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洋愣了几秒钟，随后嘿嘿傻笑着说了声“嗯”，随后低头看了看拴在他怀里的商旻。
如今的商旻还是个只会啃手指头的小婴儿呢，将来等她长大，在随波逐流地做出了一个不适合她自身的选择之后，商洋在想，自己能不能想如今的商陆一样，首先去肯定她的选择呢。
选都选了，后悔是最没有意义的事。
那天下午商洋就被送回了老家，他看着哥哥把自己的行李从后备箱取出来之后转身就要上车离开的样子，不舍的感觉再次涌现。“不回家打声招呼吗，来都来了，吃完晚饭再走呗。”
薤白也下了车，单手挡住驾驶座的车门，禁止让商陆直接落跑：“上去跟爸妈打声招呼，再说了，你要让小洋一个人拿这么多行李吗。”
“……你们不能这么联合起来对付我，这样我在家里不就是孤立无援了吗。”商陆勉勉强强地听了话，拉着行李箱跟在薤白他们身后，不情不愿地上了楼。
商洋推开家门的时候，比往常还要更兴奋：“爸，妈，我哥他们来了！”
起居室里正窝在沙发上看新闻的商博强，在听到这声通报之后，立刻站起来朝外看去：“小白也来了啊，快进来坐，大老远的累不累啊，我说让洋洋自己坐城际回来就行。”
“爸，我们又来打扰了。”薤白笑着跟对方打招呼，然后扭头把商陆也拽进来，“反正我们今天也没什么事，长假本来也该回家看看的。”
商陆跟商博强对着点了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老妈呢，不在家？”商洋把妹妹放回婴儿房之后，跑出来四处寻找着张巧智的身影。
“睡午觉呢，”商博强招呼着薤白坐在沙发上，然后从小吧台的冰柜里取出果汁，倒上一杯放在薤白跟前的茶几儿上，“晚上就在这儿住一晚吧，正好晚上准备吃饺子呢。你妈准备包素饺子，你不是挺爱吃吗？”
薤白谢过果汁，然后看了看商陆：“明早回北京的话可能会赶不上第一节课，我们还是今晚回去吧。但是可以吃完晚饭再走！”
商陆从茶几的果盘上拿起来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嚼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商陆，那正好你去和面吧。”商博强这就开始指挥大儿子了。
商洋和薤白同时交换了一下眼神，前者突然开口：“那哥你教我和面吧！我还从来没试过呢！”
“和面我也会啊，我教你吧，让你哥歇会儿。”薤白一口气喝了半杯果汁，把剩下的半杯放在商陆面前，“这个你喝了吧，是芒果汁。”
还没等商陆说什么，薤白就和商洋一起急急忙忙跑去了厨房，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商博强制止了。
商博强看着那俩“落荒而逃”的样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让洋洋去找你学习的，你给他复习功课了吗？”
“嗯，我让我教授和我同学给他讲的。”商陆也是很纳闷儿，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已经彻底没了隔阂，但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不对劲。
“最近你拍的那个电视剧开始在电视上播了啊。”商博强找到一个话题。
但这个话题其实商陆也不怎么感兴趣：“嗯，我还没看呢。”
“哦，剧本挺不错。”商博强随口说着。
“嗯。”
“接下来还有戏可拍吗？”
“目前还没有接剧本，倒是有不少剧本发给我，但是一直没空挑。”
“哦，”商博强喝了口茶，又问，“忙什么呢最近。”
“上学啊，还有公司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乱七八糟的事交给别人做也行吧，光是顾着管理，管着管着自己就什么都不会了。”
“我知道，已经计划交给别人了。”商陆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我看电视上不是净有那些综艺什么的吗，访谈节目之类的。你都不上啊？”
“啊？我……以前不愿意接那些东西。”商陆印象里自己的父亲应该是非常讨厌哗众取宠才对。
商博强点点头：“我听我朋友说，那些上综艺的明星，都是出名的。你是不是没那么出名？”
“上了综艺，你朋友就可能看到我了，你不怕他们笑话你有个不务正业的儿子吗。”商陆冷不丁地嘲讽了一句。
商博强却没怎么生气：“他们都知道你演电影电视剧了，你演的那些都还挺火的。所以就有人好奇你怎么还不上综艺，最近特别流行的那个叫什么……什么台下的日常？那不都是请了老明星和刚出名的小明星吗。”
“厉害了，我都不知道那台综艺居然这么火。”
“普通人好奇明星过什么日子，那不是挺正常的。但你要是上那种综艺，小白也得上镜了，我觉得那样不太好。”
“为什么？”商陆皱着眉，带着一股质问的意思。
“小白既然已经退圈儿了，别让他再和乌烟瘴气扯上一点儿关系。”商博强语气十分深沉，“再说了，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你们的关系，要是放到节目上，让全国的人看到，那还指不定会给小白造成什么影响。”
这一点商陆着实没有太过于重视，他原本还打算用自己同性恋的身份来把自己炒红了来着。
只要抓住一个社会矛盾，就能轻而易举地被舆论推上风口浪尖，商陆琢磨着自己的脸皮这么厚，不管别人怎么骂，他都可以承受。最后曝光度有了，那他离成功也就更进一步了。
