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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 江行云 3459 2024-05-24 00:00:00

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滕错能看清萧过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颤得很厉害。但萧过始终垂着眼,棱角分明的下颚线随着咬着烟和吸烟的动作动了动,然后他抬起手来把烟夹走,别开脸吐出烟雾。

他抽烟的样子很成熟,没有什么多愁善感的感觉,就是个成年人在做成年人可以做的事儿。

然后他侧过身,正对着滕错。

风把滕错的头发吹起来,有点儿挡脸。但滕错隔着发丝也知道萧过在看他,他弹了下烟灰,侧头和萧过对视。

“萧哥,”他笑着说,“怎么了?”

这是新称呼,滕错之前说要想一个,还真就想了。萧过下意识地问:“叫我什么?”

“萧哥。”滕错还是笑嘻嘻的。

两个人十年前也没给对方起过昵称,但是刚才萧过不让他看那男生的样子有点像威严,确实是,怎么说呢,让人想叫哥。

而且滕错对“哥”这个字有执念,萧过知道,于是任由他叫。

“小灼,”萧过说,“你今天来,我......”

他喉结动了动,终于说:“我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11章 照顾

萧过很少表达自己,他已经太久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非常不自然,语速很慢。说完了举起手吸烟,借此挡着脸。

滕错侧脸看他,慢条斯理地问:“是吗?”

“是。”萧过想了想,最终还是诚实地说:“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

滕错吐出一口烟,盯着萧过,问:“来找我干什么?”

“想见你,”萧过的声音很低,“想照顾你。”

滕错笑出了声,态度很轻蔑。他手里的烟抽完了,黑夜里滚烫的红色亮点被碾碎了扔掉。然后他又想点新的一根,萧过握住了他的手腕,说:“别了吧,对身体不好。”

“嘶......”滕错拉长声音,说:“以前没发现,萧哥是贤妻良母型的。”

萧过半天没说话,滕错从他掌心挣脱出去,点火吸烟一气呵成,烟圈差点吐到萧过脸上。

“贤妻我不需要,良母你也没那功能。”滕错说,“其实今天晚上那男孩不错的,被你搅黄了。”

滕错吸了最后一口烟,从浓厚的白雾后面半侧着脸看人,眼角眉梢都写着“勾引”两个字,但有种危险从他的眼神里渗出来,让萧过看得背脊发凉。然而就算是这危险里也带着热度,滕错站在暗夜里,艳娆和阴柔是避无可避的形容词。

萧过掐灭了手里的烟,他的呼吸声变得很重,肩头有些起伏,对滕错说:“那些不是好人......他们配不上你。”

滕错轻轻地笑了,问:“你在嫉妒吗?”

出乎意料地,萧过快速地“嗯”了一声。然后他把烟扔掉,垂头稍微靠近了滕错。

滕错不怕这样的场面,他甚至上前了一步,让两个人的胸膛隔着夏日轻薄的衣料贴到了一起。他稍微仰着脸,长而浓密的眼睫毛扫在萧过的下巴那里,拨蹭着青胡茬。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滕错蛊惑地说,“也不知道是谁,那天在我那儿装贞洁。”

闷热的夜,滕错的呼吸很有温度,全部扑打在他的颈部,有种酥麻从萧过的尾椎窜了上来。他喉结无可抑制地滑动了几下,滕错一点不差地都看见了。

“你是不是想?”他用嘴唇擦过了萧过的脖颈,然后忽然冷下了声音,问:“你把我当什么了?”

萧过皱了皱眉,他发现滕错总能陷入一种自洽而极其悲观的情绪里。他伸手抓住了滕错的胳膊,说:“小灼,我没有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滕错挑了下眉,神态很随意地说:“我那天想和你做,你错过了。既然你不给,我现在就也不要了。我今天晚上就是纯粹来找乐子的,萧哥别自作多情。”

萧过的表情没怎么变,但他握着滕错的手收得很紧,像是恳求一样低下了头。

滕错仰了下头,问:“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萧过说:“我想我们重新开始。”

“不可能,”滕错决绝地说,他凝视着萧过,神情非常讽刺,“你心里的人是南灼。”

“你就是南灼,”萧过平稳地说, “你可以否认,但是……你就是南灼。你可以长大,样貌言行习惯都可以改变,但那些过去的日子无法被抹去,即使被遗忘,它们也永远存在。”

滕错后退了两步,低声说:“不。”

“小灼。”萧过的声音沉重地撞击入耳,他并不会绕弯子,只是说:“你相信我,我们可以回到以前那样。”

他长久地看着萧过。渐渐地,一种笑意从他勾起的嘴角散开,牵动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到达眼睛里。他大笑出声,连睫毛都在颤抖。

萧过伸手握住了他的肩,但滕错已经笑出了眼泪。然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逐渐变成了呜咽,偶尔有破碎的笑声混着冒出来,成为难以名状的控诉。萧过出了一身冷汗,两只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萧过。”滕错盯着他,念出了他的名字。

