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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纪(GL) 看长亭晚 3517 2024-05-24 00:00:00

皇帝冷哼一声:“宴师也与从前一样,这捉弄人的功夫如今是炉火纯青了。”

紫衫老人嘻笑不已,此时景澜将灯笼递给章公公,俯身朝紫衫老人一拜,以示尊敬。紫衫老人面色微变,后退半步道:“怎么又是你?”

景澜仿佛看不见他恨不能遁地而逃的神情,微笑道:“塔既然出现,我当然也会来,绝不是有意要与宴师遇上的,宴师大可放心。”

紫衫老人眉头一抖,轻咳道:“你、你可要记得说话算数,别再拿那些个事情来烦我了!”

景澜道:“宴师多虑了。”复又笑容满面道:“此事自然不提,不过旁的事,还需向宴师请教。”

紫衫老人瞪了她一眼,景澜佯装不解,半晌后他泄了气悻悻道:“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你的,这可真是上辈子造的孽,此生临近垂暮,竟还要来还这份情,真是世事难料!”

皇帝闻言看了看他们二人,问:“这又是为了何事?”

紫衫老人面上稍有疑色,景澜一本正经答道:“有些术法奥义上的疑问,关乎生死,所以想向宴师讨教。”

“生死?”

一听是与玄门有关,皇帝顿失了兴致,不再多问,向紫衫老人道:“柳先生还未到么?”

紫衫老人答道:“陛下在此,柳宿怎能不来?”

皇帝拂去肩头雪花,缓缓道:“一眨眼便过去了这么多年,朕观宴师容貌,似与数年前并无不同,可称是驻颜有术。柳先生为修复法阵长居地宫,连半点闲暇都未得,也不知他如今是何种模样。”

紫衫老人摆摆手道:“能是什么模样?都是快入土的人了,不过是头发白了,胡子一大把!老了,早已不复当年了!”又仿佛感慨般说道:“我还记得昔日在王府时,每每陛下宴饮归来,王妃站在门前执鞭相候,陛下不敢从正门入,只好拉着我去爬王府院墙”

“咳咳咳……宴师!”

皇帝向他猛使眼色,紫衫老人莫名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景澜仿佛没听见,姿态恭敬地垂首而立,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

忽有一人道:“世间之事,以生死为最,古往今来前赴后继者难以数计,陛下难道不愿听一听宴师这生死之术吗?”

风雪中一麻衣老者持杖而来,须发俱白,翩然若仙,大有出尘之意。

也不见他如何行步,转眼间就已来到四人身边。紫衫老人最道:“柳宿,你来迟了。”

麻衣老者向皇帝行礼,皇帝道:“适才柳先生所言生死,朕以为有生便有死,毋须人力更改,顺其自然便可。”

麻衣老者微微颔首,又道:“若有一日,陛下亲近之人不幸离世,此时有一法门,能有起死回生之效,陛下可否愿意一试?”

皇帝颇有些意外,沉吟片刻后答道:“从前皇后倒与朕说过此事,倘若有朝一日,她因病逝世,朕是否会重用方士,搜寻道法,使她再活过来?”

高台上只闻呼啸风声,远处云塔高耸,积雪莹莹,映照着千百年来的风流云散,兴亡更迭。

“逆天而行,所付出的代价难以估量。”皇帝挥了挥袖子说道,“朕不会那么做,皇后也不会让朕这么做。因一己之私,罔顾江山社稷,那朕又何必来当这个君主,还不如早早退位让贤算了。”

麻衣老者闻言看向景澜道:“云和离世前将你托付于宴师与我,你也算是我们的半个弟子,应当多学一学陛下的豁达,人世间并非只有生死二事,只有置之度外,才能走得更远。”

景澜俯身行礼,道:“敬谨从命。”

麻衣老者抚须道:“闲话叙罢,不如来说说这云塔。百年前此地乃上清山,寺宇云集,和帝时笃信释教,置行宫于山下,每年七月脱去袍服冠冕,入寺苦行清修。此塔乃是长安城法阵初布时便有之物,相传是阵师仿古越人北冥白塔所建,曾于战乱中被毁坏大半。和帝有心重建,但复原此塔太过耗费财力,大臣多有阻拦。”

“此时忽现一奇人,自称能在一夜之间将塔修好,且无需废一砖一石。果如他所言,一夜之间云塔便已修缮完毕。塔修成后,此人不辞而别,再无踪影。和帝将此视为上苍恩赐,自此更是深信释教。临国若有不信释教或信奉他神者,皆被和帝视为异端,必亲征之。及后命太子亲送一物入寺中云塔供奉,令四周寺庙卫守。说来也奇,自供奉伊始,这座塔便突然消失了,只有数十载一次的日月相交时的晴夜之际,方能一见。”

皇帝疑惑道:“和帝征战之事朕也略有耳闻,但如今不是晴夜,更兼风雪昏昏,为何此塔却又出现了?”

麻衣老者但笑不语,一旁的紫衫老人答道:“自前代以来,长安城阵法几经修缮,及至前朝初,一位大阵师无意中开启此塔,于是将此设为阵眼,另在城中设下十五座塔,相与配合,以庇护宫中……换句话来说,哪怕整座城池都沦陷了,单凭此塔在,皇宫依然固若金汤,也无修行之人能在宫中随心所欲地施法。”

皇帝面露惊奇之色,道:“可是那件供奉在塔中的珍宝所致?”

