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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灯续昼 徐字冰 3719 2024-05-24 00:00:00

霍柏龄眼中凝重代替了茫然,拇指紧紧扣住了手中的佛珠串子,粗重的呼吸扬起了唇颊边雪白的须髯。

奉遥道:“就前线的战报来看,似乎朔郯此次王族尽灭大败西境军,也同这林不栖脱不了干系。”

“不仅如此。”苏晏林淡漠地道,“我此次回都已将详情呈报君上,林不栖劫走嫣妃后意图以其为人质勒令西境军缴械投降,嫣妃娘娘宁死不从,遂自尽当场。”

他将那张画像慢吞吞地卷起,随后撕成了两片。

“霍大人自然知道,绑架皇妃行刺帝王,是何等不可饶恕的罪过。”

霍柏龄额间有汗珠隐现,神情倒算得上自然,缓声道:“倘若此人当真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本官定会请旨皇上将其碎尸万段,头颅在聆德门悬挂七七四十九日以平众怒。”

“霍大人好决断。”魏希叹息了一声,“可惜的是,就连麒麟卫中的佼佼者苏奉察,连同西境二将皆一时奈何不得他,想必这林不栖定然是狡兔三窟,难以制服。”

奉遥忧心忡忡地:“如此看来,难保他下一次不会瞄准我南虞而来。”

“若是说他从未染指过南虞,那是天方夜谭。”苏晏林冷冷道,“纷争早已开始,从未平息。”

“霍大人两朝老臣,势必看得出其中利害。”魏希转向霍柏龄,从容不迫地道,“倘若放任此子为害一方,结局未必是你我能够承受的。”

见霍柏龄眸光沉沉,似是思绪万千,魏希微笑着添了一句:“不少人都自作聪明,以为猛虎可以为自己所用,却没想到最后惨死于其掌下,沦得个后世唾弃的结局。既然有前车之鉴,我们势必不能重蹈覆辙。

“霍大人,你说对吗?”

用了几盏茶后,三人没再多留,起身便要告退,霍柏龄也没强留,在书斋外凝视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默然无语地静坐于桌案前足有一个时辰。

到了晚间时分,霍婉归府,进书斋欲向霍柏龄问安时,却已然寻他不见。听随侍说霍柏龄此时在假山后头的池塘边练箭时,霍婉顿感不妙。

她了解祖父,霍柏龄唯有在心烦意乱时,才会练箭以静心。她令侍女准备好止汗的帕子和茶水,亲自往假山送去。

霍柏龄一如往常着那身白色短打,手握长弓,屏气凝神地直视箭靶,手指勒出浅浅红印,却始终没有放开。他的目光如炬,嘴唇紧抿,孤注一掷的姿态,不像是练箭,倒像是在下某个艰难却无法拖延的决断。

假山路径狭窄,霍婉侧身前去,临到终点时却不慎踩着小路上铺着的鹅卵石,托盘咕噜噜地飞出几丈远,白瓷茶盏跌在地上粉身碎骨,晶莹的茶汤顺着草地一路流淌下石阶。

霍柏龄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原本的思绪也被打乱,手一松,长箭脱靶,跌落在平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霍柏龄怔然看着那脱靶的箭,目光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愤怒和惊惶来,看着素来疼爱的孙女,竟用颤抖的手指指向她,道:“谁让你来的?”

霍婉被他脸上那可怖的神情吓了一跳,半晌后哆嗦着道:“婉儿听闻祖父在此练箭,便想送些茶点来给祖父,却,却不慎跌落茶盏……”

“毛手毛脚,成何体统?!”霍柏龄责骂道,“你今日去了哪里?为何不在府上?”

霍婉道:“婉儿去赴了工部赵大人长女所举办的诗会,原本是要早些回的,可她执意留我多坐会儿,因此——”

“赵池鹤心有不轨,其心昭昭,我早已劝你莫要同他家中人来往,你又为何不听?非要等自己从识人不清犯下大罪,才肯生出羞惭之心吗?!”

