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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 烛策 3769 2024-05-26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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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征赶到时,聂堇已经跪在篱墙外的青石板路中央。他执意来请人,孤身在此,显然是遭到了被请之人的拒绝。

聂堇虽然算不上娇生惯养,但长在富贵家,身份又不受贬抑,除却院墙内古板刚直的师父秦祯,再无一人会让他受皮肉之苦。

本该转亮的天色,此时竟格外压抑,少刻之后,竟有几粒细小的雪片飘转落下,伴随冷风呼啸,逐而铺卷天幕。

“我娘都走远了,你便是请动了他老人家,这会儿也追不上了。”

傅征苦口婆心,聂堇始终不为所动,拗不过跪立着的人,傅征只好将夹袍解开,试图给聂堇做个遮盖。这一下,聂堇才觉自己的僵执超出了限度,待要拧转身形拒绝傅征时,久跪之后的麻痹令他偏偏失了手,正正跌靠在傅征膝前。

他想挣扎,却似羊入虎口,被傅征压制得毫无反击之力,他试图借助重力迫往一侧歪斜,傅征却全不买账,索性作出揽膝横抱的架势,这才迫得聂堇不得已放弃打算,偎靠着傅征堪堪直立。

“我若不来救你,你便打算在这里跪一辈子?”

聂堇自愿要跪,远谈不上“救”之一字,但此刻他心绪慌乱,全想不起反驳,站立了一会儿,双腿麻木渐除,终于有了脚心触地的实感,他有些不忍,却还是冷着心,重重将笼住自己的怀抱推开。

傅征耐住不甘,只作无甚所谓的嗤笑,“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放消息出去,明日就有踩破了山庄门槛的高手抢进来给你做师父,何必这般抬举他?”

尽管有失礼敬,傅征所言其实并无多少夸张的成分,聂堇却不能从他的话中取得一丝快意。江湖上好手辈出,但真正愿意倾尽所学教授于人的,向来少之又少,聂堇的师父固然刻板,但也确实做到了毫无保留。聂堇自认资质庸常,若非有一个严苛的师父日日鞭策,断不敢说自己能取得今日的境界。

尤令聂堇苦闷的是,秦祯根本不允他开口,甫一踏入篱门,脚下便是乱绳盘结的沙坑,秦祯要他在一盏茶的时分寻出首尾,不许借光,也不许放松控持,足底只要下陷超过一厘,就会通过沙下所布的暗线牵动响铃。

聂堇本来心慌意乱,入阵不到一刻,就连续触响了三次,秦祯从闲坐转为肃立,狠踩檐廊,当即拆下一根木板,起脚飞踢,正中聂堇胸口,就此将他迫出院外。

即使秦祯晚一步出发,注定赶不上护送许氏,聂堇也有非留在这里不可的理由。

秦祯最容忍不了的,就是在武学上的懈怠,今日他的表现,俨然到了令秦祯深为厌憎的程度,若不想法子争取,多年的师徒之系,必定会斩断于此,再无回转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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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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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未眠,再加上奔赶和秦祯的试炼,聂堇越来越恍惚,神思断断续续,即使没有下跪的意识,足膝却耐不过酸软,愈有垂坠之势。

傅征看得清楚,聂堇稍向旁侧一倾,他便果断出手,将人捞回自己身侧。

转醒时,聂堇在懵懂中几次吞服,半晌才咂摸后味奇异,苦劲过后,隐蕴着一丝拟近蜜柑般的酸甜,他忍不住轻声呢喃:“如意珍兰……二公子说,百金买不来一两……”

聂堇似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他只是休息不足,稍吹了点冷风,寻常温补汤药饮服即可,何至于浪费珍品,庄内有此挥霍之习的,再找不出第二人。

