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何欢。”
——飘渺谷李何欢。
第72章 七十一·忘了
听到“李何欢”三个字，陈闻初像是陷入了泥潭里，长久的沉默，诡异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空气中。
自从离开飘渺谷之后，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听到这几个字了，无论是“李何欢”还是“谢风雪”，都不会听到关于那个人的消息了。
要如何说呢？要如何面对呢？要说些什么呢？
既然如此，要问问祝升，他过得好么？还是要问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见自己吗？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粒尘，随风四散，明明飞到哪里都可以了，偏偏，谢风雪要来抓住他这粒尘，要再一次来招惹他。
明明……他只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祝升见他迟迟不说话，心想着早知道不说了，手上的动作已经起了，打算直接杀了翟秋了事。
翟秋也下意识拔剑和他相对。
两个人过了几招，才将陈闻初的意识拉回。
他没有急着劝架。
而是问。
“他还好吗？”
祝升撇着嘴，手腕用力，挑飞了翟秋的剑。翟秋这才意识到，刚刚祝升只是随便跟他过招，若是动真格了，他可能接不住几剑。
“也许不太好……也许很好。我不关心他，所以我也不清楚。”祝升耸耸肩，“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帮你解决翟秋。你呢？什么打算呢？”
“……我会跟师父他们说，请他们将翟……翟秋逐出师门的。”
翟秋还想说些什么，被祝升打断。
“如果他们不答应，我帮你解决了——我还急着回去复命呢。”
祝升不由得在内心叹了口气，在飘渺谷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啊，要听李萱儿的差使，这日子很难过的。
陈闻初看着他，认真地说，带着些期许：“你如果再次看到李何欢……帮我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他过得好不好，不是我能看出来的。”祝升轻轻地摇摇头，就连他也忍不住心疼陈闻初了，“你得亲自去看。”
“他不想见我。”
祝升想了一下，那废了双腿的李何欢，是谁也不想见，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但他不能跟陈闻初说这些，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劝他：“有机会，去看看吧。”
祝升打算着，如果陈闻初如愿了，翟秋真被逐出师门了，他也就真不管了。如果没有的话，他一定会杀了翟秋，再回飘渺谷。
他暂时不管了，不代表完全放任了。
待他跟陈闻初聊完离开，回到站在远处树边的裴焕生身边。
裴焕生笑着看他走回来，拉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哎呀，居然没杀人。”
祝升瞥了他一眼。
“陈闻初不让。”
“嗯——那他打算怎么办？”
“要把翟秋逐出师门。”祝升不认同这样的做法，他摇摇头，看着裴焕生，有些不解，“如果我是他，会直接把翟秋杀了。”
“所以你不是他。”
裴焕生揽过他的肩膀，想着祝升和谁都不会是一类人，你说他冷血吧，但他也会笑着杀人；说他不通人情世故吧，但也懂卖人面子要人情债。在裴焕生看来，祝升挺好挺善良一个人的，就是做事有点儿偏激，或者往好了说，是果断。
那么在祝升看来，陈闻初这样的行为，应该是太心慈手软了。
“他从小生活在这里，自然要顾及周边的人和事。你觉得这样的结果对翟秋来说，太轻了。旁人也会这样觉得，陈闻初也能落个心软善良的好名声。不过日后翟秋会不会卷土重来，就尚未可知了。”
祝升没有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祝升才问。
“那李何欢会心软吗？来看看他。”
裴焕生愣了一下，祝升居然也会关心别人的感情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可惜道：“我想不会。”
祝升认真地点点头：“我想也是。”
廖文帆亲自处理了翟秋的事情，在大殿上，翟秋还哭着喊他也可以服毒，和陈闻初一样。他不想走。
但所有人都清楚，不会一样的。
解药已经出来了，怎么还会和当初一样呢？
这个世界上才没有什么一样，也没什么感同身受。
不会有一场一模一样的大雨，也不会有一样的遭遇和感受。
陈闻初失落地走出大殿时，宋悠叙和一群人在外面等着了。他们应该听了不少，陈闻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打算离开。
旁边有人打算说些什么，让他不要难过。
“师兄，你别——”
“哎！”宋悠叙笑着打断，挽着陈闻初的手臂，“马上中秋了，一起做月饼怎么样呀？”
众人见状，纷纷应和。
“中秋的时候，灵兮师姐应该就会要回来了。”
“对！听说师姐和邱公子的婚事就在下个月呢，是得回来了。”
“婚事？”陈闻初敏感地抓到这两个字，皱着眉头，他心下一惊，深觉不妙。想到远在玉沙县的师姐和林景林，还有他们的女儿林万千……
