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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 烛策 3781 2024-05-26 00:00:00

据孙禄所说,告示上承诺的赏金足有三千两黄金之多,饶是在紫茵阁中看惯了各类锦绣,郑轩也无法想象,如此数目的黄金,价值究竟几何。

数字越是大的离谱,郑轩便越感到当中有蹊跷。听得程青的劝言,他心中不无触动,可他与这三人毕竟并非旧识,总是狠心大过感慨,沉声又道:

“程贤弟对崔兄一腔赤诚,果是意气中人,令张某这等小气谋私之徒愧疚难当,但张某曾于衙门之中小任数个月的师爷,依三位的描述,可以确定为津州按察衙门所出的海捕公告,此处既然落实,就算为有心人伪造,待崔大侠查出伪造之人的下落,何尝不是莫大的功劳一件?有此功劳,名赞与犒赏两得,亦不失为一桩难得的机遇,程兄再是谨慎,既是替官府办事,名正言顺,何来的灾厄可言?”

说完这一段,郑轩越是杜撰得全无根据,口舌便越是顺畅无阻。他抿下一口茶水,稍稍放松心神,这才回觉,这一嘴诓人不眨眼的措辞,若非没有景迟的熏陶,便是拟一份现成的书稿,让他逐句背诵,他也完全做不到眼下这样,丝毫不见面红气喘。

崔逸眼神飘忽,似已想到了日后腾达之时,在一众旧识面前的张扬姿态。孙禄极擅察言观色,当即顺着郑轩的劝言,将崔逸的武功好好吹捧了一番。

第二日的行程,很快在郑轩和孙禄的鼓动下敲定。四人自酒肆之中循次而出,将要暂别归返住所之际,郑轩将一回头,便在余光里瞥见程青浸透冷色的眼底。

他强撑了两个时辰,已然难以集中心智,唇角以莞尔相应,眸光却犹然冷黯。

他自是清楚,冷色之后的不满,非是因一个初次谋面之人而起,他最感不满的,至今仍是他自己。

这三年间,他终究是懈怠了,尚不足以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角色,是以到了非得承下责任的时候,他仍对自己毫无把握,不得不使尽手段,借靠他人之力,哪怕只是三个功力并不高出自己多少的江湖散客……

·

“师兄——”

远自一箭地外,柳跃的声音遥遥传来。

张岚追近人,并肩行了一段,耐不住埋怨:“给你的鸣镝不用,喊那么远,嗓子不疼?”

柳跃满额浸汗,一面催快脚下,一面疾喘个不住,“我……我跑不动了,要不……要不师兄你赶去见傅大哥。”

“消息呢?”

“就……一句话,来了,都来了。”

正行之间,张岚先是感到耳侧一凉,随即“扑通”一声,一贯精神饱满的面孔,此刻白惨惨地投在眼中,正堪用目不忍视来形容。

张岚顿了片时,转念将人扛起,掩至生长茂密的一处荆丛。

峰谷蜿蜒,张岚舍了命地奔赶,就要够达傅征所在的山坳,鸣镝发出的哨声呼啸而过,群山之间,仿佛纵出了一群接一群的虎豹,争相奔跃。

他站在高处,很快看到了远缀于天际的浓黑烟线,本该为之心颤,他却忽而感到,那一痕烟幕,即便扑近过来,在偌大的天地之间,也不过稍纵即逝的渺小皱褶,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新起的狂风吹展。

群丘近端,道路起伏甚大,行马已不甚易,一众兵士接下号令,纷纷扯缰下马。

沟壑与山陵融为一体,便眼即是天然的遮蔽,过长的兵器,在狭窄的沟渠之间,往往成为掣肘自身的累赘,相持不一时,最先出动的兵员,各已丢开了长矛长槊。

虽是屡屡受挫,但这一众兵将的进击始终有条不紊,同从未历经过战事的少年人相比,总是常年戍边的士兵气势更足,极为混乱的局面之下,诸多人根本不能按着平时所谓“章法”循步出击。

