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不呢……
温亭润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跪着的双腿夹紧了些。
眼前手执木板正活动手腕的金甲卫变成了温东岳,四周陌生的探寻变成了他熟悉的目光。
是肃园的家仆,可能有燕风的,也可能有张林的。
温亭润身子微弓,狠狠一咬自己的舌头。
爹爹不醒的时间真的是太久太久,久到开始连外人的打罚都要想入非非,以此来安慰自己吗?
温亭润愧疚自责,但那每一个难眠的夜,以往都需要爹爹爱抚着屁股才能入睡的每一个夜,该叫他如何不怀念。这十几日来,他从未宣泄过自己的欲,今日怎就——那可是辱骂爹爹咒怨爹爹的人啊,他不可以,说什么都不可以。
“好你个温净!这等时候竟还能分神!你可知本王刚刚都讲了什么!?”
温亭润愤恨一甩头,摒除杂念怒目而视:“管你说什么!”
“你——你——!温东岳早该死了你认还是不认!”
“胡说!我不认!我老师长命百岁!”
“不对!温东岳现在这样于死何异!他就是死了!”
“没有!”
“死了!”
“没有!!”
温霖同他争得面红耳赤,又见他丝毫不惧,哇呀呀大叫一声转头对着金甲卫说:“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认为止!”
“是!”那金甲卫得令,高抬木片挥手就打。
温亭润绝望闭眼,右脸刮下一阵旋风,即刻就像被活生生刀开一条长口子。
“啪!”
金甲卫动作只缓一下,紧接着就打向左脸“啪——!”
“啪!”
“啪!”
“啪!”
啪声相当有节奏,这金甲卫每打一下,都会略作停顿,但不过就是转向另一侧时极短的一瞬。
温亭润被他打得左转向右,右转向左,脑海如同浆糊翻转,连眼前都转满星星。
疼,带着羞辱的疼。
那疼是火蛇,吐着烈焰信子直碾在脸上。
“啪!”
“啪!”
“啪!”
金甲卫由下到上地扇着温亭润耳光,不过三四下就将整张脸扇遍,复又自上而下扇打起来。
“啪——!啪——!”
“唔!”温亭润左嘴又叠一记,被打的头还没完全转向右面就又迎一记,“啊——疼!”
金甲卫又扇过来,木片打过嘴角时尾端还刻意刮蹭嘴唇。这确确实实在惩罚他顶撞过温霖的嘴,连带着周围面颊,都被这尽职尽责的金甲卫好好管教着。
燕风再也看不过,死命挣扎着让温霖冲他来。可温霖装看不见他,还叫人拿布将他的嘴堵了,让他不断嗷呜却无济于事。
门里的张林看到这场面,气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在房里来回走,每听到一声“啪!”就忍不住夹紧肩膀,六神无主时一个箭步冲到温东岳身旁,声音颤抖:“王爷!王爷!”
“王爷您听听啊!您听听!是少爷啊!叫人正欺辱啊王爷!”
“醒来吧!王爷!王爷!求您了!老张,老张头给您磕头了!”
张林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地狠狠一磕。
“啪!”
“咚!”
“啪——!”
“咚!”
外面每打一下,里面就磕一下,张林仿佛不知疼,温亭润也仿佛早已麻木,被打得东倒西歪也不愿讨一声饶。
温霖更加暴躁,二十下左右开工竟撬不开温亭润的嘴。他朝金甲卫递眼色,金甲卫当即会意,拿着木片只朝温亭润左脸打去。
“唔!唔!唔——!”
怎能这样打!
温亭润心中一惧,这金甲卫竟先只打一面,五下后再打另一面五下。然后又左右扇打五下,再开始只打一面。
这等花样直接将温亭润逼出眼泪。
本该被爹爹裹在嘴里好好吸舔的唇,本该只能被爹爹的铁掌训诫的面颊,如今饱受捶楚让他人占尽便宜。温亭润心中委屈,右脸被连续扇打五下再受不住,呜呜地哭泣起来。
“呜呜呜,疼,好疼——”
温霖终于见他被打哭,兴奋得尖叫:“你认不认!认不认!”
“不——不唔!”
“打!!让你不认!让你不认!”
“就不认!不认!呜——我的老师,长命——百岁——唔疼——!”
“胡说!再打!再打!”
“没胡——老师长命——长命百——唔!!!”
五下叠在一个地方又齐齐扇下,温亭润猛一哆嗦,嘴角破裂流出血来。
只见他这整张脸,已被打得红青肿大。原本饱满圆润的唇高撅着,双鼻唇角全流着血,不见往日一分神采。
打了五十下,一共打了五十下,一下接着一下,一面接着一面。
张林听得早已泪流满面,这名为“面面俱到”的刑罚如何让他忍心去看,他只能乞求,不停乞求,用力乞求。
霜堂内,张林磕头磕了一地血。
霜堂外,温亭润受虐打满脸血泪。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的爹爹能如天降神明般来拯救他,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爹爹受伤了,他的爹爹需要休息。
快快醒来让他看到自己这般惨状而担心吗?
