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有人送了很多书来，说是你的。”
“哦、我是今天去买书的。”
“但是……那也太多了，垒得很高。”陈闻初扯了扯嘴角，“已经被我让人放上楼了。但是……以后你要带着这么多书赶路吗？”
“呃？”谢风雪倒是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一想到要背着很多书赶路的话，就感觉自己骨头要掉了，“我争取看完一本，把内容都记住，这样就可以少带一本了！”
陈闻初忍俊不禁：“我可以帮你背。”
“哇哦——就等你这句话呢。”谢风雪给他做抱拳的手势，“多谢多谢——”
第12章 十二·夜读
谢风雪晚上把徐沛玉推荐的那本《医宗必读》拿起来看了，看了两页就昏昏欲睡，哈欠连天。
谢风雪疯狂摇摇头让自己清醒，小声嘀咕：“哎哟、这读书真不是我能干的事情。我以前肯定不爱读书。”谢风雪揉了揉太阳穴，看书看得让他脑袋疼。
烛火摇曳，穿堂风摇动了烛火，把谢风雪的影子拖在墙上一晃一晃的。昏暗的烛光落在书卷上，通黄通黄的，像是被火烧起来一片，有些晃眼刺目。
谢风雪看得刺眼，真觉得挑灯夜读真艰难，眼睛都酸痛了。让他觉得更难受的是，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伤口一直没有怎么止住血，虽然已经缝合过了，但依旧会渗血，大片大片地晕染着纱布，谢风雪一面心疼自己，一面心疼钱。
让他更为心疼的是之后还要拆线，还会留疤。留疤了就不会太好看了，谁会愿意自己腹部有道如爬虫一样的疤痕呢？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一个铁血硬汉才有的标志了呢。
正当谢风雪想些没边没际的这些的时候，外边有人在敲门，听着像陈闻初的声音。
“谢风雪？”
谢风雪去给他开门，侧身让他进来，看到来人如他心中所想，他不禁笑道，还要打趣他：“怎么？睡不着啊？要跟我一起睡？”
陈闻初眉头微微一皱，抓着谢风雪的一只手走进来：“是你睡不着吧？晚上还亮着光，连我都感受到了。”
谢风雪有些惊讶，他不是瞎子，是不知道瞎子的世界怎么样的。如今才知道，原来有的瞎子还能感受到光呢。
他新奇地将手盖上他的眼睛：“现在怎么样？感受不了吧？你都瞎了，对光还这么敏感啊。”
陈闻初摇摇头，他回答不上来为什么还会感受到光，只能扯到别的话题上：“小二来给我送热水，说你房间还亮着烛火，我就来看看。”
谢风雪“哦”了一声，把门关上：“我还在看书呢。”
“今天白天拿回来的那些书吗？那也太多了……”
“你要和我一起看吗？我念给你听？”谢风雪拿起《医宗必读》，看着上面的内容，“嗯……算了，看着犯困了。”说着，他打了个哈欠，真是“说起菩萨就来神”。
“时辰应该不早了，是该睡了。”
“行。我换个药就睡。”
“你的伤怎么样了？”陈闻初的手向他伸来，好像是要摸摸他的伤口。
谢风雪凑过去让他摸，还抓着他的手放到正确的地方。
“这儿。”
陈闻初根本不敢用力，他也不知道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要来摸摸他的伤口，搁着这层衣物，下面就是刀口。他不知道谢风雪的刀口到底有多深，但是血腥味是盖不住的。
谢风雪只觉得被他莫得有些痒，没让他久摸，把他手拿下去了。
陈闻初想起谢风雪说这是他误诊了，才被人捅了一刀。
“你就算是误诊，也没害命……他是如何下狠手的呢？”陈闻初叹了口气，“宗门里长老们、师兄师姐们，都是说要我们不拘小节，与人为善。”
谢风雪倒是知道为何陈闻初这么善良、天真，一副不谙世事、很好骗的模样了。他的宗门里的人很好，对他也好——除了给他下毒让他眼瞎这件事外。陈闻初对他们是心存感激的，所以他也以诚待人，过分相信人都是好的。
谢风雪默了默，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不禁想到今天见到的徐沛玉，这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但不蛮横、也不娇气，只是毛毛躁躁的，有点不够沉稳。陈闻初反而是太沉稳了，给人一种——你说吧，我很认真地相信你。
这样不太好。
“你涉世不深，不懂人心险恶。你下山到现在，应该还没到三个月吧？”谢风雪抓着他的手，摸着他手腕处凸起的骨头，这处的肌肤很滑腻，如果陈闻初的心思也能这么“滑”就好了。
“你好像、很容易轻信别人，也过分相信人心都是好的了。别人要杀我，我说我误诊了。你信了，还觉得别人不好。可如果——是我的错呢？”谢风雪捏着他的手腕，“如果、是我有问题呢？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啊？陈闻初？”
“我、不该相信你吗？”陈闻初一时有些慌乱，在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他急着解释道，“你替我诊病那日，我就认为你是个好人了。你怎么会是坏人呢？”
他的确涉世不久，可这不代表他不知道人心险恶。他当然遭人非议和嘲弄过，当然知道有人歹毒。可他也觉得，这世间应该是好人多的吧，在第一次遇到谢风雪时，就觉得他应该是好人。
