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43页

大宋宣和遗事 周扶 3601 2024-05-24 00:00:00

然而合真又忍不住抛下泪来,持盈许久不管家务事,一管便接二连三地见眼泪,又问道:“怎么,还有难过的事吗?爹爹来替你弄。”

他在旁的儿女面前,向来有慈父的面孔。

合真诉苦道:“哥哥并不许鲁公延医,让凭天意做主。爹爹,这怎么成呢?”

持盈头大如斗,不料赵煊恨蔡瑢竟如此。蔡瑢此人素擅投机,对他的心思又十分洞明,甚至有颇多讨好赵煊的举动——比如那两只琉璃杯——但赵煊竟还要他死。

持盈恨蔡瑢摆弄他,但究竟是相得多年,二人从前时光历历如在眼前,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要他亲下旨为蔡瑢请医生,那不是在打赵煊的脸吗?可他终究是不忍见蔡瑢去死。

然而,即使他再不明白赵煊,也知道他最烦自己提起从前的那一帮旧臣。

他实在是有些怕了这儿子了。

还未曾想好如何答复女儿,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二姐何必拿这事烦扰爹爹?”

赵煊换了一身赭黄色的宽袖襕袍回来,合真被他的脚步吓了一跳,。

赵煊对自己妹妹不发火,只叫她先走,合真便只能依依地离去,拿眼神给持盈求救。

持盈涩着脸看向赵煊。

赵煊便木着一张脸道:“蔡瑢谪居南京,沿路官员仍对其礼遇有加,何须我来请医生?蔡候为自己父亲,刻意夸大病情,离间我们兄妹,我不杀他,已经是看在二姐面上了。”

他说完才入座,持盈闻见他袖起间有奇花与龙涎的芬芳,和殿中香烛的味道趋同,忽然灵犀一动,就想起了郑氏和他说的话,道:“我闻着殿中香烛味道甚好,听圣人讲,是官家为我造的?”

赵煊以为在蔡瑢的事上还要和持盈纠缠好一阵,说话语气也极其生硬,却不知他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从奉宸库中找来古龙涎香碾磨作粉,融进蜡烛里面增香。

这么做时,他告诉自己,天下要见自己之孝,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讨好父亲,而是为了博得一个好的名声。

可是,当持盈不管蔡瑢,却问他的香烛的时候,赵煊却不知怎么的开心了起来,难得露了一个笑脸,口上却道:“爹爹既常在阁子中设数百枝,又有什么稀罕。”

持盈见他面色晴霁,觉得这儿子倒也好哄,便温声道:“官家的心意不是天下最稀罕之物吗?”

赵煊又想,他可真是巧言令色,这招只对付赵焕好用,对我可——

“爹爹也能见臣的心意吗?”话却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持盈听他这样一句,心中顿觉一阵酸楚,他身为人父,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他也承认这么多年对于赵煊未曾常有庭训之教,赵煊一时走上歧路,和他行下乱伦之事,纵然不对,但若是他好好教育,岂有今日之事?

他去看赵煊。看儿子如今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年郎君,那双眼睛生得又和他那样像。二十岁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呢?他忘了。听说金人最近的时候打到过京郊,他会不会害怕呢?童道夫说好要镇守东京,却私自带兵南下,而他竟然也因一时心软收留,导致后面有百官麇聚东南的丑事……

可赵煊才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曾经最盼望降生的,为之大赦天下的长子啊!

一时之间,只想同他和好,从此再无间隙。他们应该怎么相处呢?反正不要是这样,他恐惧来自儿子的性爱,让他有一种即将被雷劈死的恐惧。赵煊应该对他好,他们应该和好,他们应该朝夕相见,然后他的圣仁与赵煊的圣孝应当传之万世,代代歌颂。

于是他将酒壶拿起,斟满了一杯,对座下诸儿女道:“我平生慕道,天下知之。今将倦勤于万几之事,以神器授嗣君——”

赵煊闻言,同座下的弟弟妹妹们站起,垂首听训。

父亲穿着他想要他穿的褙子,戴着他想要他戴的玉冠,灯光下的面容美丽而朦胧。

他曾梦到过这样的神女吗?

持盈满饮下杯中之酒,他在禅位的时候,并没有通知这些儿女,现如今倒像是在家族之中,进行了一个宣告与传位。

赵煊见他的喉咙一滚,薄酒便下了肚腹。

众人皆呼万岁,持盈缓缓走到他身边停下,用手上的酒壶,将他杯中的酒斟满。

父亲的身量比他矮一些,他新奇地发现了这件事。

持盈微微仰头,忽然对他笑了,好像一个月的软禁,还有不能宣之于口的交合从未发生过那样。

真的忘记了吗?

持盈对他抛来橄榄枝,那是一双含情脉脉的眼,远山胧胧一样的眉,荔枝红的颜色衬得他整个人如玉一般,赵煊去看他的手,手和玉杯的颜色,竟然没什么分别。

“大哥——”他喊赵煊,他拉着赵煊的手,把那杯酒递给他,又对众人道,“官家在春宫,凡一十九年,我未尝有纤芥之嫌。今有小人希进,妄生猜间,离间我父子,殊不知我心如石,平生所愿,唯有高居养道,抱子弄孙,悠游自乐,不以俗事撄怀。”

那杯酒好满,溅出来两滴,微微凉,泼在赵煊的手上。

持盈的眼睛看着他,示意他饮下此酒。

在万岁声里,在称庆声里,持盈劝他幸酒,声音很轻:“其实还有一愿。”

赵煊盯着他。如果——如果持盈现在对他说,你放过蔡瑢吧,放过蔡攸吧,放过林飞白放过赵焕吧,他答应还是不答应?