聂堇不习医理,能尝出那丝余味,也是傅征早年犯下的过错所致。

许氏才走不出一日,傅征就如斯慷慨。聂堇一点儿没有激起受人照顾的感动,眼下仿佛是庄主即将考察他武技前的一刻,令他紧张万分。

屋内听不见有人走动的响声,聂堇摸了摸腰间的暗袋,握到的触感跟装入钥匙之时并无差别,这才稍稍卸下警惕。不知出于何故,本该是他要保护庄内的秘宝,去拿傅征的现行,自己却像是真正存了觊觎之心的那人,蹑手蹑脚,生怕泄露本人的踪迹。

任他怎样小心,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举动一不自在,便畏缩过了头,更容易出错,才将手搭上门环,门板便发出一声吱叫,院内演绎剑路的人,当即将剑式止定,远远投来了视线。

日悬正空,敞地上明晃晃地映出一大片,聂堇还未进食,顿时引起了一阵晕眩。

再怎么虚弱,聂堇尚有常年磨炼出的本能,脚下微微一晃,侧身及时倚住了门框,动作最多只是歪斜了一点,却引得远处眺看的人飞纵而来。

“不妨事,你回去练功。”聂堇将搭靠过来的手臂挡下,随即将胸膛挺直,奈何体格纤瘦,如此一来,反倒凸显了本就单薄的背廓。

傅征敛了手臂,身子却还沿着本来的进势,代替了原本做支撑的框木,挨靠在聂堇臂侧,“我起得早,刚巧练完。待会儿想吃什么,我吩咐下人去做?”

他承傅家恩养,不管受什么样的支使,在聂堇看来都不算过分,傅征这一问,到让他成了颐指气使的贵家子,完全颠倒了位分。

“生了病,就该把想吃的都吃遍,抠抠搜搜的,总不容易养好。”

聂堇闻言,此前的古怪之感,很快萦绕上心头。

对于未来的庄主,他该敬之重之,日后肃立在旁,令出必行,有一段日子,他与傅征恰到好处的疏远,他以为就此循序发展,总有一日会达成预想,哪知傅征又在近几日转了性,一再地打破他所设好的界限。

眼看傅征要蹙眉,聂堇只能收敛忧虑,强提起精神道:“蜜薯羹,蒸栗糕,就这两样便好。”

聂堇一来嗜甜,二来前一晚路经伙房,正好瞥见过这两样,应是已经做好,加热小片刻即可食用。

见傅征迟迟不挪步,聂堇甚至怀疑,是否自己的记忆出现紊乱,正彷徨间,傅征抬起指节,在颌下轻轻摩挲,似乎要作出某件极为重大的决断,斟酌了一晌,终于说道:“这两样庄内的师傅做不好,我们去津州南市寻家果子铺,顺便去一趟成衣铺,置备几件冬装。”

聂堇这才想起来,他先前浑浑噩噩的,还未追问傅征浪费了多少如意珍兰。就算不开秘库,傅征也有的是败家的法子,聂堇揉了揉太阳穴,略带嗔怨地道:“我饿极了,走不了那么远。”

“坐马车去,费不上什么力气。”傅征满不在乎的口吻,更使聂堇头痛欲裂,“还是罢了,马车在城里走不快,来回一耽搁就是一整日,我功课还落着,还是改日——”

“有什么要紧,”傅征似乎早料到聂堇会如此说,“你那狠心师父既然不留情面,你索性弃了他,今日若能在城中赶上比武的场面,就挑夺了魁首的给你当师父。我早看那厮不顺眼,是你太迁就,忍一次也便罢了,岂能一忍再忍,任他反复折磨?”

