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南放下杯子：“单刀直入的说，就是前阵子邓红之所以在那个时机出现在国际航站楼，是因为程煜飞的安排。”
商陆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点头又点头：“你呢？”
“我是想要去破坏程煜飞的算盘来着，”邢天南松了口气，“程煜飞看样子已经放弃了让邓红跟你捆绑在一起，因为之前温泉旅行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程煜飞应该是被我爸严重警告了，让他不要再对你动什么歪脑筋。然后他就改变策略了，想要让邓红去跟蒲薤白亲近。”
“怪不得，”这也是商陆意料之中，他也跟着叹了口气，“扭到脚、平地摔，还非得是站在薤白旁边故意摔，也是为了这个吧。”
“媒体和粉丝恐怕也都是程煜飞叫来的，他就会这招。”
“那网上的黑客大战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媒体那边被我控制下去了，粉丝那边……我虽然没有证据，但估计也是程煜飞吧。”
“他有这方面的人脉吗？懂技术的人什么的。”
“不太清楚，但就算是有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奇怪啊，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诋毁薤白的事情呢？没必要吧。”商陆旋转着跟前儿的咖啡杯子，眼睛盯着上层的拉花，思绪却是在试图理清一系列的人物关系。
“你们去旅游的这段时间，也发生了不少事情。程煜飞经过我爸的同意，把一个剧本发给了你们公司，指名要让薤白来做主演。这个消息我也给你发了，但是你没理我，我知道，你沉迷于美色不能自拔。但赵问荆他们应该是直接就给推掉了，还说薤白最近专于学业，可以的话希望让苏木来接下主演。”
邢天南身体前倾，看商陆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我后来问我爸的助理，才知道他们发这个剧本的打算，就是想看看赵问荆他们是不是真的就不打算再用蒲薤白了。好好的一个人，就算说有退圈声明，也不过就是两年。大不了就把这部戏推迟到两年之后再开播啊。片酬明明也很好，但是赵问荆他们就是不放人，那就说明蒲薤白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在。
“于是我爸他前阵子组织了一场聚会，靠着关系请来了不少厉害的人物儿，聊到深夜，他们才松口说现在上面的人都把蒲薤白视作定时炸弹，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中央就非常不喜欢蒲薤白。这也就是蒲薤白的背景和经济情况确实是一清二白，他们没有借口，不然也会彻底把他封杀。陆神，这些你都知道吗？”
商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被苦涩的味道折磨得无法控制地挤眉弄眼，然后拼命往杯子里加糖。他没有正面回答邢天南的问题，而是继续问他想问的事：“所以程煜飞和你爸他们知道了薤白不受中央待见，就打算靠着毁掉薤白的名声的方式来讨好中央的人？”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吧？”邢天南小声说。
“哦，”商陆搅和着咖啡，笑了一声，“那你又是怎么回事儿，胳膊肘儿都快拐到大腿根儿了。”
邢天南愣了一下，然后下定决心一样做出坚定的表情，对商陆郑重其事地说：“不怕你笑话，我其实是想要利用你。”
“嚯……我还真是头次听说利用一个人要当面宣言的。”
“我不打算跟你作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你属于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吧？所以如果我想要利用你的能力来达成我的目的，就要一开始跟你坦白，别回来到最后你发现我其实是在利用你的话，你就跟我翻脸了。”
“我……可不是什么吃软不吃硬的人，”商陆耸了耸肩，“我软硬都吃，又傻又怂。”
“可闭嘴吧，大神，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这两天都在忙活什么吗？网上都乱成那个狗样子了，偏偏你的超话和蒲薤白的超话下面一片祥和，还有蒲薤白在B站上的账号也没受到影响，这难道不都是你的所作所为吗？”
“这又不是难事，官方也会帮忙管理的啊，”商陆叹了口气，“也就你们外行觉得这样很厉害。”
“那也行，那就像你说的，我们都是外行，可你是本行啊。将来大家都知道的，数据时代啊，就是你这样的人才能成大事吧。”
“成大事是指什么大事啊，我成不了大事，邢头儿要是指望着我来一场科技革命什么的，那就真的太高估我了。”
“啧，谁想着科技革命了，”邢天南捶了一下桌子，“行吧我就接着跟你说实话，我想要拿到我们集团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自己不行，我在圈子里也没有真的朋友，唯一能赌一把的就是你了。你跟别人不一样，不光是跟这个圈子里的人不一样，你甚至跟大多数走在路上的人都不一样。我不管你怎么评价你自己，在我看来，你就是有价值。”
商陆又一次冷静地喝咖啡。
邢天南用力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意什么，你想和蒲薤白一直好好儿的，我能尽一切可能的帮你们。程煜飞他们那边儿只要耍阴招儿，我就会想办法阻止。这样不是挺好吗，你有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帮手。”