但是没有。

持盈对他说:“我愿与官家朝夕相见,永不相疑。官家喝下这杯酒,就是答应我了?”

父亲对他求饶过很多次,温声过,厉语过,赵煊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真心要和好吗?毫无疑问,是否和好的主动权如今在他手里。

如果和好的话,再也不能有这样的掠夺、亲吻——可是,父亲这样的情态,难道不是他少年时候梦魂见过的吗?他对赵焕是这样,对荣德也是这样,他梦里不希望持盈抱着他,在案上勾勒出丹青的形状吗?

喝还是不喝,是一个问题。

而父亲这样希冀地看着他。

赵煊举起酒杯——然而旁边的王孝竭忽然踩了他一脚。

赵煊吃痛,手一抖,洒去了半杯酒。

持盈见此异状,惊疑地转头,去看王孝竭。

王孝竭下跪磕头:“官家喝了药,不能饮酒!道君恕罪!”

持盈去拿赵煊案上的酒壶,晃了一晃,里面还有半壶,如果赵煊不能饮酒,那么这半壶酒是谁喝的?

这不是不能饮酒,是不能饮他斟的酒吧?

持盈问道:“大哥,他说的可是吗?”

赵煊原本要饮下,却被王孝竭的这一脚吓出了一身冷汗。

父亲为什么对他这样好?

他刚刚分明抱着赵焕十分的爱怜,又听说自己不愿意为蔡瑢请医生,这两件事情放到平时,他两个不得争吵半天吗?

为什么就这样过去了?好像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持盈见他一直不喝,心下有些茫然,赵煊在害怕什么?他不知为什么,自证道:“这酒我喝过了。”

他不知道说这话干什么,但是,赵煊既然能喝酒,为什么不喝他倒的酒?他在害怕什么?

然而赵煊忽然想起小时候,张娘子给他讲的一个小笑话,张娘子对他说:“官家从前和米先生要好,两个人同时看上一方砚台,官家就说‘咱们喝酒吧,谁千杯不醉,谁就拿去此砚。’米先生信以为真,两个人便喝起来,可是直到他酩酊大醉,官家还镇定自若,殿下知道为什么吗?”

赵煊问:“因为爹爹的酒量很好吗?”

张娘子笑道:“哈哈,因为官家有一个叫‘双珠壶’的宝贝,壶里面一半是酒,另一半却是水。大官给米先生斟的是酒,到了官家那里却倒的是水,殿下,你说喝水会喝醉吗?那方砚台呀,从此就归了官家啦!”

赵煊咯咯地乐,他拍手:“爹爹真聪明!”

持盈会要他死吗?这酒壶里面,会不会一半是酒,一半是毒药?

“我……”赵煊犹豫着张口。

他从延福宫回来的时候,程振不知道他根本没有喝酒,问他,官家怎么敢喝道君宫里的酒呢?

只要他一死,赵谌又还这么小,持盈会立刻复辟。

父亲在毁去毒药库的时候,说,天下纲常,自有法度,人若有罪,自当明正典刑——可是他是皇帝,怎么明正典刑?除了把他毒死,装成暴病而亡的样子,还能怎么办?

然而他这犹豫,已经是不言而喻的承认了。

持盈读懂了他的意思,他害怕酒里有毒,他害怕,害怕一个父亲,会杀死自己的儿子。

持盈忽然疲倦至极,连他要想什么借口都懒得听了,劈手便把这一杯酒从他手里面夺过来,一口喝尽,扔到了地上。

他为什么不想想呢?过去的十九年里,每一天我都能杀了他。

叮铃咣铛,当,当,当,那一只玉杯滚下台阶,零落成了一滩碎片。

原来这酒是没有毒的,赵煊想。

他难道不该怀疑吗?无事献殷——他还没想完,大殿上骤然响起一阵哭声,这声音萦绕在在座的所有人耳朵里。

没有人敢抬头,只有赵煊盯着父亲。

盯着他荔枝一样艳红而美丽的袍摆,勾连着销金的枝蔓,带着悲恸的哭声,隐匿到了屏风后。

他离开了。

而众人提心吊胆地抬头时,只见皇帝那一摆赭黄的影子也消失不见了。

只有一个破碎的玉杯,还在地上,众人面面相觑。

阶上只坐着郑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女宣布:“道君和官家都累了,大家先回去吧。”

----

这段原文很好嗑:

至是天甯节诣龙德宫上寿,上皇满饮乃复斟一杯以劝上,而大臣有蹑上之足者,上坚辞不敢饮而退。上皇号哭入宫,翌日置黄榜於龙德宫前,捕间谍两宫语言者赏钱三千贯,白身补承信郎。自是两宫之情不通矣。

盈:早知道批里涂毒了 烦死!

第41章 遣悲怀教主放鹿 抛金瓯嗣君笼鹤7

=======

赵煊打开侧阁的门。

屏风后面勾勒出两弯人影来。

持盈俯趴在陈思恭怀里,仍然在嚎啕大哭。

赵煊走到他面前去,一时之间竟然很难开口说什么,说什么呢?这酒没毒,我知道了,对不住?可是他产生这样的怀疑,已经是对父亲最大、最大恶意的揣测了。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虽然是众目睽睽之下,但在座的无不是持盈的儿女、妻子,假如酒杯中当真有毒,他立时身亡,谁会来替他奔走伸冤?

连荣德都不会!

而自己的妻子,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难道还会有活下去的可能吗?王孝竭提醒他,难道不对吗?

作者感言

周扶

周扶

此作者暂时没有公告!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弹幕
弹幕设置
手机
手机阅读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