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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 周扶 3730 2024-05-24 00:00:00

然而李伯玉终究是来了。而持盈又是这样的归心似箭。

于是他破罐子破摔地道:“可东京已经有新天子了!十一哥,你回了东京,便再也不能做官家了。”

持盈脸上的笑意果然凝住了:“当初禅位的时候,我就答应过要退居延福宫,再也不问政事了。”

蔡攸听了他这话,心想,那是因为当时金人离汴京只有十日之遥,所有人都以为东京必然会陷落,可谁能想到赵煊真的能可以守住东京?一个南逃的太上皇,一个守城的皇帝,难道会有人支持前者吗?

于是他问道:“十一哥,你难道不怕做唐玄宗吗?可他被儿子囚于西内的时候已经七十岁了,你现在才多大?你受得了吗?”

持盈斥他道:“胡说什么,你拿我比谁?”

但他斥责完这轻飘飘的一句以后,竟然也没了下文,只抬眼看向天边,看着北风吹起阑干上挂着的纱帘,一起一落、一起一落。

绵白灰沉的天时隐时现。

安史之乱的时候,唐玄宗为了保全自身,将儿子肃宗留在马嵬坡平息民怒,自己先前往蜀中逃命,结果肃宗便北上灵武登基,将唐玄宗逼成了太上皇,又逼迫父亲在甘露殿凄惨地死去。

和今日的场景多么相像?

“蔡攸,你进献谗言、离间两宫,难不成想要做曹操吗?”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持盈讶然地抬头看去,李伯玉那一张消瘦且沧桑的脸便露了出来,“你将道君比作玄宗那等失德之君,你又是谁?是杨国忠,还是杨玉环?”

持盈见他眉目,竟然是恍若隔世——两个月前,李伯玉逼他禅位的时候,分明还是一位春风得意的青年郎君,可现在两鬓却已经生出了点点星斑,想必是操劳前线战事的缘故。

而李伯玉面貌虽改,禀性却不变。只见他那一张俊面铁青,不顾持盈在场,张口便骂蔡攸。

蔡攸也不甘示弱,冷笑道:“我谁也不想做,但我看李相公倒想做陈玄礼!”陈玄礼原来是李隆基的臣子,却投靠了肃宗李亨,在马嵬坡勒死了杨玉环。

持盈一会儿是汉献帝,一会儿是唐玄宗,要么被臣子胁迫,要么被儿子拿捏,从头至尾都没有一个好结局,索性坐回美人靠上,烦道:“凤宾,居安说的虽然不对,可你也少说几句吧!”

又问道:“我不曾传召,你如何上来?”

李伯玉见他这样和稀泥拉偏架的态度,内心如同饮冰,对他更加失望:“金人退兵,臣奉官家命请道君回銮。刚才是五殿下让臣上来的。”

持盈失笑,想必是茂德见了李伯玉,知道自己能回家了,便急匆匆让他上来,不意竟让他听到了这样的话。

李伯玉守卫东京,劳苦功高,声名闻于朝野,这次又是带着赵煊的旨意前来,他并不好为难,只让蔡攸先走,竟是个和李伯玉密谈的意思。

蔡攸愤愤然离开,二人互相冷哼一声。

持盈不去管他二人的针锋相对,李伯玉科考那年的恩相座师正是蔡瑢,他连蔡瑢都能恩断义绝,更不要提蔡攸了。别在他眼皮子底下吵起来,他就当做不知道了。

蔡攸一走,他就很直接地问道:“凤宾听见居安方才的话了?他说我是唐玄宗。”

他一只手伸在阑干外,广袖如垂柳一样临风摇着;而另一只袖口则安然垂下,堆砌一如天边的流云。李伯玉看他的神情,竟飘飘然在世俗之外,又茫茫然在红尘之中,很是纠葛与混乱的模样。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而持盈不听,接着说道:“我南下之事,原本不欲为人知,只带了几百的卫士。童道夫害怕官家的处置,私自带兵南下,不料惹了民怨,终究伏法。我怕禁军哗变,难以辖制,才让居安暂领兵权。照你的说法,官家是觉得他在胁迫我吗?”

李伯玉原本想,持盈将他留下密谈,总该关怀一下身在东京的天子以及前线的战事吧?没想到持盈开口先替蔡攸陈情,紧接着又道:“之前战事急迫的时候,诸大臣有不恤国家之难者,南逃至此,我念在他们往日对国家有功,不得已收留。现在金人退兵,官家要我回京,我自然是不胜欣喜的,只是官家要把他们怎么办呢?”

皇帝会怎么处理我的旧臣呢?

李伯玉听他的口吻,便知道蔡攸那些话已经说进了他的心里,虽然他对持盈的个性已经了如指掌,可是——

去年十月,持盈南逃至镇江,就发生了彗星袭月的事情,赵煊迫不得已处置了他的旧臣,立刻派吴敏南下去请罪,不过三日,又担心父亲在外不便,急急忙将内侍省押班陈思恭派去服侍。

几乎每隔一旬,皇帝便会派人向父亲问安,并送去父亲平日惯用的东西,哪怕战事再胶着也从未停止。

这种传信方式一直到金人马踏汴梁城郊才停止,而汴梁城被围的两个月里,道君不曾寄一言与皇帝。

现在金人退兵,战事平息了,他奉皇帝命来求持盈回銮。可持盈张口不问皇帝,不问国事,只问这些旧臣,或者说他自己的事。

他即使被战场的烽烟杀得心都硬了,还是忍不住跪下哽咽道:“道君只想问臣这个吗?”

持盈对于前线战事,一直做掩耳盗铃的姿态,他实在害怕忽然有一天赵煊来到江南告诉他宗社已经陷落了,现如今李伯玉来,他只当战事平息了,焉能晓得其中的痛苦,便惊讶道:“凤宾这话何意?”