霍婉吓得眼泪都出来,霍柏龄从未如此大声责骂过她,她一时委屈难言,只强力压住哭腔,低头认错:“是婉儿错了,祖父莫要再动气,祖父年事已高,年节前才生过一场病,切莫再因婉儿怒气伤身啊!”

霍柏龄呆愣地看着哭泣的孙女,恍然从方才不知何起的怒火中缓过神来。良久后,他眸光放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转过身道:“起来罢。”

霍婉颤颤地站起,只见霍柏龄朝她走来,轻轻拍了下她肩膀,低声道:“你幼弟呢?”

“祖母陪他一道上大相国寺了。”霍婉答道。

霍柏龄沉默许久,道:“待我回府,一家人一道用晚膳罢。”

霍婉瞪大眼睛:“如今已近黄昏了,祖父还要做什么去?”

她话音未落,霍柏龄已然朝着假山后走去,留下的一句话飘荡在空中,轻柔得好似晚风:“有些人,到底要去见,有些事,也不得不弥补。”

苏晏林待出了霍府后便随即同魏希奉遥二人告退,奉遥笑道:“苏奉察跑一趟辛苦了,也替我和言慎同安澜君道声好罢。”

二人目送着苏晏林颔首后策马离去,奉遥笑着同魏希道:“霍大人同你府上离得也不远,不若我们今日便徒步回去,顺便赏赏这初雪盛景可好?”

魏希自然称好。奉遥出身云州,向来是个冬日里见不着一片雪花的地方,如今见院墙外伸出一枝树杈上平铺着一层亮银,竟像个孩子般兴奋地驻足贪看,还不忘回过头同魏希道:“言慎你看,这雪堆在树干上露出一两片绿叶的景致,倒当真好看得紧!”

“这有何难,明年下雪前,你也在府上种上几棵便好了。”魏希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他,却也只是负手而立在旁,并未阻止他举动。

待奉遥赏玩够了,二人穿过霍府所在的街巷,往东市的方向走去。奉遥方才的兴致过了,又想起同霍柏龄的谈话来,见魏希眉间若蹙,便知他尚未对此事全然放心,便宽慰他道:“霍大人虽说古板守旧,但是并非愚钝之辈,方才的话他定然能听进去的。”

魏希叹道:“但愿,往后莫要再生出事端得好。”

二人在巷口分道扬镳,此时的他们都全然不知,第二日的清晨,便有一女子哭着通红的眼,长发半挽,容色煞白地扶着身着诰命服摇摇摆摆的老妇人,重重地击响了金銮殿前的大鼓,跪地颤声道:

“臣女霍婉,状告歹人于昨日夜间在青天巷刺杀两朝元老霍中书令,请皇上圣裁明鉴,替霍府老弱妇孺寻得真凶!”

第154章

“荒唐!”

盛满褐色药汤的茶碗被人用胳膊猛地往地上一推,霎那间瓷碎纷飞,茶汤浸湿了朱红地毯,洇出一块尴尬的深黑。龙颜震怒,群臣齐跪,还是麒麟卫指挥使黎玉书上前,垂首规劝:“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嵇晔胸膛剧烈起伏着,半晌后呼吸也未能平缓。自打遇刺醒来后,嵇晔足足养了半月伤才恢复了些气力,得知苏晏林来报言说嫣妃于狼行关外身死,原本因她胆敢抄刀行刺自己的愤怒与失望竟在闻之死讯时复归茫然。最终只是叹下一口长气,淡淡道:

“嫣妃此前大不敬之罪亦因情非得已,但朕若从轻发落,难免不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遂废其位分名号,倘若寻得尸身,也不必再迁进皇陵了。”

这是要同梅落繁两清的意思。小皇子一朝再失养母,郁郁难已,虽后妃皆对抚养小皇子蠢蠢欲动,但嵇晔尚未发话,没人敢擅作主张,此事在嵇晔重新开始上朝听政后,也就这样不尴不尬地落下了。

