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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 烛策 3747 2024-05-26 00:00:00

傅征没有出声,但眼角已隐见殷红。

他先时还存着侥幸,以为其父警觉睿智,多日没有消息,必是寻了隐秘处暂时避险,因不敢走漏风声,才迟迟没有派人来传信,奈何竟然率先受戮,根本不予他舍力赶救的机会。

分别的那日,他还令父亲怒气滞结,高提鞭棍的愠态犹在眼前,再得知音讯,居然已是阴阳两隔。

从前不论做什么,他都怀着想让父亲称赞自己的想法,“节哀顺变”四个字落在心上,霎时像从胸口剜去了一大块,令他感到无比空洞。

初见时眼蕴精光的年轻人,一下子变得两眼无神,李宸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更添了三分从容,“傅公子还年轻,等闲莫欺少年穷,我此来本不是为了斩尽杀绝,只要傅公子交代贵府秘库的下落,教我此程好回去同圣上复命,届时我会亲自派人护送傅公子脱身,保傅公子……还有这位公子安然无恙。”

李宸睿说时,反屈手指,顺着剑身指向聂堇,傅征面色阴寒,显见起了怀疑,丝毫没有答应的打算。

聂堇自认为看懂了傅征的意志,决绝而果断,即使因为父亲身亡的噩耗短暂移神,也仍无一分要同李宸睿配合的想法。

李宸睿提供的消息,始终只是一面之辞,无法囊括山庄被围的全部因由。秘库的所在,许夫人也未予具体的指点,尚不知在何处,更何况山庄已破,将收集多年的秘宝拱手让人,对傅征来说自是莫大的羞辱。

傅征若无同此人妥协的打算,那么就在瞬息之间,将是他二人同时出手,与敌人斗战至死的最后关头——

“殿下所允,当真会遵守?”

傅征的应对大出聂堇所料。李宸睿脖颈后缩,微微将剑锋错开,随即朗声相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场诸多人见证,我堂堂世子,岂会食言而肥?”

“阿堇!”傅征低低地唤了声,聂堇有些犹豫,终还是撤了手,绕回傅征身前。

“秘库在中堂地下,且随我来。”

转身之前,傅征牵住了聂堇的手,这举动实在来得突然,聂堇推拒不得,只能任由牵缠,脚下亦步亦趋。

紧张暂缓,聂堇甚至稍稍感到落寞。

从何时起,他竟已经难从面上分辨出傅征的真实情绪?兴许先前对李宸睿动手的一刹,他也错估了傅征的定力,虽是哀恸至极,但未尝不能持住镇定。

如今的傅征,早不再是从前那个时时将喜怒展在面上的跋扈少年,转眼间,那些父母在畔,嬉笑跳闹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他羡慕了很多年,希望傅征总是他所羡慕的那般,如今却被打得稀碎,仿佛原本就是空幻……

“待会儿要小心了。”虽是用了传声入秘之法,傅征出于小心,落入聂堇耳中的声音极其细弱,几乎要分辨不清。

“小心”的意思,即是要他做好随时同人动手的准备。

聂堇轻舒了一口气,很快绷起面孔。中堂为傅充与许氏所居,地下确有一处库藏,常为傅征所造访,当中有不少设计奇巧的暗格,傅征鼓捣机关的种种本领,亦没有少经此处磨炼。

李宸睿一来就派人搜查过中堂地下的暗室,起初还不能完全信任,怀疑这是傅征的缓兵之计,待到傅征打开一道又一道暗门,毫不干涉一件又一件宝物被尾随而来的兵士揽于怀中,李宸睿方始相信,一整日未能搜得的秘库,就在眼前不远的幽暗处。

像傅家这样传续逾百年的武林世家,所掌的秘藏或许不会存有某样珍奇材料打造的饰品或摆件,但上等伤药、善本武籍、神兵利器之类的藏品,多少应该占得当中的一样。

对他本人而言,或许价值平平,可一旦投诸江湖之上,必定会引起一番不小的风波,他可以借此招募难得一见的高手,亦可以呈献给帝王,奉迎圣心,为自己谋得更高一格的晋升之阶。

身在天家,他已享惯了类如此等的便利。

所谓的五大门派,一连奔忙数月,损得损,折得折,所受的封赏不过御赐的匾额牌符,外加几份敷衍应付的赐礼,就以为得了所谓天眷,洋洋自得地向武林同道炫耀,殊不知,天家所谋的真正好处,只会落在天家人自己的手里,这些从前教他看厌了的愚蠢面孔,终有一日,会被悉数碾为散沙,再难聚出可战之力。

聂堇看着傅充私藏的珍宝一样接一样被人取走,很是为之心痛,傅征的用意他至此还不明白,但有了先前的误会,他相信傅征自有决断,再不敢轻举妄动。

甬道走至尽端,聂堇忽而感到指尖抵来一丝微微发凉的触感。他立时想到,这该是许氏交给他的那把钥匙,傅征这样送过来,分明是起了决绝之念。

聂堇的身形微微一僵,他想不通傅征为何要这样做,交出了那么多宝物,即使此地不是那个真正的秘库,暂时阻下李宸睿的贪婪应该不成问题,就算自信卸除了李宸睿的戒备,也不该在这样一个逼仄处动手,对方人多力胜,就算武技上占不到便宜,也能发出乱箭,保证将两人射死在此地。

虽然不解,聂堇仍旧迫使自己定了心。就算是同死,那也是傅家主人的决定,这是他承受多年教养之恩的宿命——

傅征的动作与此前无二,抬手抚上侧壁,众人皆忘了屏息戒备,都期待下一样见到的秘宝将是何种形制。

聂堇感到指间一松,当即蜷握指节,按上腕间的机弩。傅征的手掩在火光未能照彻的幽暗处,指根之展,便敲为拍,霎时墙面翻转,所现的却非宝物,而是冷光四溢的四座连弩。

一人才探了头,就被三根弩箭贯穿脑颅,当场毙于地下,血腥味弥散开来,李宸睿面色窜白,他退至侍卫身后,眼中的怨毒隐在阴暗中,仿佛毒蛇吐信一般,冷冷地道出言语:“年纪不大,胆子不小,敢打本世子的主意,要你们死无全尸!”