谢风雪失笑，看来是自己伪装得太好了。不过是个江湖骗子为了钱，骗人的说辞而已。却引得陈闻初以诚待他，叫他愧疚难安。
“陈闻初。我不是坏人，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风雪觉得，如果今日跟他挑明了自己是个江湖骗子，估计陈闻初也要心软退让的。
“所以呢？他为什么要杀你呢？”
“……”谢风雪张了张嘴巴，终究还是没说出真相，“我不知道。”他叹了口气。
“谢风雪，你既然知道我以诚待你，那么你呢？”
“我不想骗你，所以我才说我不知道的。”关于身世，关于缘由，他自己都一知半解，把这个告诉陈闻初了，又有什么用呢？
陈闻初觉着，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至于真正重要的，也许这就是是否以诚相待吧。他是个待人真挚的人，也希望以真心换真心。
“好吧——”
谢风雪知道他很好说话，不禁笑了一下。
“好啦好啦，我要换药了。这儿都快被捂热了。”谢风雪推开他，去拿药箱，一边脱下衣服一边问，“你呢？今晚在我这睡呢，还是要回房？”
“我还是回去吧，和你挤一块，怕对你伤口恢复不好。”
“好吧。”谢风雪不作勉强，咬紧牙关揭开有些渗血的纱布，“嘶——呼、”他真感觉自己伤口快要裂开了一样，就像是一团血腥的烂肉。
“你的伤才过了两天，这两天你都往外跑，总是……”陈闻初声音很小，却还是被谢风雪听了去，“总是不安分。”
“安分？我也想呀。可我不得去给你拿药吗？不得去买书吗？救人也是应该的吧？”谢风雪一边忍着疼一边笑着说。
他颤抖着手把药粉撒在伤口上，差点没让他疼得跳起来。
谢风雪生无可恋的模样说：“明天我可真要在客栈好好休息……”
事实上是，辰时刚过，谢风雪就被小二喊醒了，说是徐二公子找他。
谢风雪打着哈欠倚在门框边，一眼就看到风风火火往上赶的徐沛玉，以及他后面追着的明正。
“谢风雪！”徐沛玉冲到他面前站定，看着谢风雪衣裳不整，立即给他把衣领给拉上，“哎呀你怎么还在睡呀？都什么时候了！”
“怎么了？是那个女孩出事了吗？”谢风雪说着，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流出来了，“不行——徐二公子，我真的太困了。治病救人我真不在行，换个人吧。”
谢风雪正打算关门谢客，结果陈闻初出来了。陈闻初也披散着头发，但是衣服已经穿好了，他手里还拿着一红一黑两根带子，摸索着朝谢风雪这边走过来。
他大早上就听到小二喊谢风雪的名字，想来是什么要紧事，急急忙忙起床穿了衣服就往外走，踉踉跄跄的差点绊倒。
徐沛玉见到刚转身结果又转回来的谢风雪，嘴里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觉得不对劲，一转头看到个跟瞎子一样的男人摸摸索索，这人长得挺好看的，就是看上去不太聪明啊。
“呃？你朋友？”徐沛玉小声问谢风雪。
“不然呢？”
徐沛玉是没忘记昨天那一遭，撇嘴道：“家有贤妻……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谢风雪瞪大了眼睛，咬着牙小声道“我不是说了骗你的吗……！”
谢风雪走过去牵陈闻初的手，对徐沛玉做了个鬼脸：“实在没空奉陪咯——”
“哎哎哎——”徐沛玉急忙之中，一把抓住陈闻初的手。
陈闻初：？
突然来的一拽，他差点被人拽倒。
“松松松——”谢风雪打掉徐沛玉的手，“这我朋友，他眼睛瞎了。”
徐沛玉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下徐沛玉。”
“陈闻初。”陈闻初微笑致意。
徐沛玉也没管突然出来一个陈闻初，现在拉着谢风雪就说明来意：“谢风雪你知道么！昨天那个小女孩，住在城南的、被我们救了的那个。”
“死了？”
徐沛玉顿时无语，撇了撇嘴：“活着。还活着——只是，他们家的情况，有点儿不太好。”
“嗯。猜出来了。”谢风雪点了点头，他早预料到了，“怎么，徐二公子要救济一下吗？”
“你怎么猜出来的？”
谢风雪耸耸肩，自然道：“她有爹有娘，生病中毒了却只能让她的乞丐朋友来救，她的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呢？”
“是这样没错！但是！她半个月前就被卖给毕家了……”
这下，让谢风雪也不由得一惊了。
“毕家要杀她啊？！”
第13章 十三·青青
在青青的印象中，一开始他们家是在城外的，是乡野村里的，后来身边会跟着一个小男孩。他小小的一只，有时候会故意揪她辫子，扯她的衣服。他还会哭，特别会哭，走路走着走着摔倒了也要哭，不理他不抱他也会哭，吃饭没人喂也会哭……
但他是她的弟弟。
后来弟弟大了些，到了念书的年纪，一家搬到内城里了，住在城南的小巷子里。她记得，通往学堂的路要走很远很远才能到。她只跟着去过一次，那儿没见过别的女孩，所以她也深信了，爹娘说的是真的——女孩是不用念书的。
弟弟散学很早，经常不按时回家，阿娘总要她出去找人。
于是她在城墙角落边找到过他，正和几个同龄男孩一起看蚂蚁，看它们成群结队从缝里爬出来，运着食物钻进去。青青不知道，在洞里是怎样的光景，小小蚂蚁们，在里面会有自己大大的天地吗？可是外面的世界，明明比里面要大很多才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