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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 江行云 3488 2024-05-24 00:00:00

两个人买的票是软座,春运已经开始了,后面硬座的车厢里挤满了人,但前面还算清净,床铺侧边的门一关,可以躺下睡觉。一个包厢四个人,萧过和南灼买了同侧的上下铺,对面是一家三口,一对夫妻带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过春节回县城老家。

火车迎着朝阳开出逾方市,风景变得开袤,大海一直在视线可及的地方,冬季冰冷的浪潮浸湿了雪白的沙。车厢的门开着,另一侧的窗外是枯金的草野,不朽的芦苇摇曳在风里,掩着背后的水塘和浅蓝天空尽处的绰约远山。

中午的时候车厢里的人都买了盒饭,南灼说不饿,一直把头抵在玻璃上盯着窗外。

“不饿也吃一点,”萧过给他把一次性筷子拆开,“有糖醋藕。”

南灼头也不回,说:“你吃吧。”

萧过给他把饭盒餐具都摆好,那架势就差喂到他嘴里。对面的孩子妈妈看见了,笑着问:“你们是兄妹吧?”

南灼的大衣已经脱了,里面穿着黑色的高领衫,他的头发很久没剪了,快到肩膀,侧脸又白又好看,很容易认错。萧过的表情一僵,还没等他纠正,南灼已经从窗边转了目光回来,说:”兄弟。”

他的声音并不女性化,说完这句又把脸转回去了。

孩子妈闹了个红脸,惊叹的同时道了声歉。她把两个人好好看了看,还是觉得长相实在差太多,就问:“表兄弟吧?”

萧过看向南灼,南灼这次没回头,嗯了一声。

“哦哦,我说呢!”孩子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感情真好啊,你看你哥这么照顾你。”

这话南灼没接,他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冷情,站起身往外走。

萧过伸手拉了他一下,说:“吃点东西。”

“你吃,”南灼说,“我恶心。”

外面的过道里有可以放下来的小凳子,南灼把车厢门关上,还是头靠着玻璃坐。萧过几秒钟后出来了,拎着南灼的外套盖到了他身上。

“怎么恶心了?”萧过蹲他面前。

“没事,”南灼没看他,“你去吃饭吧。”

萧过把他身边的凳子拉开,说:“我陪会儿你。”

南灼点点头,往萧过那边靠了靠。

他没跟萧过说,但他讨厌这趟火车,讨厌这上面一切的气味和触觉。上一次他坐上来的时候是相反的方向,火车从七河村上面的县城往逾方市开,他跟着南宏祖,因为上车的时候绊了一跤而当场挨了一个耳光。

但那个时候的南灼已经对挨打这件事出现了心理上的麻木,从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到他跟着南宏祖踏上火车,不过十几天的时间,那就是他接受并习惯自己被父亲虐待这一事实的时长。

一直到晚上南灼也没吃东西,精神有点萎靡。对面的小孩闹着不睡,萧过就让南灼去上铺,能安静一点。

然而上铺晃得很厉害,反胃感越发明显,南灼的太阳穴疼得一直在跳。他闭了眼就能看见南宏祖的脸,那双如同毒蛇一样的眼,还有皮包骨但能带来暴虐剧痛的手。

“来,儿子。”那次的列车上,南宏祖锁上他们车厢的门,里面就他们两个人,然后他从提包里拿出几样东西,依次摆开在桌上,对南灼说:“我好好教教你。”

就是在那列火车上,南宏祖给南灼上了第一课。两个小时后,南灼已经获得了很多新的技能——区分冰糖和冰\\毒、从任何白色的粉末中辨认出海\\洛\\因、拆解组装手\\枪并上膛、快速打开和握住折叠刀,以及如何在裤腿或者靴子里藏刀。

而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上过一天学,认识的字不超过二十个。

幸或者不幸,他在南宏祖教他的那些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南宏祖非常满意,把那把折叠刀交到他的手上,然后用凉得仿佛浸了冰水的手拍了拍他的脸。

南宏祖用一种沙哑可怖的声音说:“很好。”

这两个字从那张散发着恶臭的嘴里被说出来,形成了吞噬南灼的巨大漩涡。它们是南宏祖对南灼的肯定和夸赞,它们确认了南灼是天生的怪胎,与世间的一切美好背道而驰。

无数齿扉张开,令人作呕的唾液喷出来,不计其数的“很好”敲击着耳膜。南灼感觉自己在飞速旋转,他跪地蜷身,双手紧紧地抱着头以作逃避,但都无济于事。

一声急促的“南灼”突兀地打破魔咒,有人不放弃地叫着他的名字。南灼浑身颤抖起来,他一身冷汗地在一片黑暗里睁开眼,应激似的想要坐起来,结果和一个人结实地脑门撞脑门,咚地一声。

南灼吓坏了,头晕脑胀地又仰倒下去,结果被人托住了身体。

“是我,”不知道什么爬到了上铺的萧过低声说,“是我。”

