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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蛹 阿苏聿 3638 2024-05-23 00:00:00

他没回去睡觉,在楼下消磨时间到早上六点。他睡不着,一定的,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安然入睡了。

五点时,他上楼。此时天际泛起鱼肚白,一点温柔的霞光初泄,披在群山、高架桥、汽车和行人之上,勾勒出它们的轮廓,早晨云烟雾气,都被这霞光一照,宛若寺庙轻烟直上。

往常他一定觉得很美,忍不住把这样的景色拍下来,可他现在只是无动于衷地瞥一眼、离开。

他推开门,一切如常,仿佛刘瑶没有来过。

老拐一直蹲在门口,似乎一直在等待他——它一定等了很久,因为它看见段澜的第一眼,就急不可耐地叫起来。它从来不会这样大声地、连续地叫,绕着段澜来回走。像一只母兽,守护幼崽,上下巡视他浑身有没有受伤一般。

得承认,他的一切情绪是被老拐唤醒的。

他往自己的房间走时,路过李见珩曾住过的那一间——门没有关上,黑黢黢的,再也不会有人走出来,打着哈欠对他说早安。

于是他一个人近乎颓丧地坐在床脚。

不知怎的,伸手拨开了那只木箱。明信片已经滑到箱子深处了。他翻出来,抚摸着邮戳之后的笔走游龙的字迹,一瞬间,竟有把它撕掉的冲动。

可是老拐走过来,把头搭在它的手腕上,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他的皮肤:他才冷静下来。

老拐是它唯一的慰藉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感受到一丝“难过”的情绪。他的感官和情绪开始被唤醒,那些愤怒、烦躁、不解、绝望开始涌上心头,下意识地,他想压制它们。

可这个时候他又看见明信片上,段风弦的字。

于是他抱起老拐,下楼,一个人独自走出校园,漫无目的——或是有目的,他晃到了矮桥边。清晨时,火车站已经繁忙起来,有序地运送着成千上万的旅客,进入或是离开这座城市。

段澜是个思绪敏感的人。他望着这些来去的火车,就忍不住想,这些人,踏入这座城市时,是怎么看待它的呢?港城,是一个让他们留恋的城市吗?是他们在外漂泊时,会日夜思念的故乡吗?

于是他又不可抑地想起了李见珩。

在李见珩的口中,丹南一无是处。这个四线小城市,安分地矗立在北大荒茫茫白雪之中。什么也没有:电影院少得可怜,商场单调无趣,晚上过了八点钟,街上就没什么行人。夜深了,除了偶尔路边有两盏灯,城市里静悄悄,一片漆黑。

可其实那里的一切都让他们两个怀念。离开了,他开始怀念和李见珩走在雪地之上:他们总是挑没有人走过的平整的雪地走,又深又重地踩在大雪上,留下崭新的一串脚印。

只有他们两个的一串脚印。

“吱呀吱呀”,李见珩说踩雪的声音真好听。他们把自己家楼下的雪踩完了,又去糟蹋开发别人家门口的雪地。他们在粉雪之上留下一串脚印。回到港城之后,天气那么热,段澜就和他发牢骚,说真想和你再回一趟老家。

那时李见珩许诺他:等高考完,我们再一起去。

他的感官和情绪又被李见珩唤醒了。

老拐扒在栏杆上,抬着头,非常好奇地打量一切。它伸长了脖子来舔段澜,胸口的白毛一抖一抖,发出“呼噜呼噜”的心满意足的声音。

段澜终于定住了心:他还有一个许诺。

为了这个许诺,为了某种希望,他必须也不得不挺过这段时间。哪怕刘瑶、潘云燕……哪怕这些构成生活的人和事都让他不舒服、不开心。

可是他得继续向前走……因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他没有可能逃离。

一夜未眠,段澜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学。

或许是因为每个人都长时期地处于这种忙碌疲惫的高三状态中,没有人多问一句为什么段澜的脸色这么不好——毕竟每个人都是这么不好。

他心不在焉地上完了周五早上的课程,吃饭时,才打开手机,浏览自己收到的信息。他的微信几乎被轰炸了,李见珩发来许多条文字问他是否还好。他本来是想回复的,但眼睛一动,看见刘瑶又发来微信说:

你赶紧把猫送走。家里养着这么一个东西,不影响你学习?

别和他来往了,你应该认识和你同层次的优秀的人做朋友。

段澜连刚打来的那两口饭都没吃下去,原封不动地倒掉了。

刘瑶是个疯子,他很清楚。因而为了她那句话,“赶紧把猫送走”,周末时他只能开始给老拐寻找归宿。

否则谁知道这位□□者到底会干出什么?

