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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金杯 慕禾 3665 2024-05-24 00:00:00

勃律的手掌攥得太紧,他怕昏迷中的人儿感觉有人在抢东西,无意识的保护下越攥越紧地真把东西嵌入手心,只好先作罢。

这一系列动作没有逃过身后符燚的眼睛,男人直愣愣盯着物什露出来的一点花纹,一瞬间全身血液僵固,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这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时候没有人能分神理睬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小殿下身上。

阿木尔更是无法分心,他重新拿过热帕子附在勃律的肌肤上擦拭,然而贴上去的一瞬间,不太明显地升起一道冷烟。

阿木尔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擦完洗了帕子再贴上来,这次手指碰到勃律已经擦干净的皮肤上,一股骤然从他指尖钻入体内刺入骨缝的寒冷让他猛然站起身。

“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其其格换上一盆新水,蹙了蹙眉问他。

“他身上真的好冷。”阿木尔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奇怪地再次伸手覆上去,这次依旧冰的他心缩了一下。

“温度怎么会这么低。”阿木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快速把勃律身上的血擦掉,露出大片肌肤后,看清了胸口处数条从心脏蔓延出来的青蓝色血脉。

“这是……”阿木尔睁大眼睛,低头仔仔细细去看这些脉络。他阅过诸多医术,虽然只是纸上谈兵,空有理论,却也记得这种特殊的症状曾经在某一本里看见过。

阿木尔呼吸一滞:“他中毒了!”

其其格在他身边立马挤开他的肩膀,飞快瞅了一眼后赶紧唤帐中还在交代人熬药的巫医:“巫医!快来看看!小殿下好像中毒了!”

这一声把额尔敦塔娜和必勒格的视线也叫了过来。巫医二话不说拨开人,凑近反复看了看,最后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寒毒。”巫医说。

帐中人一头雾水,只有阿木尔清楚寒毒是什么。他说:“西域寒毒,是大漠里的一种奇毒,中毒者会全身冰冷,不出一月就会冻结血脉经络,全身僵硬而死。”

其其格听后慌忙质问巫医:“那能解吗?”

“能解,能解。”巫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快速安抚帐中的各位:“这毒曾从西域传进过草原,能解。”他先给勃律处理了身上目不忍睹的伤口,一点点洒了药,忍着其体内散发出的寒冷缠上细布,而后手忙脚乱的跑回药帐配解毒的药物。

帐中站着的人出去的出去,帮忙的帮忙,各个忙的不可开交。阿木尔也想去帮着煎药,他虽成天看的都是书卷,但煎药这种事对他而言并不在话下。

可他犹豫地看了看榻上的勃律。他若走了,勃律身边没人照顾,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帐中仅剩一人的符燚突然开了口,对他说:“你也去吧,我在这看着他。”

阿木尔狐疑:“你能行吗?”

“可以,你去吧。”这时的符燚格外沉静,身上没有一点方才的急躁和冲动,这让阿木尔信了下来。

所有人都走后,符燚静静在原地站了许久,就盯了勃律许久。后来,他的目光渐渐的移到小殿下紧握的手上,迈步走过去。

他的身形似是站太久有些发僵,乍一下动起来时滞顿了两三下,就像是卡住的木齿轮。

他一点点挪到榻边,慢慢蹲下身子,握上勃律的手。他没有被小殿下冰寒的体温惊吓到,也没有缩指,仿若没有感觉般,缓缓用力掰着勃律的手指。

阿木尔没有掰开的手,他掰开了,露出里面闪着光且带着血的物什。

一个镯子。

镯子陷入血肉模糊中,但上面还能辨清的花纹是符燚再熟悉不过的。他记得不久前,他刚把这枚自己阿娜留下来的镯子送给宝娜,现在却血淋淋的躺在勃律的手上,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符燚只觉心被狠狠撂空。他抖着声线,不断喃喃自语:“宝娜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他颤着手把镯子拿起来,一点一点用袖子去擦上面的血迹。把表面擦干净了,重新露出镯子上歪歪扭扭的花纹,待看了良久后,他却再也忍不住,抓着镯子痛哭流涕。

这一刻,他才真正知道,宝娜真的回不来了。她永远留在了穆勒河北畔的茫茫草原上,枕着大地拥着天神,一个人孤独又寂寞。

真的回不来了。

帐中发生的一切外面都不得而知。少了一味引子,必勒格得知后首当提出去别的部落问药。他先回了乌利瀚部,怕是上天都眷顾勃律,他没想到自己部中药帐里竟然有这种药草,这让他一来一回省了很多时间。

解药煎好后,阿木尔第一时间拿去喂给勃律。他守在小殿下身边等了两个时辰,再摸上肌肤时仍是极冷,还似乎比喂药前更冷了。

阿木尔注意到,此时此刻勃律的手臂上也爬上了青蓝色的血流脉路。他当即怒不可遏,扯住巫医将人拖到面前大喊:“怎么毒还没有解!你到底会不会解寒毒!”

巫医吓得一阵哆嗦:“是这几株药,绝对是这几株药!”他趴在床榻边仔细打量小殿下的情况,喃喃复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这几株药啊。”

阿木尔黑下面孔,甩开巫医,问周围人:“哪个部落的巫医善于解毒?”