应该已经很晚了,车厢里一片黑暗,对面一家三口的呼吸声很清晰。萧过撑着一只手臂伏身在他上方,一手托在他背后。

月华从窗外泻落进来,两个人借着这点亮看清了彼此的脸。南灼额头上的冷汗被萧过抹去了,他的胸膛还在起伏,萧过依旧撑着身,低声问:“你刚才在喊,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南灼注视着萧过乌黑明亮的眼,蹭着枕头点了点头。黑暗里的触觉比任何时候都要敏感,萧过的身体温热坚硬,罩得南灼严严实实。

单人铺很窄,南灼仰面的时候和萧过几乎抵着额头,他苍白的脸和脆弱的神情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月光和萧过的视线之下。

“没事了。”萧过感谢此时的黑暗掩盖了他发烫通红的脸,他并不会问南灼噩梦的内容,只是慢慢地安慰,反复地说:“没事了,南灼。”

“我......”南灼闭了闭眼,模糊地说,“我想吃糖。”

他喜欢吃甜的,但他从来没有接过任何人的糖,包括萧过,这一点其实一直让萧过觉得很奇怪。然而萧过笑了起来,从他背后抽了手出来,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

他说:“给。”

牛奶的味道隔着糖纸也能被闻到,南灼看到了包装纸上的大白兔,惊讶地问:“你怎么......”

萧过撑不住了,改成跪在南灼身侧,说:“本来想给你买点甜的,但餐车那边卖的就只有这个了。”

天花板低,他得弯脖子。他垂手拨开了南灼脸侧被浸湿的头发,说:“我看你不吃别人给的糖,这次破个例,好不好?”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南灼说过话,南灼愣愣地和他对视,点了点头。

然后南灼把糖举起来,说:“你给我剥。”

萧过就给他把糖纸剥了,也不用他自己再伸手,把糖放进了他嘴里。味蕾汲吸着解药一样的味道,南灼使劲儿地舔着嘴唇,享受地眯了下眼。

他吃到了糖,但还没有满足。

狭小的空间不适合藏匿任何情绪,南灼攥住了萧过的衣摆,说:“你别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46章 七河

南灼睁眼的时候先看到的是萧过的脖子和锁骨,天已经完全亮了,少年t恤的衣领睡歪了,露出了一点胸膛。

南灼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萧过怀里,萧过一只手半曲着给他当枕头,另一条手臂在被子底下搭在他腰上。床太窄,两个人都是侧着身睡的,南灼睡得不舒服,肩膀疼,仰头的时候发现萧过正看着他。

萧过看上去已经醒了很久了,眉眼不像平时那么冷硬。

“萧过......”南灼说,“早。”

他还朦胧着双眼,嗓子有点哑,声音听上去很软。萧过听得也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说:“早。”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是南灼在不做噩梦的时候不喜欢那么快起床,赖床赖得很厉害。他半清醒地往前一路钻,鼻尖就蹭在萧过胸口。

萧过于是就跟着往后退,他睡在外侧,后背都贴在了上铺的栏杆上。

“南灼,”他有点艰难地说,“别蹭了。”

南灼应声停了下来,闭着眼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随即卷走了所有的被子,翻身又蜷到了墙边上。

萧过上身就穿了件短袖,猛然冷得一哆嗦。南灼这种黏糊糊的小脾气和平时很不一样,他笑了笑,从背后凑过去叫南灼起床。

因为家长很少在家,萧过小学初中都是住校的,一个宿舍八个男生,相互叫起床的时候都是踹一脚给一拳,还有的直接往上扑跟叠罗汉似的,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南灼怎么能和别人一样,萧过先过去拉下了被子,让他把脸露了出来。

“刚才已经广播过一次了,”萧过说,“我们就快要到了。”

南灼把眼睛睁开,然后又闭上了。

萧过从来不知道叫南灼起床是如此艰巨的任务,十分钟后他把南灼连人带被子拉着拽起来,南灼闭着眼坐不稳,像个布偶一样一头栽进萧过怀里。

包厢的门打开,刚才去卫生间洗漱的一家三口回来了。小孩不懂,他爸妈都盯着上铺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看,神情非常微妙。

萧过和他们对视了两秒,没理。

对面两口子所表现出的微妙在火车到站的时候演变成了不加伪装的厌恶,出车厢的时候两口子抱着儿子逃跑似的走得飞快。南灼站在门边看着他们离开,听见了变态两个字。

他垂头笑了一下,然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他们下火车的地方是县城,还要乘两个小时的公交到七河村去。车上人不多,萧过和南灼一起坐在最后一排,南灼嘴里含着块奶糖,靠着窗很安静地坐。

路面逐渐变得颠簸,一望无际的山丘和原野在冬季里被覆上青黄,其间河水熠粼蕴光。天空蓝得令人驰往,薄云漂浮聚散,被午后的阳光照亮。

七河村就要到了。

南灼身体里有根紧绷的弦,揪着五脏六腑,就要断了。

七河村,那是他的生命之初,罪恶源头,噩梦伊始。越靠近那里,他天性中模糊不清的那一部分——被南宏祖夸赞“很好”的那一部分——就越躁郁不安,他这次下定决心带萧过到七河村去,就是要给这个人看他最不值得靠近的一面。

然后呢?

作者感言

江行云

江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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