段澜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把老拐留在李见珩身边。他太依赖老拐了,无数个孤独的夜晚,都是靠着老拐的陪伴才能够支撑下去。他许诺过要陪老拐去看海、看雪,到森林草原上去撒欢,他有好多事想和自己的小猫咪一起做。

可是老拐最近病闹得重:它总是每隔几分钟就要跑一趟猫砂盆,用力挺直了尾巴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段澜一开始以为是肾脏出了问题,以为是给它吃的好东西太多:雪糕和酸奶,这家伙来者不拒——但是医生说,虽然肾有个小肿瘤,但不碍事,它频繁地跑厕所,只是应激反应,是心理问题。

段澜就知道那天刘瑶一定吓到它了。

老拐毕竟还是一只怕人的小猫咪。

因此,段澜不敢贸然把老拐送走。他只是先把老拐的一切用具都收起来,收到曾经李见珩住过的那间屋子里,把老拐的窝、小被子、垫子都放进去,平日里就让猫在那里活动。他又给门换了把锁,只留一把钥匙每天带在身边,以免刘瑶又闹出什么烦心事。

如此,他总算收拾好心情,勉强逼迫自己的生活重回正轨。?

 

 

第66章 失踪

周一一早, 姜霖滔到班级来宣布一件大事,说国家统一的体育素质能力抽测开始了,好巧不巧, 我们同学实在有点倒霉,我们区偏偏抽到了我们学校、我们年级、我们班。

“到时候要考长短跑、跳远、坐位体前屈一类的项目, 还有身高体重和肺活量。大家最近还是多动一动锻炼锻炼, 及格了就好。”姜霖滔说。

台下当即传来一片哀嚎。

段澜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虽然他身体一般, 不过考个体测还是可以及格的。

但那天放学,他路过操场时,却看见匡曼换下礼仪服,套上运动短袖, 迎着夕阳绕操场慢跑。

因为身材,她跑得有点吃力:可她身材偏胖并非出于“好吃懒做”, 而是小时候突发高烧,吃了太多特效药刺激了激素分泌紊乱, 烙下的终生的后遗症。这件事段澜是听徐萧萧说的——总有讨人厌的年轻学生要在别人的身材体型上做文章,而偏偏匡曼脾气又好, 从来不为自己辩解什么。

此时八九月份, 港城天气还炎热,鲜少有人逗留在空调房以外的地方。

段澜却鬼使神差似的, 在操场边的阴影里立定看了一会儿。

匡曼绕着四百米的操场跑了三圈, 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拿出毛巾擦了擦汗, 背上书包又默默离开了。

于是段澜忽然强烈地觉得, 命运原来是这样不公的。

你唾手可得的某种起点, 可能是别人毕生追求的终点。

但没有人学会知足。

高三的一切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潘云燕一如往常地刁难着A班的学生们:这个作图不标准, 那个解答不完整,你做一道选择题居然超过30秒?那你高考物理怎么可能上一百分呢……

日复一日,段澜发现自己居然习惯了。

就好像他习惯了放学后,会溜到操场呆坐一会儿。他坐在阴影里,看着不远处斜阳一滚,晃悠悠地爬下远山,天际边晚霞流云灿烂,匡曼从慢跑三圈都气喘吁吁,到可以在四分钟内冲下一个八百米。

他开始每天疲惫地在不同的学科里刷题、纠错、做笔记,把所有细碎的时间都安排好:如果刚刚刷的是数学,现在大脑需要休息,这休息的时间就分给语文英语,做一些不动脑的机械背诵记忆。

班里的氛围也是这样的压抑,甚至还有几个学生为了谁总霸占着某科任教老师不放,干扰到了别的同学的答疑时间这样的事情大吵一架。

他们在这样的状态中迎来高三第一次月考。

段澜拿不准自己考的怎么样,他没有什么把握。这次考试题量大、题目难、题型新,最后一科英语收卷后,一反常态,班级里无一丝兴奋的气息,所有人对视一眼,竟都默默无声地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冲去自习室抢占位置——去晚了可就没有地方学习。

有胆大的跑去找潘云燕问成绩,潘云燕漫不经心地说:“选择题读卡器已经读过了……均分也就十来分吧。你是哪班的,我找找,说不定我记得你考了多少分。”

当事人一听,疯狂摇头,立刻夹着尾巴从办公室溜走了。

月考结束,三班的学生到操场上去考体测。

段澜特地绕去小卖部买了几瓶冰镇的运动饮料。

长跑是最后一项,男生一千米先考,女生八百米后考。那是一个艳阳天,就算到了下午,天气也炎热,走两步就得出汗。段澜等在一边时,就看见塑胶跑道的地面表层,空气微微扭曲晃动……热得约莫可以煎鸡蛋了。

匡曼是女生中的最后一个。跑过终点,走了两步,这姑娘就一把坐下来了。

段澜伸手把她扶起来:“别一跑完就坐着……对心脏不好。”

他把脉动递过去,匡曼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喘得实在有些厉害,整张脸憋得通红,段澜忍不住问:“你真的没事?”

匡曼笑笑:“没事啊。虽然是最后一名,但是能及格就很开心了!”

他忽然就觉得匡曼的笑容很刺眼,看得人很不舒服:你看,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的。

有些人拼尽全力、累死累活,只是想当一个普通人。

当一个普通人都是很累的。

他想起小时候和母亲到普陀山上去拜佛。年关将近时,普陀山上人海涌动,寺庙里,摩肩接踵,轻烟直上。人们来自五湖四海,有许多穿着简陋、容貌沧桑的信徒,三步一磕头走上山巅。但走近了,听见他们喃喃自语,原来只是为重病的亲人祈求可以多活三年日子。

作者感言

阿苏聿

阿苏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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