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英泽抬起头，看着赵问荆真诚的表情。
“以前吧，公司刚有点儿规模那个时候，我起早贪黑，一个礼拜有两三天都没合过眼那样天天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处理的事情也就是你刚说的那些，各个部门之间的平衡、扩张、业务还有那些艺人的活动什么的。”赵问荆说着，喝了口茶，“实在是撑不住了，我就开始招人来帮忙，公司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多，光是帮我看文档的文员就有十来个。我以为人多了，我就能轻松点儿了，但结果也完全没有，生活依旧是公司为重。”
吴英泽可以说是十分感同身受了，但他也不过是经历了一礼拜，面前的人可是承受了几十年。“赵总真的……辛苦了。”
“你觉得我这么辛苦，是因为能力不够吗？”赵问荆突然反问。
吴英泽吓得连忙摆手：“怎么可能，赵总的能力还有人敢质疑吗，肯定是工作太多太复杂，这要是换成别人，可能公司早就要做不下去了。”
赵问荆轻声笑了笑，“但是吧，今年我感觉自己的工作负担变小了不少。你猜是为什么？”
吴英泽眨了眨眼睛：“今年……？”
“呵，对，今年，”赵问荆放下茶杯，“因为合并公司、裁员，而且还聘来了商陆和阳起石。”
“……”吴英泽总算是有点儿理解赵问荆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了。
“以前啊，公司里的高层，大家各方面水平都差不多，有点儿能力突出的，但整体来看效率也不是很高。要我说，想赚钱就努力想着怎么赚钱，想管理好公司那就努力想着怎么管理，又想好又想巧又想老牛不吃草的，那叫痴人说梦。”赵问荆冷笑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但是阳起石和商陆，一个就只想着赚钱，一个就只想着管理，可以说是帮了大忙。”
吴英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附和：“阳总确实也是能力出众的人。”
“但是跟商陆比起来阳起石也就是个普通人，你知道为什么压在商陆手里的工作会有这么多吗？”
“为……为什么？”
“因为很多事情，你上报给其他的人，根本得不到回信。上报给商陆的话，那他分分钟就给处理了。大家好像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有点儿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写封邮件让商陆解决。就这么着，我以往的一半工作现在都成了商陆的工作，老常那个人吧、也不喜欢坐办公室，所以以前压在他手里的工作也就转移到商陆那儿。阳起石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也是发现事情交给商陆办的话就是事半功倍。”
吴英泽听傻了：“这不是……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最开始大家都多少觉得不公平，这么多杂事压给一个年轻人身上，是不是太残忍了。所以我们也很在意商陆是不是压力很大之类的，但是，你是他经纪人，你感觉他有感受过来自工作的压力吗？”
吴英泽稍微一琢磨，感觉自己听到的大多来自商陆的抱怨，都是关于政治方面的问题。“好像……还真没有。”
“所以你距离他那么近，是不是都没察觉到他其实做着比正常人要多很多倍的工作？”
“完全……没有。”
“你说你一个人一天就要帮他发上百封邮件？我整个秘书团队一天都发不了上百封邮件。”赵问荆笑了一声，随后有些抱歉地看着吴英泽，“你啊，别拿商陆当做标准。这些工作在商陆看来可能都是小事，但在正常人看来，那就是无法完成的任务。现在别的部门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商陆休长假了，还在惯性地给商陆上传文档，这五天来他们也没察觉到商陆缺席，我觉得这就是对你的能力的最大的认可。这五天，你虽然过得很艰难，但也确实足够证明，你完全可以替商陆分担一部分工作。”
吴英泽茫然地看着赵问荆：“谢谢赵总的认可，但我怎么觉得问题不在这儿呢，大家这样压榨商陆的价值，是不是太残忍了？”
“他为公司创造的价值，都好好地反映在了他的收益上，我也有打算将公司股份多分给他一些。”赵问荆摊开手，“不过这个你应该也没发现吧？因为商陆是个不爱财的人。”
吴英泽握起双手，“突然觉得我好像也不怎么认识商陆。”
“你认识他，你比我们都要了解他，甚至比我们都要把他当做自己人。所以你忽略了他很多不平凡的地方，你是顺理成章的把他当做普通人看待的，这一点，我想……也是商陆最感激你的地方。”赵问荆予以吴英泽最大的肯定，随后稍作停顿，手无意识地旋转了一下茶杯的盖子，“你还记得你刚来公司那会儿吗？”
吴英泽回忆了一下：“不太记得了，但是有印象那时候一直在给赵总打杂。”
“我其实最开始都不懂为什么你会被招进来，”赵问荆笑笑，继续说，“一般人事那边招进来一个人，但是不知道该放到哪个部门的时候，就会让他在各个部门都呆一阵子。所以那时候你应该是所有的部门都干过几个月吧？”
“啊，对，是有这么回事，”话一说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吴英泽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当时还以为我是终极支援，哪儿缺人就去哪儿救火。”
“当时每个部门对你评价都挺好的，虽然评价都没有高得离谱，但基本上都说你工作完成度很高，人也很好。”
“我也是收了不少好人卡啊。”吴英泽无奈地叹了口气，完全不觉得这是褒扬。