林景林也要留不住师姐了吗。
他如今什么也说不了，说不来反对的话，也说不出祝福的话。他只期盼着，中秋慢些来，师姐和邱公子的婚事晚些……再晚些。
他苦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何种缘由，他忽然想起师姐所说的那句：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宋悠叙只当他是还沉浸在刚刚的伤感中，没作他想。
她继续说：“去年蛋黄味的月饼可都被人抢了，今年一定一定要多些——也不知道是谁平日里不爱吃蛋黄，到了中秋就来抢。”
陈闻初跟着她一起笑，虽然很勉强，但宋悠叙也满足了。她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只觉得毛骨悚然，她也不相信翟秋会做那样的事情。陈闻初又这样难过，这样落寞。她实在没办法，只能不提翟秋，和陈闻初聊些别的。
至于翟秋……到时候送他最后一程吧。
可是师兄啊，为什么要走一条错误的路呢？
宋悠叙这才明白，原来每个人都在往前走，有人一同走来时路，但是最终的走向并非是一样的，甚至并非是你所期盼的所想的那样。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长大了，彼此之间隔得有些远了。
八月十五中秋来临时，廖灵兮还没有回妙法宗。
大家都在盼着她早些回来，陈闻初在内心倒是希望她能晚些回来。不知道是因为太担心廖灵兮了，还是因为昨天翟秋收拾了东西、终于离开妙法宗了。陈闻初总是心神不宁的。
大家聚在一起吃月饼喝酒时，他也在走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酒是去年廖灵兮拉着大家一起摘的青梅酿成的，还有些发酸的青梅酒，发散梅子的清香。
宋悠叙啃着甜甜的果子，喝一口青梅酒，再赏月吃饼，不用练习的日子，真的是太舒服了。她舒爽地伸了个懒腰，看陈闻初还在失神。
她不由凑过去，问他。
“你在想师姐吗？还是……在想那个人？”宋悠叙没等他回答，也怕他继续失落伤神，自顾自继续说，“别想了。今儿赏月吃饼，还不够开心么？”
廖文帆走过来，听到了些内容，他坐到陈闻初的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和跟着坐下来的程远笑道：“你看，我俩现在像是亲兄弟。”
陈闻初连忙摇头摆手：“不敢。”
谁敢和师父称兄道弟啊。
宋悠叙捂着嘴嘻嘻笑，不打扰他们了，捏着块饼离开了。
程远看着宋悠叙离开，又看向陈闻初：“闻初啊，若还是因为翟秋而伤心落寞，倒是不值得的。此事是他对不起你，是他罪有应得的。”
“我知道。”
陈闻初看着程远，他的徒弟犯了这样的错，程远没有包庇，也没有替他说一字一句。他把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了陈闻初。陈闻初是感念他的。
“多谢师叔。”
廖文帆另一只手揽着程远的肩膀，对他说：“今儿中秋，我徒弟不一定非想这些吧？万一是想之前……那个谁呢。”
“谁？”
当事人不解道。
廖文帆挤眉弄眼：“就那个谁……那个谁。你在山下那个。当真不追了？”
陈闻初默了默。
廖文帆撇了撇嘴：“嗨——我随便说说的，别往心里去啊。这天底下姑娘家这么多，不是非得吊着这一个。但你回来之后，就心神不宁的……我想多半也是因为她吧？闻初，这样可不好。”
今天中秋，团圆的日子。
他的确，好像，有点儿想他。
那么谢风雪，你今晚，是否也会想起我呢？
陈闻初叹了口气，抿着嘴摇摇头：“我总是要想他的。”
因为他不会忘记，他得一直记着。他答应过谢风雪的。
廖文帆只觉得有些冷了，风里带着寒气，弄得他有些哆嗦。
“天气凉了，还是早些散了，回去休息吧。我人老了，就不陪你们了。”
廖文帆打了个哈欠，打算离场。
他准备起身之际又看向陈闻初。
他无可奈何地，几乎是有些可怜陈闻初地说。
“还是忘了吧。”
陈闻初觉得，他这几日的失魂落魄，心神不宁，并非是因为谢风雪。不然为何刚刚和师父聊到谢风雪，他会这样的难过。这是这几日不曾有的感觉，和这几日的感觉明显不一样。
所以不能怪他。
只是想起他之后，又实在是太难过了。
要忘了他吗？这实在是太难了。
夜深露重，寒气煞人。
第73章 七十二·来信
廖灵兮回到妙法宗，是在中秋的后三日。她在玉沙县过了中秋，再匆匆地往蜀郡赶。
她听说了下月要和忠义堂邱公子办婚事的消息，回来后并不太开心，总是不由自主摆着一张脸。
宋悠叙私底下小声地跟陈闻初说：“感觉师姐不是很想嫁给邱公子呢。之前还会做做样子，如今是真的不情愿了。”
陈闻初心情复杂，想起在玉沙县经历的点滴，以及师姐所说的他们的故事。他只能淡淡地“嗯”一声。
“但是没办法……从小定下的婚约，又事关两大宗派。没办法的……”宋悠叙努努嘴，她不知道在劝着谁，廖灵兮不在这里，她更像是在劝着她自己接受。
“为什么呢？”
“什么？”宋悠叙费解地看着他，“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有这么多‘没办法’的事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既定的，无法避免的事情？”
宋悠叙愣了愣，许久才缓过神来。
她轻轻地摇摇头。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宋悠叙走后，廖灵兮就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