他做好了多方面的心理准备，比如该怎么去对付那些恐同的大佬，该怎么说服恐同的导演和制片人。但他唯独没想到自己这样大撒把的行为，会给薤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薤白毕竟也有自己的短视频账号，虽然不再是娱乐圈的人，但也算是个有百万粉丝的公众人物了。虽然如今薤白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但商陆觉得自己没有自信可以立刻察觉到薤白是不是在逞强。
所以他只能沉默地接受父亲的建议，然后低下头拿起刚刚薤白喝了一半的果汁：“假如，我将来真的很出名，可能到不了家喻户晓的程度，但至少在公众场合会有我的海报，很可能还会有我代言的产品。那样一来……你们可以接受吗。”
商博强笑了一声：“不接受也不现实了，不过你真的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我在学着去考虑……最近我学会了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这都是人家从小就学会的东西。”
“但我小时候也学会了别人从小就学不会的东西，总体来说也没差太多吧。”
商博强笑了一声，然后端起平板继续看新闻：“你就别想我们的感受了，反正你成年了，我们也左右不了你的人生。”
“爸，你说，人到底为什么要养小孩儿呢？”商陆突然问了个哲学问题。
商博强滑动着屏幕，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可能是传宗接代什么的吧。”
“那你呢？”
“我？我们就是意外怀孕。”商博强看起来没有开玩笑，“现在想想是这么回事儿，你和你妹都是这么来的。但是当初……计划生洋洋那时候，我们不是抱着这么随便的心情，人就是有这么个固有的观念，非得有孩子、才算做家庭。但其实也不是这么回事儿吧，一个人的家、也是家啊。”
商陆没想到父亲会说得这么真诚，意外之余又有点儿感动。
“不过怎么突然问这个，小白想要孩子？”
“为什么你的第一反应会是薤白想要呢。”
“你也不会喜欢小孩儿吧。”商博强并没有看商陆，只是对着平板笑了一声。
商陆想起这一次父母突然把商旻托付给自己，越想越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意图：“说起来你们这次让我带孩子的目的是什么呢。”
“目的？”商博强愣了一下，“什么目的？”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把孩子扔给我。”
“我们去海南旅游了啊。”
“你们怎么就不能带着商旻一起去？”
“带着孩子，那还怎么玩儿啊。”
这次换做商陆愣住了：“也就是说，我就是个工具人？”
商博强笑着拍了拍商陆的手臂：“反正小白看着也是挺喜欢旻旻的，不挺好吗。”
这种被亲爹亲妈利用的感觉非常微妙，商陆觉得自己明明应该感到不爽，但是仔细想想又好像有点儿高兴。“我也觉得，薤白真的很喜欢小孩儿啊，但是他说从来没想过要孩子。想想他今年也才25，再过些年、再过些年，等到三四十岁的时候，他看着街上的人都有孩子，说不定想法就会变了。”
“那想法肯定会是逐年变化的，不过就是本质的东西不会变。像是你不喜欢孩子，那我看将来大概也会一直不喜欢。你要是搞清楚小白不想要孩子的原因，那也就不用担心了。”
“那再说说担心的这个问题吧，你跟我妈相处的时候，没有担心过她有天会变心吗？”
“年轻时候有过。”商博强非常耐心地回答。
商陆对这个答案感到万分惊奇：“真假的？你居然也担心过这种事儿？”
“你妈年轻时可漂亮了，不输当时火遍大江南北的日本女明星，走在路上别的男的都要回头看她一眼的。我那时又不是什么钻石王老五，按现在的话说叫什么……土豪？我当时又没钱，就怕她看上哪个土大款，就离我而去了。”
“那你后来是怎么不担心的呢，别跟我说因为你们生孩子了！”
“嗐，生的孩子哪个都不是正常的，要不就是脑子有病，要不就是身体有病。要我说，因为孩子，我们反而会离婚吧。我当时都想好了，要是真离婚，孩子就归你妈，我是不想再看到跟伤了我心的人有关的一切了。”
“你这要是放在网上说，估计会被网暴吧，不负责任什么的。”
“爱说说去呗，”商博强耸了耸肩，身体一歪，侧躺在沙发上，“我们都不是那种会被别人的言论左右自己的决定的人，不是吗。”
商陆紧握双手，认真地点点头：“那所以后来到底是怎么……怎么放心下来的？”
“没有特别做什么啊，就照常过日子呗。吵架、和好，争执、妥协，发生天大的事儿，回家之后我俩还能看到对方，就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就忘了要担心什么了。其实担心对方会跟别人跑了，那不是挺正常的吗，人又没法听到别人的心声，都是靠自己的意念去推测的。就这么担心着，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不担心了，还是个惊喜呢。”
商陆默默地将这段话记在心底，开始期待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之后的某一天，那应该会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日子，当自己和薤白分别回顾过往的时候，回忆起当初他们还担心过有天会分手的问题时，说不定会笑着互相嘲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