秦祯曾在一次仇杀中身受重伤,功力再未恢复到全胜,在几大比武盛会当中,的确不能算是排得上座次的顶尖高手,但聂堇知道,傅充当年极力邀请秦祯出山,便说明此人早年的武功非同小可,如果他将昨日之事言与傅充,傅充一定会让他备好重礼,携他一同去往宅中致歉,绝不可能像傅征一般,将一个长辈视作随时可以替换的玩物。

“你想去便去罢,我懈怠多时,没有出去游玩的心思。”

傅征眉梢一沉,竟猝然出手,点中聂堇胸口的膻中穴,“宝贝你那木头师父,舍不得换也成,但习武切忌闭门造车,不看看外面如今的高手如何较量,不自己上一上擂台,再用功又如何,一辈子也不过是揽镜自赏,自欺欺人罢了。何况世上有诸般好,总闷在宅子里妨碍身心,你吃了恁大的苦,心上总是郁闷,出去疏散一番,却是合宜的处方。”

不论在不在理,聂堇都已拿傅征无可奈何。

车子驶入州城,车帘一角被傅征掀开,露出一斑行人接踵的喧闹景象,到了这里,聂堇再想折道中返,已然十分艰难,这才被傅征拍开穴道,允他活动自如。

各种各样的味道盈入鼻腔,熟食铺飘逸而出的肉香,香药铺向外弥散的悠香,亦有作料铺飞撒出的刺鼻气味,各人身上散发的各类体味。眼中所见,更是纷繁到难以描述,遮天蔽日的旗幡,除了骈列鳞次的招牌,散布在街畔的摊贩也各具琳琅,每一处的新鲜和热闹,都令聂堇迷滞了视线。

至于来此的借口蜜薯羹和蒸栗糕,他早忘得一干二净,手上时不时地多出傅征塞来的小食,或是新出炉的酥果,或是刚出锅的炒货,一路上手脚忙乱,顾不得看,也顾不得吃。

聂堇小时候虽然也去过镇子上的市集,但规模远不能同州城里的闹市相比。先时他被傅征抓着手,只是下意识地跟从脚步,见得多了,心绪也逐渐放松,能够有余力分辨哪些能真正引起他的兴趣。

街心最嘈杂处,卖艺的舞者走上高台,从细如发丝的铁弦上翻腾而过,轻巧灵动,仿佛游龙入水。类似的伎俩他也有能力完成,但是绝做不到如此优雅而轻松,他犹记得学堂里书生们的议论,提起街头上的行当,总是在好奇中夹杂一丝鄙夷,他总是不解,当中真能得获功名的,必定为数寥寥,为了谋生,不论何种行当都无余地挑剔。精通一技到如此程度,不知要经历多少的磋磨苦痛,他自愧不及,也更加理解为何秦祯会对自己那般严苛。

像是为了打破聂堇的遐思一般,高楼上突然抛出一道金盏,舞者躲得及时,却没地方铁弦被击中,登时起了剧烈的激荡。众人从惊叹转为惊呼,本来如蚁群一般堆挤在高台之下,当下却如野火燎原般,向四周争先退散。

虽不及舞者舞姿华丽,对付狭隘处的颠晃,聂堇倒颇有把握,无外是因秦祯多年的敲打,他不及深想,忽略周身的无数双眼睛,几下点纵,已经踏上了一侧的高台,下瞰之时,他才意识到这里将近五丈之高,即便是他,走到铁弦中央而跌落,旁侧没有可借力处,难说不会崩折几根筋骨。

先时还能在弦上走动的人,此时已经无法再维持直立,为了悬在弦上,只能以双手紧握弦线,随着铁弦的晃动,已经勒出了数道血痕,稚嫩的面庞浸透了冷汗,即使显出了不符合年纪的坚忍,能够搏得生路的几率依然渺茫。

聂堇才滞了一会儿,脚下便有此起彼伏的嘘声。他听不清下面人的声音,但即使不听,也知道众人根本不相信他能成功救下眼前之人。待他终于踏上铁弦,先时还略显颤巍,但一点一踩之后,恰好削弱了弦线原本的震颤。聂堇很快挨近了舞者,盈满鲜血的双手狰狞已极,聂堇最先想到的,就是托住对方的手,未曾料及才探出半步,又一只金盏横飞而至,舞者才稳住身形,指端就要够到聂堇,小腿却被金盏打中,足底一滑,再也持不住趴伏的姿态,就要倒仰过身。

作者感言

烛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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