一人之“气”,与一众人的“气”,真正上了战场,傅征方才得以领教,二人之间原来有极大的差别。

一人之气,讲求内力修为,悠长贯通,绵延持久,一众人的气,却要讲求同心齐使,化为领帅指臂,度生死为无物。

即是阵势被崎岖的地形打散,多如蚁聚的兵甲,仍旧不可小觑。从白昼战至黄昏,傅征渐渐感到双眼酸沉,他数不清自己捅穿多少人的胸膛,也数不清自己身边先后有多少人倒下。

漫天漫地,都仿佛被血色吞噬,令傅征感到沉重的,不止有手中三尺青锋,亦有每抬动一下,就激起全身麻软的肩背,累如铅坠的双腿,更使他举步维艰,他分明知道,再多坚持一刻,敌人的兵甲就将消耗殆尽,奈何不论他如何咬牙,气力总是不停使唤地向四肢流散,蒸腾,然后消隐不见。

临到最后的意志沦尽之前,他所想到的憾事,朦胧错织,聚合起来,终究归于多年前,深夜山林之中,一张窄小的榻,不时漏风的窗棂,清寒与迷蒙的尽头,是散乱于眼前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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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师兄,你说……咱们这样,究竟算是赢了还是输了?”

“有眼睛不会看?自然是我们赢了。”

鏖战尽管惨烈,因有傅征安排在先,不经战的弟子大多藏于岭谷深洞之中,避开了正面交战,真正伤亡的人数,统合下来尚不足五百,损失的官兵数量却有将近十倍。

虽不知道外界传言如何,就张岚看来,足以视作武林中人最为强硬的一次反抗,这样的场面,最适合叫出景迟,令此人不吝唾沫地大肆褒扬一番。

然而看着犹然昏迷不醒的傅征,几点得意,很快又被心虚与自愧取代。他也是被傅征安排藏入地堡中的一员,沐青门中,有比他年纪更轻的十余名弟子,在日前的苦战当中失了性命,与柳跃一同入门的发小单锐即在其中。

看上去素来没心没肺的柳跃,眼下成天到晚,都是一副没什么神气的颓丧模样。

他不大会说什么安抚的话,仍是顺着从前的性子,对柳跃爱答不理,然而没了柳跃游走于众人之间,他也难免感到空疏寂寞。

在傅征手下,景迟能派上的用场,比从前还要多出不少,近几天来,总是整日整日的不见踪影,柳跃倘若也住了声,张岚身周的冷清便再难抑下,等到夜色渐深,有冷气自洞外溢入,寂寥的感觉便越发猖獗,越是令张岚难以忍受。

他是未能忍住,试探着催出声音,“给傅庄主看伤的人……早间是怎么说的?”

一声落毕,仿佛石沉大海,除了洞底发出的微弱回声,再听不到其他响动。

张岚捺不住冷寂,提掌将柳跃一推,他只是寻常发力,并未灌注真气,未想这一推,却使得柳跃后脑磕到一处突起的石块,即刻在张岚手上流下一股鲜红。

张岚匆忙做了包扎,好一阵手脚忙乱,挨得他伺候的人,始终无动于衷,仿佛流血的实是旁人,张岚忍无可忍,当下揪起柳跃的一只耳,怒声大吼:“你好歹还活着,无精打采的,教死了的怎么看?”

