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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 周扶 3738 2024-05-24 00:00:00

童道夫见皇后与帝姬都在此处,立刻道:“官家这下放心了?快和臣走吧!”

持盈立刻点头,童贯即点了卫士开道,分三辆马车从后门护送持盈等人离开,他本人则在皇帝车前亲自执戟护卫,持盈看他如山一样高大的身影,虽气他多有不法,又临阵逃脱,但到底爱重多年,见他如此守护,只道:“道夫,你糊涂也!”

童道夫垂下头去,分明是等皇帝骂两句出气的意思。

而持盈这段时日仿佛经历了此生所有的落魄,已经没有心气了:“我此来东南,不过是权宜之计,待贼虏退去以后便回京师,你为我修造行宫,多伤民生,打扰地方,还是不必了。”

童道夫却不赞同道:“官家乃万民君父,岂可蜗居于这小宅之中?”他把戟一横,掀帘子对持盈说,那目光极尽慈爱:“官家不怕,这些流民并不成气候,只是老臣怕惊扰官家才请移驾,过几日——不,明天,老臣就能将他们清剿干净。”

童道夫所率领的胜捷军乃是大宋王牌精锐,对这些手无寸铁的民夫自然好说,持盈看他他对内镇压无所不胜,在外却四处鼠窜,叹道:“道夫,你了得一世,何不在辽国作气?”

童道夫听了皇帝这话,刚想辩解一句什么,却听到前方的卫士们齐齐抽出兵刃的声音。

六军驻马。

持盈的身体几乎向前倾倒,车帘的抖动之间,黄昏下雪亮的刀光叫他心生不妙,只见童贯点的卫士们围成一圈,将他的车驾拱卫在中心,而远处则是一群穿着短打的百姓,手上连寸铁也无,只是龇牙咧嘴地举着木棍、饭锅等一切比皮肉坚硬的事物。

这群人见有一体貌魁梧、腮下生须的男子,手执长戟拱卫车驾,便知那乃是臭名昭著的大珰童道夫,而他身边隐隐显出个清瘦人影来的,不是当今皇帝赵持盈还能是谁?

持盈的班直侍卫当即大喊道:“你们在此地做什么?还不走开!”

百姓之中不知由谁带头,当即大喊道:“我们要见官家”、“对,我们要见官家,请他杀贼!”

莫要说杀贼,持盈的天子之剑尚未见过血,然他在卫士拱卫下,虽然惊疑不定,但还是勉强保留了一丝镇定。而童道夫岂不知百姓要“杀贼”,杀的是谁?当即跳下马车,执长戟挑了为首者的衣领,怒道:“刁民大胆,官家圣容也是你能见得的?”

他将人挑上天去,就要预备给人摔死。这一堆民众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平日里也战场都不曾上,眼看为首者被挑在戟上,都吓得齐齐后退,童道夫大笑一声,正要将这人摔死。

却不料那人在戟上既知死期将至,大喊道:“官家!官家!这人不杀敌人,却要杀你的百姓,你还不肯惩治他吗?!”

童道夫大骇地向后看去,持盈正由侍卫搀扶拱卫着提衣下车,黄昏下他那一身藕色的褙子叫风吹得猎猎响,童道夫唯恐皇帝再听清什么,立刻骂道:“你找死!”说罢,便将这人挥戟摔下。

持盈的脚刚踏上实地,便见那戟向地下挥去:“道夫不要!”

然而童道夫那一戟已经落地,尘土飞扬,皇帝凄厉的玉音响彻黄昏,天边凝聚起了乌云。

黄土地上晕开来一滩血,与白色的脑浆。

众百姓见他真的敢在天子驾前见血,又看到那活生生的人被他摔死,七嘴八舌地就吵起来,持盈不可置信地向前,卫士们紧紧地拱卫着他。

而见天子近前,原本恐惧的百姓又齐齐围了上来,似乎是要冲破卫士的屏障:“官家,你就看他杀你的百姓吗?”

“我等奉养你们赵家一百七十年,到头来还要给这阉人杀死吗?”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冒出来一句:“请官家杀贼!”到后来黄沙阵阵,几可蔽日,持盈迷蒙了眼前,惊颤地问道:“你们要朕杀谁?”

他看向童道夫,这位陪伴他二十余年的忠诚伙伴,这答案不言自明了。童道夫在他面前动兵,论罪理应处死,即使为平民愤它也可以诛杀,但是现在这些人能叫童道夫死,难道不能叫他死吗?醉翁之意难道在酒吗:“他是朝臣,杀他自有国法!”

童道夫得到他这句话,仿佛是心怀大慰,持盈说这话分明是保他的意思,于是横眉道:“老夫为你们杀贼保护一方,你们今日还敢犯上,好死!”便抖落那长戟,指着越众而出的百姓,骂道:“官家驾前不见血,还不滚开!”

然而他知道,别人岂不知道?童道夫今日带皇帝仓皇出奔,身边才有几百卫士,如今日不杀了他,待他回到军中,谁还能活?

那带头的就喊道:“官家,你好糊涂!你受他的骗!他根本没去剿水匪,他杀的都是你的百姓!”

“他放火烧了葛村!把里面的人都杀了却说那是水匪!”

童道夫急急向持盈看去,而持盈并没有看他。

他摸不清皇帝的心意,索性执戟要将反对他的人都杀掉,可是没想到这些连铁器都没有的百姓,面色赤红地一起涌了上来。

他大呼卫士求救,而卫士视若无睹地守在了持盈的身边,分明是不想触犯民怒。

而唯一能救他的皇帝,却抬头看向了天空。

星陨如雨,彗芒袭月。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苍鹰击于殿上——

持盈忽然响起了那天的血月,粉色的月亮让他失去了燕云的疆土。

那么彗星呢?

