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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蛹 阿苏聿 3617 2024-05-23 00:00:00

“我出来一看,宋小渔被他推倒在地上,额头上老高一个红印。但这个时候她反倒紧咬着嘴唇不哭了。就感觉一瞬间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了……就只想看到血。我看餐桌上有个酒瓶,拎起来就砸上去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吧,碎裂的玻璃碴,扎在你自己手上,然后湿润的滑腻腻的血流下来……”

“他一直想把我送进去。”李见珩笑笑。“所以我理解你。”

“有的时候,像我们这种人,被逼到绝境了,没办法了,只能这么解决。解气。”他笑着掐灭了烟,丢进垃圾桶里,拍拍聂倾罗的肩膀,似是想让他放松些似的,说:“走吧,绿灯了。”

他自顾自一脚踏到人行横道上。

班马线表面浮着一层水——今儿什么时候下雨了,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水面浅浅地由下至上倒映着他的鞋底、腿、卫衣拉链和一只眼睛。平静的、微长的眼睛。

李见珩向前走了两步,忽地发现聂倾罗没有跟上来。招呼他,也不理,只若有所思地盯着对面,并掐灭了手上的烟。

李见珩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马路对面的灯下站着一个瘦高的人影。

周蝉的脸色阴郁。

段澜完全是凭直觉在各色岔路里拐弯的,也许是心诚所致,他竟真找到了李见珩和聂倾罗两人。他走近时,正看见马路边的聂倾罗不知见了什么鬼,把烟一丢,把手往口袋里一插,掉头就走。李见珩还没反应过来,马路那边一个人影不顾红灯和鸣笛的汽车,大跨步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聂倾罗的肩膀。

周蝉实在是太高了,他的个头居然比聂倾罗还要窜得略猛一点。聂倾罗挣开他,又被他一把逮住手腕,无法,只好回身,不耐烦地瞪周蝉:“干嘛?”

周蝉平静地凝视他。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的意味。

两人之间沉默地对峙。

这沉默把所有人都糊弄过去了,以至于周蝉猛地动手时,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砰”的一声,他抬肘一拳打在了聂倾罗脸上。

这一拳可是实打实的力气,一点没收着。聂倾罗向后两个趔趄才站住。

他一摸鼻子,一点鲜血粘在了手上。

周蝉的声音很冷:“疼吗?”

聂倾罗没搭理,轻轻地抽动鼻翼。他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血,但那血像是止不住似的,还在汩汩地流,一会儿,他又蹭了一次。这一回,满手都是血了。

“疼吧。”周蝉笑笑,“真被刀捅了,比这疼一百倍。”他盯着聂倾罗,面上依旧含笑,眼神却冰冷,看了叫人觉得如坠深渊。

“到时候疼死了,你就开心了,是不是,聂倾罗?”周蝉说。

聂倾罗猛地转过身,低声骂了一句“草你妈”,扑向周蝉。周蝉似有防备,向后退了一步,一眨眼,两人就扭打在一起了。听见聂倾罗咬牙切齿地说:“关你什么事?你还管我干什么?”

周蝉说:“我他妈就管了怎么着?”

不只是段澜看呆了,就连李见珩也愣了片刻。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儒雅似周蝉,居然也有和聂倾罗动手的一天。东南西北都无人来,寂静的凌晨两三点钟的夜色里,只有他二人如困兽一般互相撕咬、殴打,毫不顾忌。段澜下意识要去拉架,被李见珩一把拽住了。

李见珩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挨着路灯,坐在了马路牙子上。他叼着烟找打火机,含糊不清地说:“让他们打吧。”

段澜瞪他:“你疯了?”

李见珩笑了笑:“人总得发泄一下,不是吗?”他让段澜坐下,段澜不听,他就一把将段澜拽到身边。“他心里憋着一股气,你不让他发出来,他要憋死了。”

李见珩低下头,看着一只蚂蚁爬上他的鞋带,不忍心抖落,只轻轻一弹,蚂蚁顺着马路爬远了。他说:“他妈死之后,家里就没人管他。他爸以前脾气爆,不对付了两个人就动手,经常弄得鼻青脸肿的……可再怎么说,那都是他亲爸。”李见珩耸耸肩,“那回是真的离死就差一点。离主动脉就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又没有妈,又没有爸。所以你得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疯……他已经很孤独了,没办法再失去父亲。否则以后的几十年,都要撑不下去了。”

天地间忽然呈现出一副奇异的景象。

两个少年在马路中间互相撕扯,另两个少年在马路边看。

天忽然下起小雨来,李见珩抬头看。路灯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就用手去挡。

两人最终是打累了,都瘫在地上喘气。

聂倾罗在地上蜷缩了一会儿,“呸”地吐出嘴里的血,爬起来,开始朝路边的垃圾桶发疯。他把垃圾桶踹得到处滚,又捶又打,一边嘴里还骂着脏词儿。他用的力气太大,直接踹瘪了垃圾桶空空的肚子,铁皮桶“叮铃咣当”地到处乱滚,噪声在这片空间里回响。

直到他踹累了,他又一把躺到柏油路面上,盯着头顶的黑云,慢慢地揉指肚上的鲜血。

段澜听见他轻声呢喃:“我能怎么办……这世界上,我就剩他一个了。你他妈要我怎么办?”用一种带着嘲讽、不屑却脆弱的语调,和不易察觉的哭腔。

周蝉似是叹了口气,擦去他脸上的脏污、泥渍和血迹。

他忽然轻轻地盖住聂倾罗的眼睛。

“我在。”

他说。

“会一直在。”?