麻衣老者点头:“正是如此,如今城中阵法皆为人所破,也是为了此物而来。”

景澜淡淡道:“之前曾宴师曾推测,每破一座塔,云塔便会暂时显现一次,等十五座塔皆没,云塔自然再无遮掩。昨日最后一座塔中的阵法已破,星历官正着人修缮。”

她说完看向皇帝,城中如今的乱相,说来也有皇帝的手笔在里头。否则仅凭那些人微末之势,就算再怎么搅合,也不至于乱成这般样子。

皇帝一派悠然地道:“这羊圈的栅栏不破几个洞,在暗中窥探的豺狼虎豹又怎会放心大胆地入套呢?”

紫衫老人故作惊讶道:“陛下竟知道羊圈在何处?这倒叫我想起来一件事”

眼见外甥女目光移来,皇帝忙道:“宴师若是有事不妨等会回宫再说,咱们舔一壶热酒,也好叙叙旧情。”

众所周知,皇帝做皇子的时候非风雅之事不碰,如何会知道什么羊圈栅栏之类的东西,大概是昔日在王府时被王妃揍的东躲西藏,最后躲到羊圈才侥幸逃脱。

于是景澜佯装不知,安静侍立在一边。

麻衣老者则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这是要把自己当作那圈里的羊,引豺狼争前来了?”

皇帝道:“若非如此,又怎么能知道哪些人是豺狼,哪些人是虎豹呢?”

麻衣老者道:“愿闻其详。”

“豺狼尚能以威势镇之压之,恩威并施,倒能驯服一二。”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却云淡风轻道:“但虎豹却有僭越之心,妄图取而代之,恩威不可缓其心,反而助涨妄念,使其更为嚣张跋扈。”

麻衣老者叹道:“只怕万一罢了,陛下到底是天子,如此冒险行事,恐怕有所不妥。陛下可要想清楚了,若将云塔中之物取出,宫中失去了法阵庇护……”

皇帝抬手果断道:“朕心意已决,劳烦两位将塔中之物取出。”

“凭我二人之力,实不足以至塔前。本该陛下前去,但陛下又非修行之人……”麻衣老人杖头一歪,指向一旁的景澜道:“就让她去。”

.

四周雪雾迷茫,远看如仙宫的庙宇立在荒山之上,重重飞檐扬起,如剑尖一般指向天穹,弥漫着森然之意。

屋舍上青瓦犹新,这古时曾卫守云塔的庙宇仿佛不曾经历风雨摧折,依然完好无损。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这些状似真景实物的庙宇,不过只是如镜中影般的虚幻之物。

景澜手持一盏灯,从雾气中穿行而过,耳边除了风声,似乎还能听到模糊的低语。许多打扮得如古时人的影子迎面走来,或交谈或环顾,穿过她走向黑暗中。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一片微光,一座通体洁白的石塔屹立在庙宇之中,塔门大开,好像早知有人会来。

“……已经过去几百年了,那些寺宇早已不在,我等所见之景只是幻术罢了。就连这座一夜之间落成的塔,怕也不过是虚影而已!莫要轻信眼前所见,遭虚妄所惑,便可入塔取到此物。”

景澜踏上台阶,脚下微微用了些力,与平地并无二致,竟觉察不出到底是真还是假。她提灯走入塔中,光莹洞彻,四下明明,不如所想的那般阴诡。

但在这种地方,越是平和宁静,越需小心谨慎。她不敢大意,握紧了腰间咒剑,向着深处走去。

地上仿若一池平滑的水,从深远漫出一抹静谧的幽蓝。随着她的脚步向前,这幽光如轻云一般,贴着地紧挨在她的脚边。景澜低头看了一眼,幽光散去,地面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

景澜脚步顿了顿,地上映出的人影比她现在矮了许多,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袍,长发用一根玉簪半挽起,隔着灯笼照出满地虚晃的光影,随着她一并走着。

那是她十五岁,初入寒山时的样子。

景澜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走,地上的影子跟在她脚边,说道:“你为什么不看我?”

景澜嗤道:“因为我知道你是假的。”

影子还是十五岁模样的少女,反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假的?我在你心中早已经呆了很久,我便是你。停下来,不许再向前了!”

景澜不理会她,径自向前。

影子说:“必定是你心中有悔,所以不敢看我,我说的对不对?”

“倘若你真的是我,就不应当问我对不对。”景澜道,“你难道不知我心中所想吗?”

影子忙追上她:“我当然知道,因为她,你日日夜夜都不曾忘记!”

景澜点了点头,赞同般道:“这倒是不曾说错,你既然知道我心中惦念她,何不变成她的样子?或许我还愿意与你多说几句。”

其实惦念到底还不够,说是觊觎更为恰当。这么一说景澜反倒是想起洛元秋来了,催着影子快些变个小师姐的模样。影子大约没想到她是如此没皮没脸,怔愣了会说道:“变成她?你心中的那个人?但她已经没有影子了……不,别再向前走了!回来!”

作者感言

看长亭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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