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尘道:“河星,我虽然不是你的先生了,但以后有什么难事,惑事,都可以来找我。也许我没法帮你解决,但是可以听你说话,这……大概也算一种慰藉吧。”
沈河星有些感动,他道:“先生虽然不再是我的先生了,但在河星的心里,先生永远占有一席之地。先生这样说,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我不能常常打扰先生。我离开花溪城的这段时间,也明白了许多道理。行路难,不行路亦难,人生多难处,难在心间,很多事情不是说出口,便能松一口气的……也罢。先生,我若有很想倾诉的事情,定会上门找你。其余小事,我自己解决便行。”
“也好。”谢九尘觉得沈河星成长了许多,孩子往往不是在平淡的生活中长大的,而是在一段磨难,一个眼神和一些伤感当中,突然就成长了起来。
这样也好。
他们回到花溪城中,沈河星刚想与谢九尘道别,便听见他道:“河星,你先随我回一趟家,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沈河星顿住脚步:“礼物?”
谢九尘看他怔愣的模样,笑道:“没错,跟我来吧。”
他发现了,自己跟赵瑥熟了之后,也喜欢上给别人准备礼物了。准备礼物送给别人的喜悦,其实并不比不期然收到礼物的喜悦要少。
沈河星又惊又喜,跟着谢九尘去了谢府。二人进了屋,直奔后院,谢九尘让沈河星稍等片刻,然后便进了房中,过了一会,他拿了一只风筝出来。
风筝是雄鹰形状,鹰有一双锐利的金色眼睛,雪白鸟羽上有点点褐斑,它是半展翅的姿态,看起来很是精神,仿佛下一秒便要展翅高飞了。沈河星看着这只风筝,不知为何,热泪盈眶。
谢九尘将风筝送到沈河星的手上,道:“一击九千仞,相期凌紫氛【1】。河星,我送你这只风筝,希望你能抛开所有的束缚,飞得高高的,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
他很快就能站在想去的高度了,梁十金想着。只要他再多去几次千金坊,再多赌几场,再赢几次大的!
但今日梁十金的手气好像不太好,江水湄站在他的身旁,看梁十金双目通红,赌得有些入魔了。
再一次输了之后,梁十金一拍桌面,咬牙道:“怎会如此?”
江水湄笑着宽慰他:“赌场靠的是运气,运气这种东西,自然是有高就有低,有起就有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老爷,今日我们的运气不太好,不如就收手吧。等下回来的时候,运气应该就回来了。”
江水湄说得不无道理,梁十金听进去了,却坚持道:“再赌几局试试。”江水湄知道劝不得,便任由他了。
反正,输的又不是自己的银两,她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梁十金又堵了五局,其中四败一胜,梁十金泄气了,道:“算了算了,今日就到此为止,不赌了,我们走。”
二人离开了千金坊,梁十金闷闷不乐,江水湄便一直哄着他,直到让他确信自己下一次一定会赢回来的时候,梁十金才算高兴了些。
他道:“前几次去赌坊的时候,都赢了很多,估计也是运气到了尽头。这回输了,下回运气便回来了。”
江水湄道:“没错,俗话说,时来运转,就是这么个道理。”
他们说的这些话,哪里真的能预测未来的运气?可只要梁十金相信,那就足够了。梁十金与江水湄分别之后,回到家中,便看见了梁夫人。
梁夫人已经知道了江水湄的存在,不过她的反应倒是出乎梁十金的意料,她没吵没闹,假装此事不存在,梁十金以为她是怕了自己。但梁夫人想的是,梁十金如此窝囊,现在还沦落到要到赌场上赚钱的地步,太过难看。种种事情叠加在一起,使得梁夫人已经对梁十金没了什么耐心,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她挂着梁夫人的头衔,用着梁十金的钱,过得逍遥自在便行。
幸亏梁十金不知道梁夫人的想法,否则一定要气得喷出一口老血。他与梁夫人成婚多年,梁夫人的腹中却一直都没有动静,若不是为了她家中的银两,梁十金早便休了她了,还轮得到她在家中作威作福。
二人各怀鬼胎,倒也阴差阳错地落了个相安无事。
梁夫人瞥了梁十金一眼:“老爷今日愁眉不展,可是有烦心事?”
梁十金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昨晚睡得不好,今天精神不足罢了。”
“既然如此,老爷还是去休息片刻吧,不要累坏了身子。”
“倒也不必。”梁十金只是回家一趟,等会还想出去玩呢,岂能睡觉?他道:“我并不困,就不睡了。”
梁夫人“哦”了一声,道:“今日我倒是听说了一桩事,说出来之后,恐怕老爷会更加精神。”
你能说出什么事?梁十金随口接上话:“什么事?”