相比之下,就像温亭润自己说的,他反而希望,他的爹爹,长命百岁。
昏昏然之际,温亭润却顿生一种释然,漫天思维以至于他都没发觉面上停了扇打,一双手被人托举着,在套着什么。
他定睛一看,是夹棍。
夹棍专夹骨节,十指连心,只夹几下就能让人痛不欲生。
温亭润怕得瑟瑟发抖,燕风疯兽般怒吼挣扎,张林砰砰砸地头破血流。
夹棍收紧的那一刹,温亭润瞪大双眼。
夹棍又收紧时,温亭润收紧全身筋肉。
夹棍再收紧时——
温东岳从床上一下弹起——
燕风在大叫:“啊啊啊!畜生!畜生!!”
张林在祷告:“老天爷老天爷醒醒吧,求求了——”
温亭润在祝福:“我不认!我不认!润儿要爹爹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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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光预警!
第53章 (五十二)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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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祝福的声音似在温东岳耳边振聋发聩,让他一坐起来,就翻身下床,不顾初醒时如何头晕目眩,直往霜堂门口奔去。
张林吓得一弹,撑着手瘫坐在地看着他的背影。
屋外的动静即使温东岳不曾看,都知该是怎一回事。
大门破开一刹,传来温亭润再忍不住的痛喊:“啊啊啊啊啊!!!”
“润儿!!!”温东岳箭步冲到温亭润身前,一掌劈开金甲卫。
温霖吓得一哆嗦:“你怎么醒了!?你——”
“润儿!润儿!”温东岳用力摇温亭润,“是爹——是爹爹!润儿!润儿!”
温亭润气虚血虚,听到温东岳的声音只觉虚幻,撑一口气勉强去看,只见眼前强光阵阵,抬手触摸温东岳,却停在鼻尖时重重垂了下来。
“润儿!润儿!润儿——!”
温东岳眦目欲裂,见温亭润惨状,一口气直窜胸膛,生生逼出口血来。
那血混着温亭润的血,染红了温亭润脖间素衣。
温东岳头晕耳鸣,内心翻江倒海狂爆炸裂。
他看向温霖,长眼直勾勾吊着。
“臭老头——臭老头,你,你要干什么——快快,快跑——!”温霖哆嗦地转动手下木椅,“快,快——”
温东岳暴起,三两步杀向温霖,金甲卫被他硬生震开,抓住温霖对着腹部一通拳脚。
温霖痛得哇哇大叫,大喊金甲卫。可温东岳盛怒如狮,金甲卫从未见过,刚要动作,面前又迅速横了一面银墙。
温东岳已近乎失去理智,拳拳狠厉,恨不能撕了温霖解恨,铁钳大掌直取温霖脖颈。
“啊,啊,啊——”
那长颈被死死捏在手中,只一用力,就能全部折断。
温霖用手不断抓打着温东岳手腕,窒息得满脸通红。他还想说什么,耳边只听得很低一声:“杀。”
全都杀。
全杀了。
他更奋力挣扎,喘息不得将温东岳手腕抓出血痕。而眼前的银羽卫终获杀令,压抑炸裂挥刀直砍。
于是。
银光乍现,金光闪闪。
满目的血,泉般喷涌,慑得温霖不敢动弹。
连那被押跪着得家仆都冲上来厮杀,震天的怒吼反而让人什么都听不见了。
温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认命地垂下手。
“三,三叔。”
“杀了——杀了我吧——”
“.......”
“小,小叔叔——”
他撑着一口气轻轻道。
温东岳额角的筋突突跳动,他咬牙一忍再忍。
“小叔——叔……”
“疼——”
“捆起来!给我捆起来!”
“晃荡!”
温东岳将温霖重重扔到地上,又踹两脚,用革带亲自捆住手脚。
他并以此要挟金甲卫,金甲卫束手束脚,一刻钟被银羽们诛杀殆尽。
霜堂外满地狼藉,张林看得心惊肉跳,颤抖着过来扶温东岳。
温东岳耳目发烫,一时竟又觉要晕。他强忍住,命人将温霖关入柴房,抱着温亭润回了内室。
夕阳残血,万籁静下时,只听得刷刷的扫地声,一盆盆冲洗出来的血水惊人刺目,宣告着肃园刚刚结束的惨烈。
秋夜的雨又下起来,九月的天分明还躁着,却隐隐爬上肃杀。
温亭润昏过去不久,温东岳不撑体力,给人上了药,拥抱着也沉沉睡去。
两三天里,爷俩交替昏睡,都是一副不太清醒的样子。这真是急坏了张林和燕风。
张林用厚纱布包着脑袋日日同来要人的宫内官周旋,燕风拖着伤躯昼夜不停地在肃园巡视。
他们所有人都到了一个极限,吊着一口气守护着这风雨飘摇的肃园。
一直被温东岳拥在怀的温亭润,状态也并没有好转。
好像迷蒙中知道爹爹醒来,他可以完全放松,多日累加的压力如洪水侵袭,叫他一个噩梦接着一个。
梦惊醒时,他总不断大喊:“别打!别打!”要么就是很崩溃地呜呜哭泣,声嘶力竭地一遍遍喊爹爹。
迷登登的温东岳只顾抱着他安慰,满嘴胡乱重复着爹爹在。可不管如何拥抱,说多少声有爹爹,他都是一副伤心欲绝,悲痛到死的模样。
温东岳心疼坏了,他知温亭润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定受了好多吓,憋了好些委屈。温霖的阴影更是浓墨,盘旋在心头让温亭润走不出来。
越想越难过,温东岳死死搂着温亭润,父子俩像被困在冬日大雪里的兽,互相舔抵,互相取暖着。
这样熬到第五日,清晨,天刚破晓,还蒙着很厚的一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