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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情隐本事 鸢园主人 4294 2024-05-24 00:00:00

因各地大水,便有旧党人大做文章,依董仲舒阴阳灾异之说,以此为阴阳倒逆、以贱伤贵之兆③,言称皆因新政抑上纵下,害尊者之威严,上疏逼请仁宗休止新政,复归旧礼。谢灏、徐弼等则据理力争,驳斥谶纬之妄诞,言辞亦激烈。仁宗皇帝短于谋略,从前原是倚仗姚安甫等臣下之力,与之放权,故能得一时之效;后疏远姚氏,其所奏对,多弃捐不顾,无所作为,而今欲杜绝弊源而不得,可谓悔之晚矣。

裕庆侯身为外戚,本不便言事,这时节却暗中得太后懿旨,而进表曰:新政福泽匹庶,固足昭圣人之德,其亦恭遵上意,削减用度,遣散佃客,还利于人;然今岁风雨乖逆,五谷不登,无乃④天意之所罚乎?莫若上垂拱而与民休息,以俟天之和平也。拟辞委婉,似颇中正,实则附和旧党,阻梗新政。谢灏闻知,义形于色,不可控遏;思量再三,以为元鹤不在京中,不致牵连其身,终将那夜所撰奏章呈奉仁宗,暴露裕庆侯百般恶行于天下。仁宗、太后俱大惊愕。陈太后虽暗恼弟弟是个不中用的,要重罚拘囚之,却仍顾同胞之私、彰宗戚之贵,不欲按律诛斩;仁宗见母亲执意如此,一时竟优柔迟疑了。谢灏便连上三表,陈明利害:众口如川,域中既遭洪水,益不能溃舆议之川⑤,否者,恐有覆舟之患;以是必除戮首恶,以息民愤。上为之说服,又忽忆纪开峻当年所言君主不可有私,惟在利民一也⑥,慨伤良久,押解裕庆侯父子于诏狱,以候发落;母子因之嫌隙日深。

谢灏自知这一来必见憎疾,然磊落不惧,行动悉如常;同书恐逢意外,则教武人护行。某日自公署还家,正与同书说话时候,见前头闯出一人拦住去路,匍匐于地而泣。谢灏问道何事,那人道:“民有冤苦相告,不知常侍作主否?”谢灏便下马道:“且细细说来;若是实情,我必作主。”那人道:“小人有问,敢请常侍赐教:裕庆侯府所贮丝帛,是谁人之功?”他道:“工女之功。”那人又问:“裕庆侯府所用珍馐,依谁人之力?”他道:“良农之力。”那人又问:“至若君家之丝帛、珍馐,又何如?”谢灏一顿,道:“亦如是矣。”那人道:“君居金屋之中,披锦绣、食佳味,而工女良农寒热不休,劳而无得;盖以是观之,夺小民衣食,常侍复与裕庆侯何异?”

一旁同书听不下去,呵道:“放肆!”那人冷笑道:“常侍只见裕庆侯蓄豪奴,却不省自身亦放纵顽仆也。”谢灏便向同书摇了摇头,教其退下;那人就又道:“人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⑦,道之不公若此;然侍郎位享清贵,贪恋腐鼠⑧,原与裕庆侯俱是‘与世推移’⑨者乎?”他道:“家门贫富,非吾所自择;三闾大夫,楚之同姓,而吾所当效也。”那人道:“常侍不过犯颜以搏直名,以为与求利者不同,实则逊三闾远矣;且彼怀沙自沉,胡不效之!”

谢灏思忖不语;趁其失神,那人陡然从袖中掏出匕首,直直向他面门刺来!谢灏哪里料得,幸有侍卫与那人缠斗,只将官服划了一道口子,并未伤及皮肉。四周百姓见状奔逃,同书亦惊魂未定,忙扶住主人,谁承想又猛听得破空呼啸一声,竟是从脑后飞来一支冷箭;这时已来不及闪避,教箭镞深深嵌进谢灏左肩,汩汩血流个不住。同书从来怕血,这时大哭,反是他自己捂了创口,忍痛强笑道:“却哭甚么,胆量忒小;此定是邪曲所为,却不知因愈显君子之贤正也。”不多时,二刺客就逮,拷问而知其果为裕庆侯府中人,是为故主复仇矣。