梁夫人道:“昨天夜里,周主簿病逝了。现在主簿的位置空了出来,成了热饽饽。传闻郭大人私底下说,这个位置价高者得。”
梁十金立刻瞪大眼睛,心中砰砰直跳。
终于,又有了一个买官的机会。梁十金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么个好机会,他不能像上回那样,让这机会白白溜走了。
可之前因为猪瘟肉的事情,梁十金元气大伤,虽说赌博赚回了不少银两,可要想买官,肯定还是不够的。梁十金的脑子快速转动,他现在没了做生意的机会,思来想去,还是只有赌博这一条路。他想着,只要趁着运气好的时候,赌一波大的,不,赌几波大的,就可以钱生钱,利生利,赚一笔超大的数额。
梁夫人见梁十金眼珠飞速转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很是疑惑,梁十金从未将买官的想法告诉她,她将这件事情告诉梁十金,只是想要讨论郭星的贪婪。梁夫人只能问:“老爷在想什么?”
梁十金敷衍道:“我在想,那周主簿前些日子还好端端地,不过短短几日,就这么去了,真是可惜。”
他嘴上说得好听,满脑子却都是价高者得,价高者得……梁十金握紧拳头,主簿这个位置,他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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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击九千仞,相期凌紫氛。——李白《赠郭季鹰》
第34章 棺材
无端端地,做什么棺材?黎笛离开赵府,满嘴都是对赵瑥的碎碎念。
就是很莫名其妙啊,这天赵瑥突然让他去找个木匠回来,黎笛问找木匠做什么,赵瑥说:“做棺材。”
黎笛:“……”
赵瑥没病没痛,没灾没殃,年纪虽然与“轻轻”二字无缘,但连而立之年都没到。这个年纪,又不是知道自己快死了,为什么要做棺材?
黎笛一肚子的话正要说出口的时候,赵瑥瞥了他一眼,道:“怎么还不去找木匠?”黎笛便傻乎乎地被带跑了,问了一句:“要什么样的木匠?”
赵瑥原想说“随便”,转念一想,却想到了别的事情。
他道:“找个你觉得最穷最苦的。”
黎笛:“……”
好了,他很确信,自己的主子已经傻了。不仅要做棺材,还要找个最穷的人来做棺材,他转性子了吗?他看得上那些人的手艺吗?黎笛不明白,但知道自己再不去,肯定就要被骂了,只能领命而去。
最穷最苦的木匠,自然不能去木匠铺中找,能开铺子的,勉强都算是有钱的,生活过得还有滋有味的。黎笛想到这里,便觉得得去陋巷里打听。
他见到人就问:“你们这巷子里有穷苦木匠吗?”问了好些人,都说没有没有。
黎笛心想,是不是不应该加“穷苦”二字,这样子问,好像有些侮辱人。于是他便去掉穷苦二字,继续满巷子地问:“你们这巷子里有木匠吗?”
黎笛见了几个木匠,觉得他们的穷苦程度难分高下,便想着再找两个,看看那两个怎么样,然后再做出决定。他没想到,下一个找到的,便是一个断臂的木匠。
蓝西峰看见门外来人,道:“你找我?是要我做木工活吗?”
黎笛看着他那空荡荡的左袖子,怀疑道:“你是木匠?”
蓝西峰道:“我是木匠。”
“可你的手臂……”
“断了一条手臂,我也是木匠。”
黎笛的心中先生恻隐,后生敬佩,决定就是这个人了,他问:“你会做棺材吗?”
蓝西峰断臂后做木工活,已有半年的时间,很多木工活都恢复到之前的水平了。蓝西峰道:“那得看你想要什么款式的棺材。”
黎笛哪里知道赵瑥要什么款式的棺材,道:“你随我走一趟,便能知道了。”
蓝西峰便跟黎笛走了,做棺材,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他要是能顺利接上这单,接下来应该就能过个好年了。
怀着这样的期待,蓝西峰来到了赵府。他看着头上的鎏金牌匾,心生退意,道:“赵……赵府?”
黎笛只当他没见过世面,所以大惊小怪:“对啊,就是赵府找人做棺材,怎么了?”
朱雀街还有哪个赵府?这必然是赵瑥的府邸。蓝西峰退了两步,道:“这笔生意,小兄弟还是另找他人吧。”
黎笛不解道:“为什么?我们赵府又不是给不起银两,你为何不做我们的生意?”
他带蓝西峰来,本就是看他可怜,蓝西峰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蓝西峰心道:“跟赵瑥做生意,能有利润吗?我可不想做亏本生意。”当然了,这样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他只道:“我一个小小的木匠,还断了一条手臂,赵老爷的眼光这么高,怕是看不上我的手艺吧。我还是不去碰钉子了……”
“不会的。”黎笛懒得与他废话,直接搭上人的肩膀,半扯半搂着,强行把人给带进去了。
蓝西峰:“……”
赵瑥坐在院中,见黎笛带了个断臂的人回来,也有些惊讶。黎笛道:“公子,这就是我请回来的木匠,他叫蓝西峰,一定是你想要的木匠。”
最穷最苦的那种,非常符合赵瑥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