虽是盛怒之下,当中有不少人怀抱宝物,抽箭提弓的动作都受了阻碍,加上地方又狭窄,多年练好的轮射配合,眼下连一半都施展不开,一滞再滞,等能循着李宸睿的号令摆好架势,被护在连弩之后的两人,仿佛化作了烟尘,已然匿无影踪。

甬道尽头还有最后一道暗格,这道暗格不再是仅有一尺左右的狭窄横径,将近三尺的高度,刚好容两人匍匐而入。

聂堇长长舒了口气,以为这是傅征来此之前就有的倚仗,待一枚冷箭擦着他的鬓角飞驰而过,他才忙从惊诧中收回安逸。

被紧攥着的手指在悄然间已得放松,傅征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本不想带你来此,可惜实在找不到别的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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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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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暗室最深处,是一道机关密布的狭长走廊,傅征从前只是稍得试探,走不到一半就会被重重设置的机关逼退。

想从逃亡的路途中找个庇护,这里的确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可偏偏是傅征自己对走通这条路全无把握。

这日的种种经历已经教他知道,聂堇的轻功在近几日突飞猛进,原本在此一道上的天资,聂堇就远胜过他,如今更得了非凡的造化,自己无可奈何的阵势,换由聂堇来闯,或许并非没有通过的可能。

“阿堇,你先过去,我随后便来。”傅征咽下一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仿佛这样就能为自己增添底气。

廊道里只有角落亮着几点微弱的荧光,聂堇看不清傅征的神情,仅能从声音判断,傅征的情绪已经回归平常。

只要是这般,他就能减却不少顾虑,将心思专注系于眼前的机关之上。

先开始的几道无非是荡钟、点桩、截线之类的寻常障碍,过了整一柱香光景,聂堇都滴汗未出,可随后踩下来的一步,当即就有一支巨箭横空飞来,他不单要闪过,还要令其受到阻滞,不能教跟在后面的傅征来不及防备。

箭头几乎盖过了他的半张脸孔,软剑在空中卷了个旋,仅只在箭杆处擦划了半厘,聂堇一时仓皇,只来得及用手扑抓,熟料箭杆上倒刺遍布,虽是成功阻下了一瞬,但霎时已扎得鲜血淋漓。

聂堇忍惯了痛,只是皱了皱眉,呼吸仍然如常,瞥见傅征顺遂躲过,他便又拧身迎前,提脚踩上了廊道侧壁,起脚时尚无半点动静,足底缝隙才消,壁板竟忽而内陷,凹坑中寒光逼射,分明都是待发的飞剑。

他旋身绞了记倒剪,避过第一轮齐射,身形还未拧定,便由第二轮抛射自另一侧飞出,他想避得直接,怎奈这一路走得竟不是直线,仿佛虹光飞架,正往聂堇原想躲闪的位置追射而去。

傅征走得近了,看着飞箭即将追至聂堇后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即因不忍阖上了眼。

聂堇在半空没了借力,只能猛提胸腰,强令自己反折背弓,这下倒的确避开了最迫近要害的数道寒芒,却难免擦伤了胸腹,蹭了满身的斑驳,将胸口的衣料划得破破烂烂。

“傅征,快过来!”担心剑座还会重新充填,聂堇极舍力气地发出呼唤,傅征仿佛灵魂出窍,怔怔地探出脚步,转而又惊又喜,难以自禁地将手覆上聂堇的腕部。

这一握,便握了满手的湿热,傅征忍不住惊讶:“这是怎了?”

“不妨事。”聂堇迅速将手抽回,“快走!”

如此一再三遭,聂堇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未让飞剑掠到一片衣角,傅征每每都是在机关暂歇之际动身,一路平畅无阻,心上却惴惴不安。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比他来此之前设想的情景更为窘迫难堪。

倘若仅是在聂堇面前丢脸也就罢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聂堇在他眼前赴险,仿佛是他心甘情愿的一般。

他想一辈子护着聂堇,即使有再多人称赞聂堇的资质,认为聂堇最佳的终途,当是个无往而不利的刺客,来去如鬼魅,落手如幽魂。他要一改饮剑山庄过去的面貌,再不接阴肆里的生意,要一个富贵满园,百世显耀,尤其要令江铭越那样的货色闻之艳羡,见之自赧。

可是看着尤在舍命腾跃的聂堇,这一切无疑都落了空,与他的期望渐行渐远……

·

火光摇曳,尤褪不去自阴暗中弥漫而来的幽冷。百余步长的甬道中,孔洞错落,起起伏伏,更显得阴翳袭人,一如李宸睿的面色。

“回禀殿下,里外都搜遍了,除了这处暂走不通,哪里都没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齐钊那厮,眼下人在何处?”

“在殿下前日下榻的驿馆,身边都是殿下的人,没有惊动五大门派。”

李宸睿提气而起,又蓦然松懈,神色犹自恹恹,“今日不见他了,找人带消息过去,就说杀不了傅征和跟着的那个小的,他要办的那件事,这辈子也休得妄想。”

“遵命。”

·

时近年关,津州、璨州一带落了大雪,积雪虽不甚深,但飘飞如絮,逾日不绝,却属难得的吉兆。

作者感言

烛策

烛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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