这里先且按下,却说元鹤赶至灾地,收束官袍,换得短衣,就日夜守在江河堰口,即便宿雨不绝,夜凉彻骨,也不肯回衙中少休一会。工部同僚劝他既非治水的有司,何必如此劳瘁,他却道我与诸位奉王命赈灾,都是为了百姓,哪有倚仗官身而偷闲之理;况百姓既还认我沈元鹤是个人物,蒙此爱戴,就更不能离去,否则便伤了生民之心了。众人见他如此,皆感佩不已,于是齐心协力,二旬之内补葺了堤防,安顿了流民,又惩治了数个贪枉成性的官吏,总算可以复命;元鹤也忽地卸了气力,一时竟昏倒在地。

醒来已是寅时,元鹤见有人在对面榻上睡了,原是昔年尚在户部作员外郎时的旧友,想是守候得乏了。他不愿惊动,悄悄披衣起行;庭中正细雨霖霖,遮蔽明月,点点滴滴,敲在梧桐叶上,本是清秋景色,却不觉哀戚,都因想到百姓可以安居,不复水涝之患,便觉欣慰。那户部好友这时却也醒了,与他攀谈道:“过两日待这里事务了结了,就可归京了;只不过如今京中与我们去时可算得风云大变矣。”元鹤心头一悸,问道:“可是出了甚么事?还请如实告我。”那好友这才想起众人怕元鹤忧心分神,都心照不宣地不与他提起朝中事,然这时见已瞒不住,只得与他讲说了谢灏与裕庆侯之争。元鹤本就觉着谢灏举动有异,故也并不如何讶异,只是低头太息;却不想闻及谢灏当街遇刺,顿时竟又要厥倒。

第74章 相约白首

话说沈元鹤得知有人行刺谢灏,一时支持不住,直要昏眩过去,友人忙上前搀扶住了;过了一会,他缓过神来,道:“刚者易折,他却是不听;又是个至真至纯的性子,不肯牵连我,唯恐我上书为他求情,因而才趁我在外治河时闹得这样大的动静——可若真顾及着我,却怎不想我知晓他受了伤又该如何伤心……待天放晴,我欲先行回京,还请转告同僚。”友人拦他不得,只好答应下来。

元鹤日夜兼程赶往京都,路上顾不得歇脚,饮食也潦草,不过用了六日五夜便来至谢公府前探望谢灏。谢沃引他至谢灏房外,叹道:“我这弟弟,行事天真莽撞,这回终是自己惹了麻烦了;他向来听你的话,你多劝劝他——爷娘年高,莫总教人操心了。”他道:“实则我从前也劝过的;然方实兄也知,复清是个执拗的,无甚成效。”谢沃苦笑:“也罢,随他去罢,他既已成立,别人也拿不了他的主意。对了,你也不必这样生疏唤我,我早知道十一郎与你好的。”他微微一怔,低首道:“阿兄宽宏,弟不胜感激。”谢沃笑着点了点头,开门教他进去。

转进卧房,便见谢灏侧身向里卧着,好教缠了布条的左肩悬空;元鹤眼眶登时就噙了泪,不自禁伸手覆上他肩头。谢灏觉着有人触他,便要回手去捉,不料眼前却是朝思夜想之人,喜出望外道:“严真,你甚么时候回京的?这样快就来看我了。”他道:“今日回京,我便来了——你遭得这般伤,我哪能不急着来看你!”见谢灏挣扎着要起身,他便小心将其扶坐起,教其倚靠床头。

谢灏道:“只是小伤而已,不严重的;严真当初可说过我福大,要长命百岁的。”他见其这时候还讲甚么顽笑,不由负气道:“那是我信口胡诌的,我看你就是个福薄早死的命。”谢灏则勉力握住他右手四指,笑道:“却也无妨;今生幸与严真结作鸳鸯侣,便是明日就死了也无憾了。”他却抽了手出来,低泣怨道:“还说这话,是存心的不是?早知你这样不爱惜身体,平白教我担心,我就不跟你好了,还能少流些泪。”谢灏笑道:“严真莫说气话。”他便瞋谢灏一眼,道:“甚么气话,我说的原是真心话。”谢灏霎时间紧张起来:“好阿龄,你明知我最听不得这样话的;我若信了,要是哪日真寻了短见,你千万记着常来祭我,也不算撇了我二人多年恩情。”看他发痴,元鹤连忙捂住他的嘴,摇头道:“我再不说了,你也莫说,恁地晦气——我如何舍得离了你去呢?我原是最喜爱你那脾性的;自己无有,能见你这般也是好的。”谢灏这才又露了笑容。