虽说如今嵇晔身子也算大好,伤口也已尽数结痂,但似乎时不时还是有些后遗之症,如情绪过分饱满时便会有眩晕之兆,偏偏阖宫上下都知道,元辉帝暴躁有余阴狠不足,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快,因此每当他在殿中发怒,众人皆会跪倒一片请他保重龙体。

时日久了,嵇晔也便听烦了,但凡能忍便也尽量忍了。可霍柏龄的死讯,到底还是超出了帝王所能忍受的范围。

“军巡铺和巡检司都是干什么吃的?天子脚下朝中重臣,竟几次三番被刺,先是刑部尚书,后是中书令,如今甚至有人长驱直入宫禁也未曾察觉,究竟是藐视君威,还是视我南虞律法于无物?!”

巡检司首领以及禁军统领谈壑齐齐跪倒,谈壑道:“臣等无能,请皇上责罚!”

“你们是该罚!”嵇晔冷笑,“一会儿出了丹若宫的门,你们两个便去自领五十军棍!”

皇上雷霆震怒,两位手握重权的武臣皆不敢为自己分辩,只得磕头:“臣领旨。”

“黎玉书!”嵇晔余怒未消,就连对麒麟卫时也并不十分客气,只比方才语气稍微缓和了半分,“霍中书令为我朝鞠躬尽瘁,若不能查清真凶绳之以法,那便是刻意要朕颜面扫地,朕如此说,你可知要如何做?”

黎玉书领苏晏林和白羽拱手行礼,朗声道:“回陛下,麒麟卫必定彻查,一月之内,定然给陛下答复!”

“这可是你说的。”嵇晔冷笑一声,挥了挥宽袖,“若是一月之内不能破案,你们麒麟卫便拎着脑袋来见朕!”

这话便是说得极重了。黎玉书躬身垂首领旨,携苏晏林和白羽退出丹若宫外时,竟也掏出绢帕,面容疲惫地抚了把额畔的汗渍。

他道:“晏林,你此前曾提及的林不栖,如今身在何处?”

苏晏林顿足,良久后,简短道:“逃出边陲后,下一步欲走何棋,尚未可知。”

“皇上只给了一月之期,那我们便也只能将这尚未可知变成可知。”黎玉书轻抚了把腰间的御赐瑞兽玉佩,“林不栖之罪罄竹难书,想必西境二将亦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若是联合他们的手,兴许这案还有得破。

“否则……就算不掉脑袋,如今的安稳位置,也别想长久坐了。”

苏晏林静默许久,忽然道:“据中书令孙女御前陈情,说霍柏龄一夜未归,府上派人彻夜寻找,最终才在青天巷寻到其尸首。”

黎玉书偏过身,饶有兴趣地看向他:“怎么?有什么想法么?”

“谈不上。”苏晏林若非有十足把握,从不下定论,此次亦然。

“刑部验尸时证明他死时约是戌时,近日夜间不太平,家中又有孙辈等候,霍柏龄此时出门究竟是要去做什么?”

白羽皱眉道:“会不会是去找同僚议事?”

黎玉书啧了一声:“就霍柏龄在朝中一呼百应的地位,什么人不是他一封请帖便能请来的,还须他亲自拜访不成?”

“除非他当真情急,一时一刻皆不能再等下去。”白羽双手勒在腰带上,思索着道。

“不仅如此。”苏晏林翻身上马,“他要找的人,不是他可以随意请进府中与之详谈的对象。”

“你是说,还有霍柏龄也会畏惧的人?”白羽勒紧缰绳,闻言不敢置信地道,“除了皇上,我就没见过他跟谁低过头!”

苏晏林叱了声驾,闻言斜睨他一眼:“不能请进府中的,未必是畏惧之人,或许只是身不能至。”

白羽道:“你到底还是觉得,林不栖同霍柏龄早有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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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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