 

 

第50章 归宁

段澜有时觉得, 这世上的一切,就像毛线团似的。

你永远找不到起点,但不知不觉, 它们就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理也理不清了。他的生活也是这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各样的人、事、情绪都纠缠在一起, 再也不能清醒地看待。

他听说回到学校后,聂倾罗被王浦生捏着耳朵在走廊骂了三个小时,全校都听见了——聂倾罗屁也没放一个,挨完骂, 又黑着一张脸回去上课,但他总归是安分地待在学校了。听李见珩说, 他爸来学校找过他,可聂倾罗不搭理——为了避开父亲, 聂倾罗居然在教室里自习。这可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回的稀奇事。

只要聂倾罗好好的,不管是他爹, 还是王浦生, 还是周蝉,都懒得管他做什么。

于是这件事好像就这样轻飘飘地翻了页, 再也不会有后续。

周蝉对于那天晚上的事, 对于聂倾罗, 他不主动说什么, 段澜也不去问。他照旧往图书馆里钻, 在阳光里翻动他的书页, 一坐便是一下午。姜霖滔似乎知道些什么, 有时自习课周蝉不在,他也不追问。

三月底,宋小渔的学业水平测超常发挥,生物地理两科都答了满分。她跑来跟李见珩炫耀的时候,李见珩还仰躺在地板上,算双曲线离心率。

老拐迈着高贵优雅的脚步,“叭”一下踩着李见珩的脸走过去。

李见珩没逮着它,忿忿不平,叼着铅笔坐起来:“嚯,你可比你哥出息多了,你哥当年生物差点没及格,毕不了业——”

而唐若葵再没有和段澜联系,段澜一度以为,也许他还是彻底放弃了自己原本该有的璀璨的人生。

直到他收到唐若葵的微信。

唐若葵问:“想考南京那所艺院——文化得多少分?”

段澜后来回想,那时唐若葵的微信像第一只飞鸟,揭开春日的序幕。就好像一切都步入正轨,迎接春日的到来——仿佛这会是这一个春天、这一整年,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紧接着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一样引人振奋。

那时已是四月初,窗外起一阵风,刮落一片飞絮。

段澜翻箱倒柜般挪开床底下的杂物——木箱、书箱、过季衣服的收纳盒,然后咳嗽着从灰尘飞舞的缝隙里拽出一把吉他。这把吉他身上落了厚厚的约有一指厚的灰,伸手轻轻一抹,才露出灰尘下它原本浅木色的优雅的轮廓。

段澜打了一盆水,拿了一只抹布,拧干了一遍又一遍地擦,吉他露出原貌。许久没有被人使用,好几根弦都断了,卷曲着因人的动作而微微颤动。段澜边擦,边忍不住贴近这把吉他。他的耳朵贴在琴弦上,仿佛还能听见当年它被弹奏时,发出的悦耳的嗡鸣声。

这是父子分别前夕,段风弦送给他的。他尤记得父亲的手掌的触感,以及那样炽热的温度。

还剩一根弦,完好地紧绷在原位。段澜伸手轻轻一拨,吉他发出走调的不和谐的颤音。他失笑,将吉他装进吉他袋里背上,去市区里寻了一家熟悉的乐器行。他看着老师傅熟练地换弦、调音、旋钮,就好像这把吉他也重获新生一般。

他又折回家里,在木箱中翻出一张银行卡、一本存折。他只犹豫了片刻,就去银行里取了五万块钱,带上吉他,约唐若葵在能望见铁轨的那座矮桥上见面。

到桥上时亦是一个日落时分。夕阳如往日一般坠下,绿皮火车“呜呜”地冒着黑烟驶过。几个年轻人,骑上单车,“叮铃铃”地从他们身后游过去。段澜想起李见珩带他来看夕阳的景象,心下便一暖。

唐若葵带了一根雪糕,递给段澜。

“你有病吧,大冬天的吃雪糕。”

段澜嘴上虽这样说,手里还是很诚恳地拆开了包装。巧克力在舌尖化开,泛着一股甜味。

“怎么忽然想明白了?”他问。

“没什么,”唐若葵说,“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反正就这么决定了。”

他不说,段澜不深问。有时影响一个人做出与之前想反决定的决定性/事件,往往只是生活中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他轻轻摸过琴弦——就把这把吉他交到唐若葵手上。段澜眯着眼睛看天际处逐渐下落的夕阳:“这是我爸给他自己买的吉他。”他说,“那个时候我家还……反正手头很紧巴,结果我爸把工资花在这上面,把我妈气疯了。但是他说,人总得给自己留点希望。”

夕阳逐渐沉到山的那一边。

“所以你得知道……我交给你的不仅仅是一把吉他。”段澜盯着唐若葵的眼睛说,“有更重的东西寄托在上面。”

是什么呢?段澜凝视着夕阳时这样想。他自己都不敢说出来——他太过分了,竟然把自己的希望,加注在唐若葵的身上,希冀他人负担着前行……

作者感言

阿苏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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