二人深深对望,元鹤仍是感于悲戚,不由哀咽道:“故年贫贱,害了雯娥;如今虽富贵胜人,却不想又眼见你遭创,到底心里有愧……若能预知,我也就不出外了,也好与你做个照应。”谢灏便谑笑道:“瞧,严真竟也糊涂起来了!社稷百姓与儿女私情,孰轻孰重,严真亦自知之也。”又抬头见元鹤形貌疲瘦,神色憔悴,鬓间似隐约藏了一丝白发,怜道:“我方才这话也不必说,严真为民治水,自然劳心劳力,我都明白的。”

元鹤则笑,不禁去轻抚谢灏散发,道:“冤家,你若是心疼我,以后多给我省点心,我就好了。”然复蓦地叹息道:“只恨我不曾早与你讲那些道理;嘉治二十六年纪开峻之奚州时,尝剖说朝局,劝我莫要树敌、左右逢源些才好,还教我说与你们几个,只是我那时尚且年轻意气,断然辞拒了他。”谢灏道:“即便说了,我也不依从的——你晓得我是甚么样的人的。”他颔首道:“是故此来我也不是来劝你的。”虽恁样说,谢灏心里又哪能不猜得到他伤感万分这时却不欲再流露,便遂了他的意,转了话头笑道:“那严真是为了甚么来的?”他浅笑道:“还能为甚么?当然是来瞧你的伤好了没有!如今要我看已好了大半了,全不碍着你说笑。”谢灏道:“这原是严真的功劳;你来看我,我便痊愈得快了。”他道:“那我常来探望,早日康健起来罢。”又想到甚么似的,温声道:“俗务纷纭,终究役神劳形,不若相约白首,同隐青山,做一对‘野鹤’,也不算辜负了我这姓字;复清以为何如?”谢灏道:“善!届时在历京或承阳都好,别置宅院,庭前种满芍药、翠竹,闲来便吟诗作赋,观花赏月,相对终日,其惬意乎!”元鹤闻言莞尔,脸色也渐渐鲜润起来了,携了谢灏双手道:“如此你更应保重身体,毋要背约弃信才是。”这时他欣喜得紧,只见得谢灏点头应允,却不曾发觉对面人眼光黯黯,原是遮掩心事,尚有衷辞未吐。

俄顷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谢公与曹郡君来探视,元鹤这才想起入谢府还不曾拜谒主人,诚是失了规矩,遂匆忙见礼。二位大人倒不怪罪,反欢喜他来,道是孽子镇日念着他的名字,今可算将他盼来了;他不免脸红,偷望谢灏,见其展笑,亦是忍俊不禁。二位大人也不打搅他两个叙情,坐了一会便去了;谢灏转头看案上的餐食,向元鹤笑道:“我有伤,可请严真食①我么?”他佯嗔道:“也不瞧瞧自己甚么年纪,羞也不羞?左肩有伤,右手还好好的呢。”说着却端了肉羹来,舀了一勺,轻吹了口凉气,才送在谢灏唇边;谢灏低头吃了,眉眼粲粲道:“你我之间相处,哪还顾得上甚么羞耻?”他便搁了碗,伸指虚点谢灏额头,道:“使唤兄长,合当受训——可惜你好本事,竟教你拿捏着了!”谢灏笑道:“这也多亏严真肯屈尊教我亲近。”元鹤抿笑摇头,又与他盛饭食,直盯着他将东西都吃了才罢休。

第75章 佯嗔亲热

话说沈元鹤伺候谢灏用了晚膳,又絮谈许久,彼此间情意甚浓;然顾望窗外天色,渐已昏暝了,恐过会子宵禁,不便行走,就欲辞去。谢灏只不情愿,道:“严真不再陪伴我些时候么?到时候我遣人护你家去就是;再说了,即便留宿又如何?爷娘也喜欢的。”元鹤道:“明日还要上朝,借宿终究不好;况你也就仗着二位大人蒙在鼓里罢,小心戳破了,笞挞得狠呢。”他道:“好罢,且放你去;却要亲热了再走。如今也算死了一回,分外眷恋俗情,阿龄应怜我。”元鹤双腮带赤,故作薄怒道:“养着伤还顾得想那等事!”旋而又低声道:“我自然领会你情意,也并非矫揉作态,不愿亲近于你,只是毕竟在尊者府上,怎能贪爱风流,恐教人窥得;待何时你回了别院,我留宿陪你,如何都好。”谢灏道:“别院的事,日后再议;今夕却是迫在眼前的了。下面人都有规矩的,并不轻易进房来,就是有事,也先通禀的,严真大可放心。——我也不求甚多,亲近芳泽便可。”

作者感言

鸢园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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