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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灯续昼 徐字冰 3787 2024-05-24 00:00:00

大约是腰椎已经无法在冷硬的宝座上长坐,陆欣身下的太师椅被一层肥厚柔软的羊羔皮覆盖得彻底,确保没有一处尖角,因为哪怕一点点的磕碰,都足以令他感到疼痛以及心烦意乱。

“该户部题,户部清理司案呈,奉本部送,户科抄出……”

庾羊耐心地等姜照言将奏折读完后,方才垂首恭敬地向陆欣汇报:“陛下,林宗主已在殿外候着,随时等待觐见。”

陆欣没有睁开眼,姜照言会意,轻声对陆欣道:“陛下,钦天监的人夜观星象,确保如今宫中冤魂鬼气式微,不再能惊动圣驾。”

闻言陆欣的嘴角微抿,沉寂片刻,道:“请进来吧。”

相比起在宗门中时的一袭红衣,林不栖进宫时的着装明显要庄重许多。鸦青色的长袍曳地,尾端缀些长长的白羽,他踱至大殿中心,双手奉前,向陆欣行大礼:“拜见陛下。”

陆欣静静地看着他。姜照言明显能够察觉出,陆欣近一个月来,要比往前的几十年都要更为平心静气。颂诚帝一直以老当益壮的精神气闻名列国,但当姜照言看着身着龙袍,手捧茶盅倚在太师椅上的陆欣眼中那微不可察的一丝悲悯和沧桑,她才终于意识到。

颂诚帝终于变成了一个人们印象中的老人。

陆欣看着林不栖,半晌后开口:“宗主清减了许多。”

林不栖身为国宗宗主,身份非同一般,经陆欣的允许不必像其他朝臣那样行跪地磕头的大礼,只需垂首鞠躬即可,然而方才林不栖行礼时,陆欣却也并未阻拦。

林不栖没有抬头,只轻声道:“在下于凤尾山上一直为陛下祈福,陛下是有福之人,经此一遭,必定福寿延年。”

陆欣挑起了一边眉毛,叹了口不长不短的气:“宗主向来坦诚,今次怎得也同朕说起场面话来?莫要学不像朕那群老臣,张口闭口就是千岁万岁,要真能活到那个岁数,我这几个儿子,还能沉得住气吗?”

这无疑是实话,然而却并不像陆欣往常会说出口的话。林不栖道:“陛下圣明,必然彪炳千秋,一切都是天意,天上星辰会为陛下指明方向。”

陆欣长吁了一口气,还没等他回应,庾羊再度踱上殿,神色有些奇异地道:“陛下……梁王殿下来了。”

林不栖垂眸不语,陆欣皱了皱眉:“他怎得来了?”

姜照言道:“陛下前几日病着一直不见人,殿下想是记挂陛下,才前来拜会呢。”

林不栖闻言不着痕迹地瞥了姜照言一眼。陆欣眉目略微舒展了一下,对庾羊道:“让他进来罢。”

陆涣素来都是同一副模样,无论是站上君王的朝歌殿,抑或是踱步于京郊的私人别院,他自始至终都是那种仪态端方中带着几分不拘小节的姿态。陆欣从前对他这种姿态素来甚是不喜,徐贵妃亦对他耳提面命,但两人最终无可奈何,最后也就随他去了。

“臣,问父皇安。”他跪坐下来,向陆欣行空首礼。

陆欣颔首:“起来罢。”

陆涣同陆欣寒暄了两句,大致都是关怀之言,陆欣也淡淡应了,看向他的眼神逐渐涌起了些许掂量的神色。

“唷,这不是林宗主嘛。”寒暄过后,陆涣才好像刚刚注意到林不栖的存在似的,背起手好整以暇地看他,“听闻近日宗主一直在山上清修,可有好好休养生息?”

林不栖:“托陛下的福,凤尾山常年清幽,确然适宜静心。”

陆欣再度抬眼时,眼中那点柔软的慈悲已经消失殆尽,挥了挥手道:“闲聊的话出门再议。林宗主,此次请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他朝姜照言努了努嘴,姜照言从摞得齐齐整整的折子山里抽出一张,交给了陆欣。

陆欣再度浏览一遍过后,放下奏折:“御史台今日上奏弹劾了宗主于边境开辟商路的提议,宗主怎么看?”

