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一方面不想要让你的经纪人失望，另一方面也想要在演员这条路上有所成绩是吗？”
“是啊……是这样吧，应该。”
“那为什么现在放弃做演员了呢？”
“我没有放弃，”薤白说着，眼眶突然开始发酸，“我没有放弃啊，但是我……找到了其他活下去的办法。即便是不做演员，即便是没有事业，即便人生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坎坷。”
“那是什么呢，什么办法呢？”
薤白看着李东的双眼，张了张嘴，但是嘴边的那个他以为的答案却迟迟说不出口。
李东微笑着说：“我以为你会说因为你找到了爱人呢。”
“我也以为……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我虽然和你不熟，不敢说了解你的性格，但是前天晚上你在你男朋友把我们一群人吓了一跳之后还义无反顾地追了上去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多半是个很好的人，或者说你应该是个非常非常爱你男朋友的人。我觉得一个人，懂得如何去爱，是一件非常困难、非常复杂的过程。大多数人兴许一生都做不到。”李东说出一个不像是结论的结论。
薤白却从这个半吊子的结论里，理解了李东的想法。
“理解了爱为何物的人，他们还是会遇到很多苦难，还是会无数次在活着的路上抱怨着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但他们往往不会去伤害别人，他们更容易倾向于保护别人、让别人不受到和自己同样的伤害。”李东摸着桌子上的笔记，“我以前只是在书本上看到过类似的说法，总结来总结去的，都觉得这个推到过程没有任何逻辑，觉得那些心理学专家都是在胡说八道的。现在想想，可能就是因为我遇到的人太少了，没见过那种理解了爱的人吧。”
“我还以为大家会对爱这种感情表示不屑呢……”
“哈哈，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啊。”
“那不都是小孩子之间喜欢谈论的吗，爱什么的。”
“不会吧，小孩子才会对爱感到不屑，大人则是完全相反。”李东叹了口气，“那么你现在还觉得你和当初选择潜规则的时候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吗？”
薤白懵懂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打算瞒着你男朋友这件事情吗？”
薤白没有回答。
“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对你产生一些负面的看法吗？”
“我知道他不会，就是因为知道他不会，所以才有心理负担。当初的我做错了，我希望他可以指责我，我希望他可以怪我、骂我、警告我今后再也不要那样做。”
“你这是在说谎吗？”李东突然有些惊奇，“哈哈，为什么要说这种违心话呢。”
“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我是在说谎的啊……”
“你的表情啊，嘴角在颤抖，至少这不是你刚刚放松的状态了。”
薤白深呼吸了一下：“是啊，我是在说谎。我其实很怕他会对我产生负面的看法，但是因为教养所以不会对我说他的不满，然后就那样僵持着。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但那时候我还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来着，那时候我明明能非常轻松地告诉他我曾经发生的事。”
“那时候具体是什么时候，你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吗？”
“刚刚……嗯，算是交往但又不算是交往的那时候。”
“那你们现在呢？”
“现在……大概就差结婚了吧。”
“你自己发现问题在哪儿了吗？”
薤白叹了口气，点点头。
尽管蒲薤白从很久之前就认为商陆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人了，但这个“重要”的程度，正在随着两个人的相处时间增长而加深。当商陆对自己来说变得越来越重要的时候，薤白就越来越不敢为两个人的关系释放出哪怕只有一丁点的风险元素。
他曾经在那场向全国媒体道歉的记者招待会上思考过类似的问题，他认为被商陆拯救的自己，已经可以正常的生活了，即便是今后的人生里没有商陆的陪伴，他也能够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觉悟。
“虽然……虽然他给了我很多承诺，每一样都好好地实现了，”薤白摸着腕表，喃喃自语一般低声说着，“虽然我说我已经不会再感到不安，已经不再天天担心着他会离开我。但结果我还是在害怕，我还是怕他……会松开我的手。”
“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害怕、不安，这都是正常的情绪啊。你为什么要抑制呢？”李东反问，“如果说永远不去逾越这个害怕和不安，那你们的感情就会永远停在这里，没办法进行下一步了。”
薤白屏息思考了一阵：“所以，我应该把我担心的情绪传达给他吗。”
“这不是你应该，而是你可以。至于做不做，那是你的选择。”李东微微点点头，“而且不光是担心的情绪，还有其他很多被你抑制的情绪，都可以释放给他。然后看着他的反应，再进行调整和改变，这样才能真的找到对你们两个来说都很舒服的状态。”
薤白沉默了几秒，拿起床头的手机：“我其实……一直都不太敢跟他撒娇来着。”