然后他忽然向前扑过来,将萧过压在车门上,双手狠狠地掐住了萧过的脖子。

他的眼睛里有暗色的红,乌黑的发丝垂下来,有一些扫在萧过的脖子里。萧过没有挣扎,他的手也松开,改成虚握着滕错的小臂。他闭了一下眼睛,眼皮底下有点充血,是因为呼吸被堵塞的原因。

“萧过,”滕错模糊不清地说,“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他的精神崩溃了,毫无预兆地暴力和无助一起出现,这是他心理疾病发作时的真实状态。黑夜变得扭曲,幻觉侵袭进来,滕错扼着萧过脖颈的手缓缓地松开了。他的掌心滑下去,攀着萧过的侧颈,变成抚摸着他的喉结和锁骨,软而滑的皮肤触感萧过感觉到了。他看到滕错眼里的红褪了下去,目光缓慢地描摹着他的眉眼,带着深沉的温柔。

很久过后,滕错的手滑了下去,他低着头,就在萧过身前,侧脸贴在萧过胸前。

他听着萧过的心跳,反复地说:“回不去了。”

萧过胸口处的衣服被濡湿一片,滕错的呢喃声逐渐听不见了,他指尖紧紧地揪着萧过的衣襟,身体柔软得像丝绸。萧过用手臂很轻松地圈住了他的腰,一把把人捞了起来。

滕错的眼前有很多人和事,但它们都在某个时刻消失不见。他十分费力地大睁着眼,但什么都看不见。

他在黑暗中感到了一下很快的颠簸,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这是滕错回国后第一次发病,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按时规律地进行锂盐治疗,也有可能是因为今晚他面对的人是萧过。

这十年里发生了太多,滕错过得好也不好。确诊双相情感障碍和抑郁症的单子就压在他床头柜上那堆药底下,萧过已经看见了。

像血滴一样鲜红的花朵占据了广袤的山野,小孩永久地躺在池塘里,刀锋划过去,肥胖男人的狞笑变成了惨叫。天空很阴暗,原本干净的雨水落到人的手上,渗透了白色的粉末。手杖敲击着地面,匍匐在地的少年抬起头,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他被困在花园里,烈焰燃在心底,他还是觉得冷。

这些画面旋转出撕裂的声音,滕错扒着混沌意识的边缘,黑暗开始吞噬一切。他仰面掉下了某处深渊,人间就在上面,但他不断下坠。他睁开眼,发现连亮光也不见了。

有些人得以在光里战斗,身披铠甲,可惜不是滕错。

这样的地狱滕错很熟悉,他从出生开始就被从人间驱逐,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然而他今晚在笑和泪里变得溃不成军,无助地喊出萧过的名字。

他小声说:“萧哥。”

一种温暖而粗糙的质感渠取代了冰冷,强壮的怀抱硌得滕错骨头疼,但这种疼里带着心安,他不用动,也没有任何不好的事会靠近。他掉进一个无风无雨的世界,他想要醒过来,这感觉让他很快乐。

滕错睁开眼,看到了萧过因为用力而突出的咬肌和下额线。

他躺在他公寓的沙发上,头枕着萧过的大腿。

滕错艰难地转动脑袋,茶几上放着药片和水。客厅的窗帘是拉着的,屋子角落里的落地灯开着,圆形的灯罩像是一个折旧发黄的月亮。

他坐起来,萧过的手妥帖地拖在他后脑处。滕错回头盯着萧过,目光还有点涣散。

萧过没说话,先让他吃药。滕错舔着嘴唇上的水珠,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萧过的眼很红,他从滕错手里接过杯子,颤抖着声音说:“……小灼。”

滕错眼睑垂下去又抬起来,等再和萧过对视的时候眼神又变得很犀利。他说:“萧哥。”

萧过有点艰难地问:“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一个称呼而已。”滕错勾起一边的嘴角,对着萧过挑起了眉,用一种很慵懒的语调说:“当然可以,都随你。”

他恢复了,又变得不可捉摸。病态的魅惑被他的长相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脸即使在暖光下也显得很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小幅度地发着抖。

“对不起,”萧过嗓音很低沉,“是我的错,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滕错咬了咬下嘴唇,说,“我说了,我有病。”

萧过摇摇头,是真的很担心。他说:“我不逼你了,再也不了。但是,能不能让我照顾你?”

“自理能力我还是有的,”滕错晃了下身体,“要你干什么?”

“你生病了,”萧过停顿了一下,“我放不下你。”

这两句话未必是因果关系,个中滋味只有说的人自己才知道。萧过的手顺着滕错的胳膊缓缓往上去,最终安抚似的在滕错的侧脸滑了滑。

滕错的眼睛里浮动着似无的光影,他问萧过:“你想补偿我?”

“当年的事我的确过不去,但你怎么解读都可以。”萧过垂了下眼,沉默了一会儿,说:“就把我当哥吧,小灼。”

作者感言

江行云

江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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