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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蛹 阿苏聿 3606 2024-05-23 00:00:00

于是它就只能叫老拐了。

医生说它还太小,看不出来公母,但冲着老拐埋头吃猫粮时那排山倒海、翻天覆地的阵仗,段澜觉得它八成是一只公猫。

老拐贪吃贪睡,有时吃着吃着就头一歪睡在食盆里,段澜只好揪着它的脖子把它拎起来,带到桌上。他一边算电场力,该死的电子在横竖叠加的电场里兜兜转转,老拐的尾巴也兜兜转转,蹭他的手,用两只爪子紧紧扒着他的胳膊,睡梦中也不安好心地阻挠他写作业。

它那么软,生命发出那样热烈的温度,段澜心都化了。

他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钱,于是非常勤快地把屋子一角收拾出来,摆上自动投食机、饮水机、铲屎机、猫窝、垫子、毯子和猫沙发,还有无数个正在运输路上的猫抓板、猫玩具、猫零食、猫薄荷……

徐萧萧听说此事,眼巴巴地盯着段澜:“我能去你家当只猫吗?不想做人了,做人太难了。”

“下辈子吧,”段澜头也不抬地填完形填空。“我还想当只猫呢。”

“你选错了,那个介词应该用on。”徐萧萧扫了一眼他的卷子。

“为啥?”

“直觉。”

段澜毫不犹豫地把答案改了过来——徐萧萧唯一擅长的学科可能就是英语了。她不听课,也不爱做题,唯一相关的爱好是追美剧和听英文歌。但不管英语阅读出得多变态多刁钻,此人回回在大榜上一骑绝尘地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也许语言天赋这种东西多半是存在的。

周三晚上有物理老师的答疑时间。段澜为此难得来一趟晚自习,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被一道墙堵住了。

这个壮实的身影属于体育委员。

杨秦是个老□□,除了班长这样可以在简历上增光添彩的职务需要公开投票竞选,体委、学委、生委、纪委之类的班干部全凭她直觉挑选:段澜,人长得好,性格也蛮乖,该做纪委;周蝉学习好,虽然已经是班长了,但学委毕竟是个虚职,当一当也无妨;匡曼,人高马大,应该多出力,去当生委;赵立广,瞧那肌肉,多结识,赶紧的,体委非他莫属。

赵立广把一张纸放到段澜桌上:“班服的投票,就差你了。”

段澜才想起来运动会马上就要到了。

“我以为班服已经开始做了……不是下周四运动会吗?”

赵立广耸了耸肩。“还有这个,”又是一张表,“你要报什么项目不?”

段澜先瞟了一眼关于班服的投票。全班四十二个人,总共为班服提议了十五种颜色。这十五种颜色中有六个获得了四到五票,剩下九个不受欢迎,只得了一至两票。他迟疑地看了一眼赵立广:“我们班究竟要做几件班服?”

“……一件。王小曼她们几个非要做粉色,刘志远就死活不答应。反正就选成这个样子了。”

段澜摇摇头:“我弃票。都行。这是刚开始报名吗?”他扫了一眼那张项目报名表。

“没有,我问了一圈,就这么几个人要报。”

报名表上只零星四五个人的名字。其中徐萧萧报了跳远和400米跑,匡曼有铅球,周蝉倒是报了一个3000米和一个跳高。他是适合跳高的,毕竟他人那么高,平时走路就像踩着高跷,到时候轻轻一跃,必能过杆。

“你和杨秦说过吗?这个,”他指的是报名人数之稀少。作为纪委,段澜经常和杨秦打交道,深知这位班主任的脾气之暴:“报的人太少了,会被扣基础分。”

附中深知自家学生沉迷学习的尿性。为了鼓励学生积极踊跃参加体育项目,特意设立了“基础分”。如果整个班级报名参赛的人数过少,就会扣分,直接影响最终的运动会总成绩。这个总成绩,对学生来说无伤大雅,但对各位班主任来说,却是一个要互相攀比的重要数据。

“我有啥办法,他们一个个都铁了心不去。”赵立广挠了挠头:“看我,嘴皮子都说烂了。”

“你那是上火了,少吃点薯片吧……那我再报个3000吧。我之前是不是已经报了一个200米,一个人只能两个项目吧?”

“得嘞!段哥就是我再生父母,报了就不能反悔啊——”赵立广当机立断,看着段澜在自己名字后面补上一个“3000米长跑”,迅速抽走报名册,对着段澜拜三拜,向着下一个同学磨嘴皮子去了。

段澜想反悔,但赵立广已经飞奔而去,他只好叹口气,怏怏地坐回位置上。?