其其格说:“我听说察布罕部的巫医是西域人……但是察布罕部现在被灭族了。”

阿木尔嘁了口气,飞快思索一瞬,说:“我去一个个部落里请人,就不信没有会解毒的!”

必勒格在帐口处打断他:“我去,你们在这里照顾好他。现在小殿下的消息不宜传到外面,你去会让那些想置小殿下于死地的人有所察觉。”他没得其他人开口,直接转身走了出去,上马扬鞭疾驰,眨眼就跑出了小叶铁铊部。

他的身边人人提心吊胆,对他忧心忡忡,而他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片雪山,茫茫白雪不见天际。头顶的天空蓝白蓝白的,像极了被冻结的湖面。

勃律在雪地里站了许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于是他打算往前走一走。

他走了不知多远,四周仍旧白茫茫,了无人息,寂静的就好像天地间失了生命。他停下来,看了看已经没过小腿的积雪,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来时的路。

身后原本应该出现的脚印并没有出现,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原地一样。

他眨眨眼,把头扭回来。这次,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穿着一身他曾夸过最好看的衣裙,戴着简易的发饰,背对着他向前跑。

没一会儿,又出现一匹身形矫健的动物,在雪中奋力前奔。

勃律张了张嘴,犹豫地冲两道身影轻轻唤了声:“宝娜……瓦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赶着朝前跑,越跑越快,而身影也越来越快,他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只能一声声嘶喊着。

可前面身影一直跑一直跑,始终不回头,最后融入遥远之中,再也瞧不见了。

他跑累了,整个人朦胧中栽倒在雪地里,如何都起不了身,任凭雪一点点将其埋落。

他颤着眼睛,最终缓缓闭上,眼角滚落出一颗滚烫的泪水,沿着面颊融入雪里,没有在世间留下一点痕迹。

他轻轻动了动嘴唇,句句梦呓:

“好冷…….”

“好冷。”

“好冷啊……”

榻上昏迷的勃律,随着这声声呢喃,气息减弱,泪水从紧闭的眼尾,悄无声息滑至发间。

第一百五十九章

勃律从白雪皑皑中醒来,入目的却不是漫天大雪,而是幽暗的帐顶。

他睁开眼睛,过了两息又昏昏沉沉地阖上,之后长呼一口气,像是把梦里的漫天冰冷呼出来一样。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再次睁开眼睛。这一次,遍身的疼痛骤然袭遍全身,疼的他闷哼一声。

“你醒了!”身边,一道惊喜地声音响在耳边,紧接着,阿木尔的脸就撞进勃律逐渐清明的视线内。

“天神保佑!你终于醒了!”阿木尔激动叫道,“你已经快昏迷一个月了,若再不醒来,怕是天神都救不回你。”

勃律张张嘴,嗓子干涩难受,口腔里又弥漫着苦涩,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忍着骨头里的疼痛,在阿木尔的搀扶下坐起身。

他往下咽了咽,在阿木尔端来水之前尽力润着喉嗓,手下意识握了握,一时间觉得空了什么东西。

勃律迟缓地低下头,看到空无一物的手心还缠绕着一圈圈干净的细布。

他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原本手中应该有着什么的。

“在我这儿。”这时,榻前一直不出声的符燚突然开了口。勃律一顿,缓慢地抬头看向他。

在看到符燚眸子里死气沉沉的一霎那,他想起了梦中覆地的大雪,想起了在雪地上头也不回奔跑的背影,也记起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躺在血泊中丧失生息的衣裙。

他没接阿木尔端来的茶水,直愣愣瞧着符燚,似是还没从回忆里晃过神。

符燚注视着他苍白的脸色,先开了口,冷淡质问:“你为什么不救她?”

这是他想了好久,等勃律醒过来第一句想要问的话。

阿木尔听到这句飞快扭头,震惊地看着他,扬声斥道:“符燚!你在说些什么!”

男人的视线一瞬不瞬地扎在勃律身上,并不为其所动。阿木尔看不下去,想要把人赶出去的时候,榻上的人儿出了声。

勃律沙哑着慢慢低声道:“你说得对,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没能救她。”他用力把身子撑起来,抓着床沿想要下地。

阿木尔见状急忙搁下杯子去扶他,怎料这一握上勃律软绵绵的手后,顿觉哪里不太对劲。他诧异地看了看,目光移上勃律毫无血色的脸,心立刻慌了起来。

他对符燚慌张说道:“你在这陪着他,我去找巫医。”说完,他火急火燎地跑出帐子。

符燚是和阿木尔同一时间扶上勃律的,在扶上他的一刻间也察觉出了异常。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榻上的人儿,张张嘴,半响不知道该如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

勃律坐在榻上垂下头,抬手瞧了瞧无力的手掌,虚握了一下,再张开。他神色黯淡,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手后执意要下榻。

符燚站在他床榻面前挡住了去路,没有让他下地。他看勃律叹口气,自己抿抿嘴,嘟囔说:“方才我不该……”

勃律打断他:“你说的没错。你们都信奉我为狼神,是整个狼师的依靠,可到最后却连她都救不了。”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认了。这是我欠你的,欠她的。”

这一瞬间,勃律肩膀塌了下去,就好像肩上扛着的一切轰然坍塌。

——他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连她的手都抓不住?

他痛苦的拧住面孔,眉头越皱越紧,背脊深弯下去,一口气没提上来,叫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作者感言

慕禾

慕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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