他站起来去扶李伯玉,而李伯玉不肯被他扶,仰面道:“半年前,您留官家一十九岁的少年郎在东京守城。元月的时候,贼人甚至打到了东京城郊,朝廷官员十去三四,官家连溃围出逃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天降陨石,砸死了那郎主吴乞买,他自家争斗起来,斡离不迫不得已退兵议和,现如今您也不必问官家怎么办这些大臣了,您大可以自己做主了!”

“您问蔡攸、问这些逃国的懦夫,怎么不肯问问您的儿子呢?”

持盈讷讷无言,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确是一句话都不曾关怀过赵煊,这孩子还好吗?他一时之间有口难言,只是现在再关心赵煊,就显得有些假了。

“我当时走时,同官家说得分明,若有不测,即刻弃城,汴梁纵然是国都,哪有他重要?”持盈剖白道,他去用力去拽李伯玉,将他拉了起来,“凤宾,大哥是我亲生的儿子,我怎么会不关怀?”

李伯玉恨恨地道:“当时,官家的老师程振要官家西幸,官家也只说‘我若弃城而走,置君父何地’,想到东京失守,您在镇江如何安稳?因此决意不走。道君关怀官家,可官家爱您之心难道不是更加天地可鉴吗?您现在就要为了蔡攸的这几句话,滞留东南,让天下人觉得官家不孝吗?”

持盈一时之间说不出话,赵煊自然是做的好,再没有做的比赵煊更好的了。但是,他难道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到赵煊虚无缥缈的好上面去吗?唐玄宗做太上皇时都七十岁了,他现在才多大?难道真的要远离权柄,专心修道,乏味地度过下半生吗?

他又悲哀地恨起自己的禀性来,他当时南逃的时候,绝不想让赵煊死,他多么希望战事胜利。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战事胜利以后的事,现在事到眼前了,怎么办呢?

“我并非是不想回去。”持盈艰难地措辞,“你也看到了,人心如此,即使是我,也要稍顾些他们心中所想吧?”

“道君眷顾他们的所想,难道全然不管官家吗?”李伯玉质问道,“长孙已经降生,道君也不愿看一眼吗?”

“我……”

“官家殷殷仁孝之心,道君复有何疑?”李伯玉拉着他,走到二楼凭栏之处,持盈被他拽的踉踉跄跄,向楼下看去——

街边正停着一辆宝盖华采、遍饰玉裙网、七宝、真珠的大辇,持盈眨了眨眼,他自修道以后,到底觉得这样奢靡在外表的东西略有浮夸,可这显然是帝王制式的东西,于是问道:“凤宾,这是何物?”

“金军方退,官家便翻阅古书,照制式为道君做七宝辇,务求闳丽舒适,愿用此奉您还京。”

持盈向下看去,这辆大辇显然迎来了路人夹道注目,几十个卫士围绕在身边,他虽然觉得这辇外放太过,可是一想到赵煊本身是那样俭朴无华的性格,连鱼缸都是黄铜漆的,却为了他大费周章地做了这台宝辇,内心也只有叹讶。

“官家之仁孝,我素知之。”持盈感叹地说道,“我原就是要回京的,只是你也看到了,人心浮动如此,属实难办。”

竟然是要李伯玉给他下一个保障了。

李伯玉摇头道:“蔡攸说您是玄宗,如此动摇人心,实在是可恶。蔡瑢少年鼎贵,建第钱塘。蔡氏族望,尽在东南。蔡攸不愿您回宫,难道没有旁的心思吗?官家为何不相信自己的亲儿子,要去相信一个外人?我听说,童道夫南下,也是受蔡瑢的指使——”

纵然被蔡瑢摆了一道,被架起来与赵煊作对,但持盈还是想要保全他,只道:“这是童道夫自己擅作主张,与他人无涉。”

是不是自己干的,蔡瑢也被贬去南京,童道夫也以伏法。李伯玉深知不是追究的时候,只道:“无论如何,他人事道君,必有私心,唯独官家没有。玄宗是被迫让贤,而您是主动禅位,您不应该是玄宗,而应该是睿宗啊!”

唐睿宗李旦,禅让给了玄宗,玄宗却仍然侍奉他,让他处置朝廷的法度与人事的任免。

持盈向下望去,春风拂过七宝辇的裙网,滴子一样的珍珠簌簌地抖。

也许李伯玉说的是对的。

蔡瑢不愿意让他退位,因此让童道夫带兵南下,在东南与赵煊分庭抗礼。

而蔡攸作为童道夫死后唯一能辖制禁军的人,童道夫的死,有没有他的煽动?

他们的门人畏死,逃来东南,而赵煊还在东京,怕挡不住金人,不敢南下、西奔地逃命……

别人对他,都是有私心的,只有赵煊……赵煊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赵煊会无条件地爱戴他、尊敬他。他纵然有时候对赵煊不好,可是从来都没有苛待过他……玄宗落得那样的下场,难道不是因为他有杀子的先例,并且还多番放逐李亨的门人、削减李亨的势力吗?

他可没有过!他已经把皇位都给了赵煊了!赵煊对他好,不是应该的吗?

只有赵煊对他好,赵煊没有私心,赵煊是他的亲生儿子,和他是一体的!

……

绍兴元年四月,道君皇帝南幸还京。

据说他离开镇江的那天,曼妙的歌女拨弄手里的琵琶,悠悠地唱起歌来:

“喜则喜,得入手;愁则愁,不长久。欣则欣,我两个厮守;怕则怕,人来破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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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文前存了五万字已经被我嚯嚯光了,没更新是因为一直写一直改,好消息是终于不用快走剧情了马上进入囚禁play!

作者感言

周扶

周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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