 

 

第09章 伯乐

段澜走回宿舍,还没进屋,老拐听见开门的响动,迅速地从猫爬架上窜下来,一瘸一拐地往门口飞奔。段澜蹲下身子让它爬上自己肩头,忍不住用脸颊去贴老拐的小三角脸:“老拐!你听见我回来了。”

老拐像听得懂他说话似的,得意地扬起头“喵”了一声。

他把房门打开,老拐箭一样冲进卧室,直奔段澜的床,抓着床单一摇一摆地爬进被子里。被子上拱起一个小山包,老拐在里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段澜把书包丢在窗边,探头向外看:学海路车水马龙,街边的招牌发出五颜六色的霓虹。他晚饭吃得少,饿了,因而窝在椅子里翻着外卖。学校饭堂这时是有宵夜出售的,可他并不想吃。

他想吃李见珩家的蒸饺。

门边的书柜偶然映入眼帘,五颜六色的辅导书针一样刺痛他的眼睛。他想起李见珩杵在那,略有艳羡地看着,以及他平静地说:“我是不打算上大学的。”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找到“李氏水饺”,进去点了两份招牌,为李见珩的赚钱大业出了一份力。

李见珩是很聪明的。从指点他做题就能看得出来。

高中数学在段澜看来是一个机械化的东西,没有什么真的难以弄懂的复杂问题,有的只是一个套路叠加另一个套路的空壳。每个小问题都有自己的解法,看似深奥的大题不过是将这些小问题组合起来、全面考察。李见珩总是能迅速理会段澜说的小问题的解法,融会贯通……他多聪明呀。就此止步太可惜了。

段澜难得体会到一点伯乐的心酸,那是一种饱含遗憾的赏识。

他点外卖时没有留真名,地址也选在校外,下了楼自己去拿,吃了几个便饱了,将剩余的放进冰箱,准备明早起床后拿到微波炉里转一转当早餐。他总是学到十二点半才溜上床睡觉,躺在床上,李见珩发来回复:“懂了,我是傻逼!”。

段澜忍不住发出笑声。老拐睡得昏天黑地,像一只小猪,用爪子捂着脸,并没有被这笑声惊醒。段澜把它放进猫窝,盖上毯子,然后一个人躺在床上。

他盯着天花板上一个小小的黑点,像伍尔芙笔下的人物盯着那墙上的斑点胡思乱想,借此催眠自己。他心想,这好像是许多年以来,起码是父亲离开以来,最轻松的一个夜晚。

他梦见烟雾,烟雾里弥漫着李见珩身上的清香。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课,郭朝光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带着数学周测试卷进来了。

他讲题是“光速”,改卷也是“光速”,往往别的班试卷已经讲完了,他还在慢悠悠地登记成绩。

他让课代表将试卷分发下去,示意同学们先订正,然后就背着手、踱着步,遛鸟一般四处乱逛。嘴里还叨叨着:“这次的第一又是江普同学,值得表扬。有些同学呢,要注意成绩的稳定,这次考好了,下次又不行,有什么意义?你能保证你高考那次就超常发挥?”他遛着遛着,挪到段澜徐萧萧这一桌旁边了。干脆站定,一动不动盯着段澜的卷子,嘴上继续念经:“要多花时间总结错题,像江普同学,经常拿着错题本来找我,我轻轻一点拨,你看,成绩进步很快吧?不要总去弄一些有的没的,搞什么素质发展……”

他又踱着小步子走了。下课铃一响,准时下班走人。

徐萧萧把笔一丢:“吓死我了,一直站我旁边……”

段澜把试卷叠起来:他的最后一道大题由于计算错误扣去了不少分数。“你吓什么,他指桑骂槐,我才是那槐树……”

江普起身,从教室的那头兜过来了。两人几乎同时噤声,下意识地盯着她,可江普只是在路过时居高临下地瞥了段澜一眼,头一甩,迈着八字步跑到最后一排去找焦万里了。焦万里又拿了上周六小测的物理单科第一。

徐萧萧对她这春风得意的一眼非常不满:“她到底是有什么毛病?不就是考得好吗,至不至于啊?”

段澜说:“你听说过集卡吗,集齐六科第一,就能召唤神龙……”

“那我还是英语第一呢,她怎么不来找我?”

“众所周知,你那英语就不是学出来的……这成绩是不是会上传系统?”

“对啊,就那个三端系统……我那英语怎么就不是学出来的了,段澜,你给我说清楚!”

三端系统,主要是学生端、家长端、教师端。果不其然,段澜刚冲了凉,换了件宽松舒适的T恤往教学楼走,就接到了刘瑶的电话。

刘瑶明知故问:“发成绩了吧,上周周测?”

“你明明能看到。”

“你也能看到吧,排名的折线图。”

段澜没吱声,他的折线简直是一纸心率图,上上下下大起大落。

“上次数学还好好的,怎么这下又掉下去了?”她此时语气还近似循循善诱,但立刻一转:“我前两天才加了一个高考指导群,里面有进过出题组的老师,人家说了,你们那年是大年,数学会特别难,一定要靠这个拉好分。广东这边竞争压力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学校每年也就十来个人靠高考去到好学校,你在学校都挤不到前面,那还有别的学校、别的城市呢——”

段澜听着她念叨。

天色已经暗下来,两边的路灯亮起。他沿着墙边爬上楼,走到教室门口。赵立广正在讲台上吵吵,他的大嗓门压不住台下乌泱泱的一片——教室里是中央空调,不到点绝不早开一秒钟,因而十分闷热——他头顶的风扇奋力乱转,转得地上的试卷四处纷飞,还有他手里的那张纸——他正拿着班服意见稿恳求大家做最后的决定。

作者感言

阿苏聿

阿苏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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