“我琢磨着……星南集团也不是我敌人啊。”甜滋滋的咖啡被商陆一口气喝了半杯，他笑呵呵地看着邢天南僵硬的表情，“放轻松，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谈什么敌人不敌人的。哪儿有敌人啊，不就是立场不同嘛，那也用不着敌对。”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你知道了程煜飞和我爸是怎么对待蒲薤白的，还能笑着说出这话？”邢天南开始不理解了。
商陆就是想要对方的不理解，通常情况下人在发现事情没有按照预想的方向进行的话就会感受到慌张，慌张至极的时候也就会忘了要怎么去说谎。虽然商陆一直觉得邢天南是个涉世不深的公子哥儿，但曾经的公子哥居然说出“我想要公司三成股份”这种宣言，就让商陆觉得自己的判断是不是不太精准。
而且说真的，谁会直接跑到对家公司的高管面前说“我会做你的帮手”啊，商陆感觉自己跟邢天南也没有这么熟啊。“你要是说我本人对程煜飞他们的做法是怎么看待的，那简单，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何止是敌对啊，我简直想无视法律直接干掉他们。但那是因为我对薤白有私心，如果没有这份私心，我大概顶多也就是觉得他们的做法太没良心，但从公司角度来说，我们也没有损失。”
邢天南听得头都大了，“真亏我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呢，合着你跟那些吃相难看的人本质上也没区别。”
商陆不怒不恼，只是换了个舒服一点儿的坐姿，轻叹口气，转移话题：“不过话说回来，邢头儿干嘛对自己家的企业有这么大怨念呢。想拿到集团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还以为你家的公司最后肯定会是你接手来着。”
“得了吧，我上面俩哥哥俩姐姐，这辈子也轮不到我了。”邢天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们四个可牛逼了，不是硕士就是博士，去国外拿了MBA，回国就是我们公司重要支部的高管。我才普普通通的本科学历，还是个无关紧要的物流专业……”
“……那你不服什么呢，我觉得这问题出在你身上啊，谁让你不好好学习呢？”
“我又没那个脑子，应试教育不适合我。”
“哦，那确实也是有这种人，那你觉得你适合什么呢？”
邢天南愣住了，思考良久，最后盯着商陆：“你能说出来你适合什么吗？”
“一定要说的话，我个人感觉我更适合做算法。”商陆摸了摸下巴，回答得非常认真。
但就是这么认真的一句话，让邢天南再次陷入沉默，商陆歪着头朝他敲了个响指：“怎么了，不信？”
“你既然那么喜欢技术，为什么还要经营公司啊？还当什么演员。”邢天南质问。
“适合什么和真的做了什么也不一定非得是匹配的吧？”商陆说得很无辜，“再说了，你都想不到自己适合什么，干嘛还要抨击我呢。”
“你说得对……”邢天南叹了口气，“其实我爸和我哥我姐他们也都问过我，将来到底想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从小到大最想要的就是跟我现在的老婆结婚，然后等到了20岁，我就立刻跟她结婚了。”
“挺好的，说明你拥有朝着梦想持之以恒的能力，而且专情。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商陆捡着好听的话，但说着，他自己都笑了。
看到商陆笑出声，邢天南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这特么算什么梦想，我自己都没脸说。我就跟我爸说的一样，从小就没出息。你说，为什么就有人从小就拥有伟大的理想呢？想要成为科学家，想要成为宇航员什么的，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理想呢？”
“教育问题吧？我反正也没遇到过梦想着成为科学家、宇航员的，最靠谱的梦想就是成为老师了。”
“老师？为什么？有寒暑假还有工作保障吗？”
这次换成商陆愣住了：“不、不是……你知道吗，寒暑假的时候老师也是要工作的，而且如果不去非常好的学校当老师的话，工资也非常低，工作保障也很难讲，反正老师这个行业单从收入上来讲，压力还是挺大的。”
“那为什么还要当老师？”
“因为……教育是很有意义的职业。”商陆眨了眨眼，“培养更多的孩子拥有正确的价值观，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意义的事情吗……？”
邢天南大为震撼：“真的假的，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啊……这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你难道不感谢你的老师吗？”
“不感谢，他们只把我当成有钱人家的小孩儿，为了拿点儿好处，所以才对我很关照的。”
“哇，我突然觉得邢头儿的世界很扭曲。”商陆忍不住鼓掌，“就、就是，怎么说呢，我以为我的世界本来就很扭曲了，万万没想到天外有天。”
“嘁，我知道你不信，但那种势利小人有得是，你没见到只是因为你走运而已。”
商陆确实没有亲身接触过太多所谓的势利小人，但他当然知道这世界上那种人多得是，自己没有接触过兴许跟运气也没有太大关系。可他不打算盲目地否认邢天南的观点，人和人的成长环境不同，邢天南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想法，一定是跟童年环境有关：“以前都没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邢头儿长到这么大、感觉也是挺不容易啊。”
邢天南无力地托着腮，盯着眼前的咖啡沉思了几秒，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十分低沉：“别人才不会这么想，大家都可羡慕了。都说我是含着金子出生的，不需要努力也能过上最幸福的人生。这话我从小听到大，小时候反正也没什么自己的想法，他们说我幸福，那我就幸福呗。可是长大了又觉得幸福不是他们说的那回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