“我看大家说得都很真诚，可是这就让人事很为难了，又觉得辞了你可惜，就来找我商量，看能不能把你塞进我的秘书团队。”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吴英泽抬起头，和赵问荆对视着。
赵问荆微笑着点点头：“我不缺助手，但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没所谓，就同意了。可是你被安排过来之后，我就懂了人事的难处。你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但也没有哪个是完全不擅长的，似乎可以自己干成一件事，但似乎又欠点儿火候儿。”
吴英泽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一普通人啊，普通人不都像我这样。”
“普通人大部分都偏科儿，我们可以按照他偏科儿的方向来给他安排工作。你没有，就让人觉得不管做什么都可惜，做什么都差点儿事儿。你这样的人，说实话，我觉得就算是做经纪人也行不通，结果也确实如此，给你安排的艺人，不火的新人你捧不红，有流量的明星你也带不动。”
吴英泽越听心里越沉重，往日的痛苦生活再现于脑海，他都快忘了曾经的自己是个多没用的人了。
赵问荆却觉得这事儿很搞笑，“我当时还就不信邪，感觉很少见你这样很有道德感的人，所以不太舍得辞了你。给你的工作换了又换，最后甚至想着干脆就让你做个秘书算了。结果你也好、我也好，最后等来了一个商陆。”
吴英泽抿起嘴，莫名觉得眼眶发酸。
“商陆那种人吧，一般人也驾驭不来。倒不是说他脑子好之类的，而是他也对道德这方面有很高的标准，你看那小子表面上傻乎乎、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看他那个眼神，他在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都恨不得把人家脑子看穿了。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留住这个人，但怎么留呢？当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赵问荆说完，敲了敲桌子，促使吴英泽抬起头和他对视：“太有性格的不行，太功利的不行，对这行毫无热情的也不行。就得是一切都恰当好处，一切都很平均，没有任何偏科儿的你，就只有你，才能帮我留住商陆。”
吴英泽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竟觉得眼前这个向来都很温和的赵问荆，似乎心里也藏着只猛虎。“我……其实没想过要留住他，我最开始甚至希望他能远离这一行。”
“就得是这样才行，你劝，会有反效果。”赵问荆合起双手，“事实证明你确实帮我留住了他，事到如今，在这个公司里，商陆最信任的不是我，不是老常，而是你。”
“我觉得我没有……”吴英泽愣了一下，说着半截突然停住，他感觉类似的对话曾经也有过，那时候吴英泽还在拒绝着商陆出柜的现实，去找赵问荆的时候，被教训道“你要和商陆形成百分之百的信任关系”。
难道说这就是赵问荆的目的？
“我……我，所以，所以说我其实是赵总用来控制商陆的一个手段？”吴英泽越想越觉得头疼。
“你们还真是喜欢阴谋论啊，没那么复杂，我就只是希望商陆可以为公司做些什么，希望他在公司里可以有他的城府。你作为他城府中的第一人，很合适，这样他也能很舒心。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谈不上控制，也没有手段。”赵问荆并没有对吴英泽无理发言感到生气，话语之间甚至充斥着对商陆和吴英泽的关怀。
吴英泽打心底佩服这个人，明明永远看着不温不火，但却能作为这家日益壮大的公司的主心骨。
是不是所有大公司的总裁都是类似的气质呢？吴英泽记得星南集团的邢振东也一样非常和蔼可亲。
如今商陆和他们这些老总的区别，可能就在于戾气太重吧，做事不够圆滑之类的。
“原来如此，我好像……有点儿明白赵总的用心良苦了。”
“怎么样，现在还觉得自己能力不行吗？”
“好像、好像好多了。”
“压力还大吗？”
“压力还是有，但我觉得也没必要太在乎这个压力了。”
“那就好，”赵问荆重新点点头，“商陆走前跟我说想要把你正式升职为他的助理，你现在属于考核阶段，不过我看应该也没什么意外了，不如这个月开始就拟订你升职吧，这样工资也能翻几倍了。”
“……真的吗？”吴英泽顿时双眼放光。
“怎么，我说话你不信？”赵问荆开着玩笑。
“不不，我信，我信……”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跟商陆提钱的事儿？钱多重要啊，也不知道商陆怎么就不在乎。我听说你跟司半夏结婚也没办婚礼，也没度蜜月的，这不行啊，自己的生活也很重要，你看看商陆，多洒脱，说去旅游、头都不回就走了。他们那还没结婚呢，关系亲密得跟上辈子的牛郎织女这辈子一个转性了一样。”
“哈哈哈这个形容可真是……精辟。”吴英泽大笑出声，随后收敛了一下，“商陆在各方面都摸得清，他认定了要跟蒲薤白过一辈子，所以一切都按照最标准的模式去进行。我很佩服他，作为一个男人，很佩服。”
“呵呵，这么沉重呢？”赵问荆起身走到吴英泽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人一种生活，找到自己过得满足的方式就可以了。”
吴英泽知道赵问荆是在尝试着安慰自己，但是自己是真的对目前的生活不满足。他觉得自己还应该更努力，应该给司半夏更多的安全感，也应该给自己更多的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