“哈哈，为什么啊。”
“我怕他会嫌我烦。”
“你为什么给我一种好卑微的感觉啊……你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他长得帅吗？”
“很帅。”
“比你还帅？”
“嗯。”薤白毫不犹豫地肯定着，“他曾经有过很多女朋友，现在也很难讲没有人在暗恋他。”
“怪不得你这么担心……他原来是个直男啊。”李东抓了抓脑袋，“我不太了解性取向这方面的，不过也看过一些文章，说是有些人是天生的，有些人是环境影响的。但是这些都不绝对，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他会因为性别这种问题就发生什么态度上的改变。说真的，情侣这种，也不分性别怎么样吧，到头来还是性格问题。你们两个的性格相互磨合一下，要是还能够在一起，那才能长久。只是为了维护关系而压抑性格的话，那将来一定会有一天，你也好他也好，会后悔的。”
薤白抿着嘴，有些难过的看着李东。
李东恐怕是被他这个表情搞得有点儿脸红，干咳着指了指薤白手上的手机：“你拿起手机是想给他发消息吧？”
薤白点点头：“但是都这么晚了。”
“对于有些大神来说，这个时间不叫晚，而叫早……你发个消息试探一下呢？”
薤白犹豫了一会儿。
李东继续问：“所以你为什么想给他发消息呢？就是单纯地想联系他？”
“我想见他。”薤白蜷缩起双腿，抱着膝盖，“说来不怕你笑话，平时他出差的话，我要是不在我们家里睡，我就会失眠。”
“哇塞，居然还真的会有这种依赖性质的感情啊！”李东像是看到了典型案例一样，兴奋得直拍大腿，“那你要是现在见他，然后立刻就困了的话，我都能一边采访你一边写篇论文出来了。”
“哈哈……”薤白尴尬地笑了两声，“但如果他睡着了的话，就又显得我很矫情。可是如果他没睡着的话，那就说明他也有可能在思考什么。”
“你就发个消息呗，可能也没那么复杂呢。”
薤白鼓起勇气，发了一条“睡不着”，然后用力捏着手机，像是祈祷着什么一样。
手机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薤白兴奋得差点儿蹦下床：“他也醒着！”
“哈哈，他说什么？”
“他说……十分钟后相约楼下，他要约我夜跑。”
“这是什么我读不懂的浪漫吗……”
薤白激动得脸颊涨红，稀里糊涂地下床就要跑出门。
“你……不换身衣服吗？”李东立刻叫停。
“啊，对对。”薤白抓了条运动裤，睡衣都没脱就套上了，然后踩着一双运动鞋，鞋带没系就打开了寝室的门，“抱歉让你陪我聊了这么久，不打扰你睡觉了！”
他不知道李东之后也一直没睡，也忘记了要和对方道谢，满脑子里都只有商陆的身影。薤白小跑着下楼，冲出楼栋口的时候，看到商陆就站在自己的正前方，还是穿着白天那身衣服，正插着口袋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当商陆看到薤白的时候，本来是没有表情的脸上立刻浮现笑容，然后大步走过去：“跑什么啊，跑步下楼太危险了。”
薤白喘着气，抬手摸了摸商陆的脸颊：“我怕你会早到，结果你还真的早到了。你难道……一直在车里吗？”
商陆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然后蹲下来开始给薤白系鞋带：“鞋带都开了，绊倒了怎么办。”
“商陆……”薤白看着商陆头顶的发旋，伸手轻轻按了一下。
“嗯？”
“我有话对你说。”
“嗯。”商陆重新站起来，然后指了指马路的方向，“走吧，我们去外面散散步。”
薤白脑子逐渐变得空白起来，他真的是非常突兀地讲起晚上和韩建涛的再次相遇，然后向商陆讲述着他和韩建涛过去的一些事情。
九月，深夜的风里已经带着凉意了，尤其是风大的日子，穿着单薄的话，很快就会被带走全部的体温。
薤白在说完一切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商陆停下步子，转过身用手捏了捏薤白的鼻头儿，帮他擦掉了鼻涕：“怎么突然想起来跟我说这些？”
“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想和你说，但我不敢。”薤白看着商陆一如既往的温柔表情，突然有点儿想哭。
商陆单手抱了抱薤白：“你应该知道吴头儿是我的助理吧，发生这种事，他肯定会第一时间跟我汇报的。”
“我想到了，但还是觉得应该由我自己跟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解释我和韩建涛，没有过什么，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商陆朝薤白笑了笑，“而且说真的，就算曾经有过什么关系，也不能说明什么。除非你昨天看到他，还会有什么心动的感觉。”
“没有，怎么可能呢！”
“哈哈，那就行了。”商陆耸了耸肩，“和你说实话，其实我一想到曾经那些抱过你的人，心里就很难受。但过去，我们还没有相识，那都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情了。而且我一直觉得，你曾经经历过那么多事，在遇到了那么多的人之后，还愿意选择我，这就说明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才选择我，而不是因为别无选择。”
薤白稍稍撅起嘴，努力控制着想哭的情绪，然后主动靠到商陆的肩膀上：“你为什么会这么好，我真的隔三差五就要感慨一次。”
商陆轻轻拍着薤白的背：“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所以睡不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