条腿翻滚至掩体后,“他们人多,我们尽快撤去后宅。”温旻飞快地砍落一只箭,狼狈地伏身闪躲。

“我掩护你。”唐录握紧了刀,汗水涔涔而下。

后宅的院墙近在眼前。

“你掩护个屁,”温旻发泄似的,抬刀挡掉又一支弩箭,“你不活着到武释坟前给他磕几个头,这事不算完。”

他们在缓慢地向里移动,外面包抄的锦衣卫像是逐渐急躁起来,弩箭稀稀拉拉地,突地密集起来。

“杀了他们!”江抚疯狂地嘶喊在夜空中回荡。是谁点着了火把,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射来的弩箭上每一只都燎着火舌。

宅院本是木构,经年无人养护,木质枯zao易燃,火星一溅上,立刻窜起火苗。

顷刻之间,又刮起大风,火势骤然涨起。宅院内还有锦衣卫,江抚疯了!

“原本想和里面的兄弟汇合,这样多少还有自证清白的时机,可是现在这样,里面的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唐录脸上被擦出一道血痕,麻痒难当,在空档时迅速地说:“你得活着,不管怎么样,要有一个申辩的机会。”

今晚唐录讲的话比任何时候都多,温旻无心感慨,握刀的手紧了又紧:“你想做什么?”

“我替郑士谋做事的时候,听洛汲讲过一条密道。”唐录自顾自交代着:“就在后宅的枯井中,找到它,然后离开这里。你把兄弟们带来这里,就算回不去,也不能让他们的名声受污......武哥也一样。”

“你......”温旻错愕着,忽的一阵天旋地转,唐录一把攫住他的领ko,掼进了后宅破败的木门。

轰的一声,温旻重重摔在地上。

唐录没有回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这是我求你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

他说着,身躯陡地一震,一只弩箭穿透了肩膀,血水浸透肩头。

“放箭!放箭!”江抚的声音逼近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蜂拥而至的脚步声。

“唐录!”熊熊火焰跳动,温旻双目发红,却听唐录猛地翻过身,双臂高举攀住了门框,俨然是回护之态,他大吼道:“走!”

凶猛的火箭破开夜色,像迅猛的雨点砸在了唐录的后背,他整片背烧了起来。

那片脊背可能再没有钉进弩箭的余地了,箭支噼啪打在石砖上。唐录喉中溢血,咬不住齿关,哇地吐出一ko血沫,死死撑住了门框。

“走吧!快走!”

唐录的眼睛始终不敢看温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债算是还了。

第167章

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经了一双厚掌这么一拍,几乎散架。

桌子边围坐着一群破衣烂衫的男人,脸上乱糟糟糊着黑,就连身上的衣裳也燎着焦黑的边,几乎看不清织物的本来面目。

“把我们晾在这儿不让走,话也不交代一个,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从火场死里逃生,这是要干什么!指挥使呢,我们要见指挥使!”

一群男人正吵吵着,门突然被踹开,来人一脸不耐烦:“嚷什么!现在哪有指挥使,死都死逑了!”

这话一扔出来,院里的人全炸开了锅,攥着拳头扑上来,逼得那人连连后退,ko中直说:“造反了、造反了你们!”

院里本就狭窄,这么一闹,简直乱成一锅粥,眼看就要真刀真枪动起手了,突然外面簇拥着什么人来了。一道门里先灌进一队锦衣卫,把里头的秩序压下来,而后江抚挎着刀跨过门槛,他身后还有一个太监打扮的。

小院里狼狈的男人们面面相觑,方才被推搡的那个人此刻见了主人,立刻跑上前,委委屈屈地哭诉。

江抚倒没理他,径直道:“前锦衣卫指挥使温旻勾结罪臣郑士谋贪墨军粮,已经伏诛在那场火里,如今圣上开恩——”他转身对那太监道:“您请吧。”

那太监往前了两步,和煦道:“圣上有旨,千万罪责只在温旻一人,你们尽可放心。若有人知悉他罪行的,也可在此时一并讲明,功和赏江同知都看在眼里。”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这是要让他们往温旻身上泼脏水啊!

“哪有什么罪行!”人群里有人嚷道:“我看指挥使做得最昏聩的事,就是纵容江抚整日在衙门撒泼!”

江抚立刻斥道:“大胆,罪状已定,恐怕撒泼的是你!”

太监此时又来唱白脸:“各位莫心焦,早日把事情交待了,早日恢复官职,圣上那边也能定心,各位也有忠君的名声,这不是三全其美?”

“恢复什么,做了这等不要脸的事,那还算人吗!”人群里当即有人憋屈地喊:“大不了不干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知是谁应和着:“对,不干了!”

宫里的人还在边上冷眼看着,江抚面上涌着血,把眼一横:“行啊。”他抖开袍子一脚蹬在板凳上,“不干了行啊,把腰牌全给我撂了,不忠不义的东西,别出去给我锦衣卫丢人!”

人群里登时静下来,谁都知道把这腰牌摘下来的后果。一旦摘了,说不定就永远挂不上了。

“还有谁不干了?”江抚自认拿捏住了他们的命门,小人得志地扬着声,“刚才哪个说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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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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