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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蛹 阿苏聿 3645 2024-05-23 00:00:00

徐萧萧托着腮帮子叹气:“又算错了呗,还能干嘛。”

似乎是年纪大了,郭朝光总是在板书时犯各种各样的低级错误。有时是抄漏了上一行末尾的两个数字,有时是基本的四则运算就出了差错。最开始没人怀疑他是否认真备课,因为他总带着一沓教案进来,直到一回那些纸张被风吹着四下飞散,替他收拾的同学定眼一看,那上头的正确答案和郭朝光本人板书的思路半点关系都没有,才知道,他根本是每回上课时现场解题,连正确答案都未曾批阅。

可没人敢去和班主任提出意见,毕竟郭朝光的座位上,摆着正高级教师的立牌。

段澜一眼看出他在放缩的那一步就出了错。台下少有的几个还跟着郭朝光解题的学生也看了出来,七嘴八舌地告诉他哪里出了问题。七嘴八舌得十分混乱,郭朝光大手一挥,让江普站起来告诉他是哪一行。

他眯着眼睛踱步到放缩公式下方,盯着那些雪白的粉笔灰痕:“哦哦……是这个地方出了问题……”边嘟囔着边开始删删改改。紧接着便发现删改已不能挽救这道数学题,只得将后半块黑板再次擦了个一干二净。

徐萧萧拽着她的涂改带在试卷上“哗啦哗啦”地拉扯:“白抄这么多,烦死了,他就不能备备课吗?好歹也是十几年的数学老师了……”

她制造出了多种噪音,段澜并不觉得讨厌。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控制不住自己一般,

把笔“啪”地扣在桌上。徐萧萧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对自己不满,抱怨道:“你干嘛?你又没听,和我着什么急……”

他没搭理她,自顾自地揉着太阳穴。

段澜心想——是了,他在着什么急呢?奇怪,最近他总是感到烦躁。包括昨天晚上,他第一次和刘瑶爆发巨大的争执,也只是为了再平常不过的鸡毛蒜皮。只是因为刘瑶希望他多给她打电话。

郭朝光断断续续,花了接近一节课的时间讲完一道压轴题。

他头上挂着一只钟。郭朝光仰头看了一眼:“嚯,要下课啦?”台下便爆发出小声的哄笑。这哄笑里是带着揶揄和抱怨的意思的,但都只是沉默地躲在心里不敢言。

郭朝光把粉笔丢回粉笔盒:“剩下不到五分钟,同学们就自己看一下错题。没讲的题呢,我们下节课再讲……”

徐萧萧忍不住抱怨:“下节课?别的班一节课就讲完月考卷了,到时候我们班又讲不完内容,让我们自学。”

她说的没有错,老光似乎对“进度”这个事毫无概念,更不用说“赶进度”。如果有没讲完的内容,让这帮学生自学去就可以了——反正是全市最好的一批尖子生,自学一点高中数学,总是没什么问题的。

班里寂静下来,剩一点笔尖在纸上滑动的簌簌声。郭朝光偏着头朝窗外看,段澜顺着望去:那是西面,恰巧可以看见一街之隔三中的老钟楼。老钟楼塔顶落着几只灰色的鸽子,在灰白的天空下振翅高飞。然后一道钟声敲响,如水纹晕开一般慢慢晃向附中的教学楼,把周围低矮的房屋都笼罩在自己庄严的声波之下。

郭朝光似乎想到什么,靠在讲台边絮叨:“三中啊,水平不怎么样,花钱倒是很阔气,校园比我们气派,工资开得也高……以前有那的初中部的学生考上我们附中,噢哟,那个水平,真是教不了,也不知道怎么招进来的……”

段澜皱眉,忍受他高傲的调侃。他厌恶郭朝光这种高傲。

“教育局也是的嘛,怎么把我们和三中放在对门?我们班里没有三中上来的吧?”

这回爆发出剧烈的笑声。周围的人嬉皮笑脸地扭过头来,望向最后一排的一个女孩。

这女孩身材结实,将校服短袖撑得饱满,下摆紧紧勒在腰上,勾勒出一圈一圈的救生圈。因此,她把外套严严实实地穿在身上,遮挡丰满的身形,别人问起,就说是坐在风口下,冷。有坏心眼的多嘴问一句:“胖人不是脂肪多吗,还会怕冷?”她就仓促地笑一笑不再接话。

段澜想起来了:匡曼就是三中上来的。她是三中唯一一个考上附中的学生。确实,匡曼的成绩不大起眼……甚至可以说是常年位居倒数。

郭朝光也望向匡曼。他似乎察觉自己的失言,安慰道:“所以说嘛……没事,好好学,也能赶上。” 下课铃恰巧敲响,郭朝光扬了扬手,转头离开教室。

徐萧萧起身去送英语作业了。

段澜拉开文件袋的拉链,正将数学试卷叠好收入其中,一个人影从徐萧萧桌边滑过。一个纸团准确无误地丢在段澜手边。他一愣,转头回看,一个高瘦的背影逐渐走远,但他还是认出那是周蝉。

周蝉是班长,各科成绩都出色,尤其是高一文理尚未分科的时候,他的文三科总分能甩第二名二十来分,九科成绩更是一骑绝尘,永远挂在第一的位置。所有人都以为他必然选择文科——毕竟那样他稳进清北——但高二开学,他还是坐在理重点的教室,和另一位神仙江普轮番占据年级一二的位置。