柳跃迎着火光,眼中怔然未褪,犹是一神魂未附的疏离面色,张岚正待再吼,侧身不远处,忽有一阵微弱的簌响依稀传来。

他停下掐拽柳跃的动作,朝傅征躺身的方位望去,盯看了好一晌,傅征仍旧躺得安然,根本看不出任何将要转醒的痕迹。

细索声响来源,张岚更加确信,方才声音所来的方位,应当接近洞口。

虽是心绪低落,柳跃仍然极识他的眼色,尽管耳朵仍被揪得生痛,他也忍住叫喊,将呼吸敛得极轻。

什么人会趁着如此时分来见傅征?亦或是,有人打听到了轮值的时辰,正伺着交班的空当,等待对傅征发起突袭。

张岚心念一转,顿觉此种猜测大有可能。傅征当日阻在最凶险处,与之交手的,具是精锐中的精锐,不可能不引起敌人的注意。倘若再有一战,若想保证取胜,借非常手段,将主帅兼先锋的傅征除去,自然最是省力不过。

念及此,张岚几乎连心跳声也要一并屏定不动,却未料及,离得手近在咫尺,对手竟能持住冷静,僵身等了良久,竟再无任何响动发出,似乎刚才的动静,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

所来即是为了充当护卫,张岚并不因这一时的偃息而稍有放松。

按着这几日商量的规矩,张岚朝柳跃比出一个手势,意思是暂作放松,但同时也不忘使出眼色,让其不得漏失对暗中之人的注意。

见柳跃得了意会,张岚便故作轻松口吻,“见了鬼了,方才有只虱子跳到我背上,明明抓着了,这会子……又蹿跳个没完——”

说着,他还不忘来回扭动身形,仿佛当真被痒痛折磨得厉害,见柳跃的反应略显僵木,脱口便催道:“愣着作甚,还不赶快过来搭把手?”

柳跃迟疑了一瞬,随即举起双臂,按上了张岚拧动得十分夸张的肩背。两个人同时上手,声响一下子扩增了不少,张岚凭着耳力,对角落里伺服的声响紧趋不放,过不多时,果然捕捉到了一丝异响。

柳跃耳力只是寻常,当下只作懵然,眼见张岚对自己下的手越发狠辣,几度忍不下想要规劝的心思,他既不敢触了张岚的霉头,想到的唯有挪开自己的手,哪知才只撤得一只,张岚竟陡然在半空中腾了个筋斗。

再移眼时,一把新锻的长刀,盈着一线冷光,业已抵在一名黑衣来客的颈前。

柳跃没等到张岚发话,抑下嗓间微滞,怯怯地涩声道:“阁下……是何人?”

黑衣人将头一偏,虽然下半张脸遮得密实,仍能从眼中窥出愤恨,“栽在两个喽啰手上,当真是阴沟里翻船。要杀便杀罢,少些牵扯,你我都落个干脆。”

张岚封了这人的气海,又将外衣揭去,搜遍了周身,一时间颇感诧异,“既是来杀人,为何不带兵器?”

“谁告诉你我是来杀人的?”黑衣人扬声便斥,“我来给这个姓傅的带个消息,他既昏着,做喽啰的有又不配听,我便只能不了了之,还能如何?”

“不对,”张岚疑道,“你若带着只能让傅庄主见到的密信,自有专门的信差在外接应,不该愣生生闯到这里来,说——哪里来的奸细,不老实交代,现下就要了你的命!”

从捉拿到掐喉逼问,一套规程,张岚操弄得颇是流畅,柳跃很是惊讶,但度得此间情形,到底并非追问的时机,由此很见识趣地抿紧了双唇。

这人撑得小片刻,总是迫不过窒息,竭力发出一声嘶叫,这才令张岚止住动作,“你……你这般对我,就不怕……罢了,是不是细作,便是说了,你也不会信,先把我的穴位解了,我且同你看一样东西。”

适才交手的光景虽短,张岚却能辨出,这人的身法实非寻常人能拥有,因此颇不减警惕,沉吟少刻,犹然持住冷声:“方才已搜过身了,我只信得过我自己的手,自己的眼,阁下如若还有能够藏物的地方,说给在下便是。”

男子似乎颇不情愿,朝张岚剜了一眼,视线向下一掠,动作异样乖觉。东西所藏的地方,俨然尴尬到不可说。饶是柳跃顶了一日的苦脸,此时也难禁笑出了声。

作者感言

烛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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