君闻庶民之怒乎?伏尸二人,流血五步,今日是也!

他仍然仰着头,他没看见他们是怎么杀了童道夫的,也没看见他们是怎么样一拥而上,拔下这位宿将的头颅。

他只看见童道夫的血从脖子里面喷出来,喷得和天上的夕阳,柳梢的月亮,滑过天空的星星。

一样高。

于是天上的星星就这样,沾着血,跌入了道君怀中。

第22章 旧官家落魄别居 新至尊春风御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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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事,蔡瑢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为非西北,朱勔作歹东南,王将明、童道夫结怨辽、金,创开边隙,以至于天生异象,月赤如血、彗星袭之,伏惟陛下诛此六贼,传首四方,以谢天下。则兵戈可息,四海复又升平矣!”

秋主刑杀。

金人叩边,陈兵中山,即将渡河。新天子受禅以后,任用主战派李伯玉为枢相,统领军事,保卫东京,暂时挽回了宋军颓势,战况陷入焦灼。

十月初十,道君皇帝万寿天宁节,星陨如雨,彗芒袭月,天下见之。

为此异象,嗣君赵煊下诏悔过,斋戒告庙。

次日,御垂拱殿。

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袍的新帝赵煊,看起来是一位比他父亲端庄、严肃、内敛许多的君王。身在太子之位近二十年却从未执掌过实权的他,会一脸认真、凝神聚精地听取每一位官员的奏事。

他从东宫搬迁到福宁殿时,自己的私库竟无余财,只有数十担的书。和道君皇帝,新天子的父亲赵持盈爱好珍玩美器的奢侈的秉性来说,新天子的帐幔几无文饰,床榻也不曾丹漆,起居比任何一位官员都要简朴。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位与父亲迥然不同的皇帝能为天下带来新的气象——当然,新的气象绝不指如何使金国退兵,大宋上下所有官员都坚信这些人只不过是来趁机要钱的,他们要一个新的朝堂。

一个和道君皇帝赵持盈在位时迥然不同的朝堂。

这叫一朝天子一朝臣。

因此,他甫一坐定,下面的公卿大夫就因天象异常,开始讨伐起了政敌。被讨伐者毫无例外的,都是深受道君皇帝信任的旧臣——天有异象,那就是天子失德,天子当然不会失德,肯定是小人作祟了。

更加上赵煊在做太子的时候,储位非常不稳,和道君的旧臣关系极其恶劣,因此,大家在上疏的时候,都做好了天子立刻降罪的准备。

然而和他们预想中的情况不同,龙座上的皇帝罕见地优柔起来,一贯严肃的面容上面浮现出一点无奈:“童道夫、李彦、梁师成,家奴耳。朱勔不过一伥鬼,何足道哉?只是蔡、王二人,乃是国家肱骨,道君爱重至极,子曰‘三年不改于父之道’,卿等要朕不孝吗?”

又命令道:“祖宗家法:与士大夫同治天下,蔡瑢为相二十年,位在枢密机要。王甫也曾得蒙道君恩遇,亲赐玉带,且容他二人上疏自辩吧!”

其实照他这话说的,也是默认蔡王二人有罪,只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要“容情”罢了。

由是退朝。身穿方心曲领朝袍的大臣们鱼贯而出,开始交头接耳、互相埋怨起来。

“你未免也太急切了些,道君身在东南,又非升遐,你这么得罪他的亲信,有什么好处?”一个人说,“我听说官家原本要亲征讨贼,命童道夫留守东京,结果他却不奉敕令,领兵南下去守护道君去了。照我看,东南将有朝廷矣!”

“国难当头,道君却弃神器而去,怪不得会招致天相的异常!他作的孽,却要官家去斋戒,他竟还要在东南……难不成你也要去东南投奔他吗?”

“啊呀,你这就是误解我了,虽说现在是非常之时,但金人这两天不是已经停下进攻了吗?我只是说你太心急,不该弹劾他几个人,难道不知道‘投鼠忌器’这四个字怎么写吗?道君还在呢,你就叫他儿子去杀他的臣子,岂不是逼他在东南自立吗?”

“是他自己抛官家不做的,又赖我底事?今天贼虏长驱直入,和他难道没关系吗?只是我原以为官家在东宫时,储位颇受他几个贼人动摇,今日即位,该把他们杀个干净才是。”

“世兄,你真是糊涂!官家要杀他几个,那不是明晃晃打道君的脸吗?人家可是至亲父子,哪有隔夜之仇?我听说前几天官家还托人南下寄语道君,说什么‘爹爹自外,我寝不安,愿归来以天下养。’他自己睡那破木头烂床,延福宫的陈设倒是半点不变。再说了,那蔡瑢和道君——”

“什么,可我听说,道君不是和他儿子蔡攸……”

声音渐渐远了。

很快,蔡瑢、王甫上札自辩,待罪在家。

又数日,皇帝在前线胶着的战事之中终于拨冗下达了对这六人的处理结果:童道夫贬为左卫上将军;梁师成、李彦绞杀;朱勔流放,关押循州;王甫贬崇信军节度副使,抄没家财;蔡瑢黜为秘书监,放逐南京,其长子蔡攸贬为太中大夫,任便居住——不任便也无法,他正在南方呢。次子蔡候因尚荣德帝姬,令袭蔡瑢之爵,官如从前。

相对于抄家、流放、绞杀来说,皇帝对蔡氏的处罚实是轻微,简直是不痛不痒,不足以平民愤,同时也向大家昭示了他并没有迫害父亲旧臣殆尽的意思,哪怕他们是那么的丧尽天良、祸害国家,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他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作者感言

周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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