他和周蝉不熟。为数不多几次交谈,都是公事公办,交接一些学习资料和班级管理的事务。他盯了纸团半晌,伸手打开,一行秀丽的字迹映入眼帘:

“溺水是一种很痛苦的死法。”

他短暂地僵住了,寒意如毒蛇爬上脖颈。但他很快平静地将纸团叠好,放入笔袋中,凝视着周蝉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关于死亡,他考虑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昨夜如果顺着那条幽深黑暗的小巷子一直向前走,马上就能抄近道走到江边。这条江贯穿港城西东,数十米宽,因台风将至而波涛汹涌。如若跳下去,大抵第二日凌晨,雨停下来,才能在河滩上找到肿胀的尸体。

可他遇到了李见珩,所以暂时打消了自尽的想法。

他不由盯着周蝉校服后背的蓝色条纹,出神地想: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04章 见珩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数学小测。

中午下了一场雨,浇散了团团闷热的空气。此时天气凉爽下来,纵使不开空调,将窗户打开一条缝,也能吹到轻柔的晚风。

段澜身侧那一方天井正洒下金色余晖。是火烧云,云海翻卷,如一笔笔油画,层层叠叠,金红交融。段澜回神时,余光瞥见手边摊着一张脸,是徐萧萧又把她软嫩的脸蛋贴向桌面,痴痴地盯着段澜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游走。

她的嘴巴一开一合,对段澜比嘴型。那六个字是“不会做,不做啦”。段澜正在写最后一道数学大题,见此笔锋一顿,不由露出笑容。

她成功地把段澜逗乐了,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把笔帽一盖,利落地收好书包,等下课铃一响,率先冲上讲台,把试卷和答题卡分开放好,就急吼吼地拽着段澜要去饭堂抢饭。

饭堂有一个窗口,专门出售小锅炒的饭菜,其中一道鱼香茄子,酱汁浓郁、鱼肉咸香,徐萧萧很喜欢。但小炒总要排长龙,去晚了吃不上,所以她便火急火燎的。

穿过教学楼与饭堂间的主路时,三中的钟楼又敲响钟声,惊起一滩灰鸽,扑棱地向远处飞去。段澜看着它们飞过头顶,向火烧云的深处飞,逐渐隐入灿烂的流云,心中忽然升起一点艳羡。

他陪徐萧萧排了约莫十几分钟的队,才端着两个盘子到饭堂角落找到空座。进饭堂时迎面撞上江普急匆匆地向外跑,一头撞在段澜身上。所幸段澜手里饭盘端得稳,一点汤汁也没有溅出来。等段澜坐下来,恰好又瞥见江普小跑着从饭堂门口离开,钻进宿舍楼底下的自习室。

徐萧萧摇摇头:“她吃饭跟打仗似的,只要五分钟——谱子改好了吗?”

段澜从书包里找出乐谱递给她。那是为音乐节做准备的,一首原创的民谣。

徐萧萧之所以知道段澜有作曲的技能点,还是在高一。高一时,音乐课学的是音乐鉴赏。年轻的老师放了一首《夜莺》,那时她并不知道这是雅尼的曲子。下课后,走远了,她才发现自己把音乐课本落在了大教室,回身去取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讲话:

“所以您不喜欢雅尼,是因为他太商业化?”

“我觉得他的东西很规整,不管是调性还是节拍,但我得承认他确实很有灵气——不然也不会收这张专辑了。”

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是流畅。是完全贴近所见所闻的那种流畅,关于他选用竹笛来最大程度模仿夜莺的歌声,还有不断地混用交响乐与流行乐的编排方式……因为他所见的一切是流动的,所以旋律也会水到渠成。哪怕他的旋律并不复杂,但他反复地、虔诚地用主旋律呈现他的感受。您说的灵气是指这个吧。”

他们又低声聊了什么,徐萧萧没有听清。从门缝里看见老师颇为不舍地把玩那张光碟半晌,然后递给一个纤瘦的身影:“送你了。下次让我听听你写的曲子。你会一直写下去吗?”

“不一定。”他沉默了很久。“不是所有人都同意你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更‘正常’的社会身份。”

徐萧萧并不明白这句话,所以歪在门外反复地琢磨着。她太沉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门那边的人已和老师作了告别向外走去。一推门,她险些栽倒,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扶住。她对上一双平静……却又带着一点认命般失落的眼睛。像一只流浪的野猫。她才认出来,那是她的同桌,那个沉默寡言的、漂亮的男孩。

她死皮赖脸和段澜混熟后才知道,段澜家在水乡,从小听昆曲长大。父亲从事音乐相关行业,和母亲离婚前,送给段澜一把木吉他。段澜孤独地长大时,写过很多小调来回忆儿时的那座老村。徐萧萧求了很久才请来段澜为她写一首歌。

她轻轻地吟唱旋律,属于女孩的空灵的声音在这个小角落旋转、上升。拍子很慢,也许段澜特意选择了这样的节奏……起伏的唱句如水波,推送着一只小舟向江岸穿行。徐萧萧猛地拍桌子:“卧槽!”

她来摇段澜的肩膀:“你以后只给我写歌吧!”

段澜躲开这个疯婆子,送了一勺茄子进嘴里:“我不会编曲,你得找别人。”

作者感言

阿苏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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