林不栖仿佛早就料到朝中会有反对之声,态度不慌不忙:“在下依旧坚持原本的意见,具体缘由在此之前也阐明过,不过选择权也全在陛下,在下身上并无实权在身,做不来主。”

陆欣两根手指卡住下颌沉吟不语,陆涣却出乎意料地开了口:“父皇,儿臣亦赞同宗主之高见。”

在此之前,陆涣便同林不栖意见一致,陆欣并不感到意外,淡淡道:“你有何见解?”

陆涣道:“林宗主提出开辟商道,自然是出于借商贾之力充裕国库的缘由,若不尽快提升国力。倘若下一次楼虢联军同时进攻,而我北燕尚需借南虞兵力,长此以往,恐有割肉伺虎之后患。”

跟往常一致,陆涣同林不栖站在同一边。陆欣对此不置可否,而姜照言却突然轻柔开了口:“说来也巧,那日翊王拜访文老,竟同今日二位大人聊到了一处去。”

陆欣听到翊王二字时面露惊讶,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道:“小九有什么想法?”

姜照言道:“文老早年亦有推举互市的想法,但九殿下在边境多年,同文老提及了互市时大量西域商人进驻覃阳一事,此事也就这样撂下了。”

陆欣眉眼动了动,垂眸沉思片刻,道:“同楼虢的大战将将告捷没有几月,此时开启互市,难保有心之人借此机会混入我朝,另起谋划。罢了,此事再议吧。”

姜照言道:“陈大学士今早审奏折时,曾递交了一份有关商贾的文书,陛下用完膳后再听罢。”她转过身,口气温和地问,“六殿下今日可要歇在宫中?臣这就传唤庭芳殿。”

庭芳殿位于朝歌殿东侧,乃徐贵妃所居宫室。

陆涣垂眸静止片刻,微微勾了勾嘴角:“不劳姜大姑娘玉驾,今日时日已晚,本王便不再去打扰母妃歇息了。”

他躬身再度朝陆欣行礼,道:“儿臣告退。”

姜照言抬起头无声地朝陆欣请示,陆欣颔首,她便同林不栖道:“今日皇上累了,便不多留宗主了。我送宗主。”

二人走出朝歌殿时,姜照言偏过头能看见陆涣被风吹得猎猎的衣摆,他静静站在殿前的阶梯下,眼神眺望向不远处的乾坤殿巧夺天工的穹顶。他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又似乎只是享受着今日难得惬意的晚风。

那种眼神,竟有些迷惘和孤寂。

姜照言觉得,这样的梁王殿下,是并不常见的。他可以是一个失意的文人,或许是遍寻山水的侠客,但不会是未来的储君会有的眼神。

是什么让曾经运筹帷幄的梁王殿下对命运不再笃定?

“姑娘那几句话,甚是狡猾。”

身畔突然传来林不栖的声音。他的说话的声音很轻,除了姜照言以外的任何人大约都无力捕捉。

姜照言微微一笑:“照言身为陛下的女官,陛下需要时替他分忧,是照言分内之事。”

林不栖的嘴角咧出一个古怪的弧度。他生有一对堪称秾丽的眼,半眯半合时却显得格外锋利:“好姑娘,还请你不要我面前打哑谜。

“从前不涉党争的姜大姑娘,最终也要决定自己的站队了吗?”

“宗主误解了。”姜照言不慌不忙。

她负手而立于大殿之上,注视着宫闱中形形色色的宫婢小步行走传送文书物什,朝歌殿前有朱红色的宫门,高不到百尺,但却将这座皇宫遮盖成了一座有进无出的孤城。

“在我少年时,何曾敢想自己有朝一日竟能登临大殿,随侍君主身侧,翻阅本朝文书。翰林院学士多如牛毛,我不过是文大学士诸多学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若是我终生只在翰林院做一个小小的随侍,众人便会问责于文老,怪他白费力气,将心血倾倒在一无枝可依的孤女上,对有才能的女子的期盼不过是镜花水月。但当我最终登临大殿,替陛下起草诏敕,亦会有人揣测我身为女子德不配位,品性不洁,狡诈弄权。

“我花了整整十年,才在阆京的皇宫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她微微偏头看向林不栖,仿佛答非所问,又仿佛正中下怀地道:“我赶上了北燕的光辉,那时是颂诚四十六年。如今落日西沉,若宗主还想要找到新的位置,尚且早做打算。

“依照言薄见,时间所剩无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家人们这章昨天不小心和上一章一起发了。。就当他是今天的更新吧。。。

第117章

彻底陷入无知无觉的梦境的感觉,十分陌生。好像被人扔进了等高的温泉池水中,沦陷于周遭的暖意,入梦前身体的痛楚尽数隐匿,神智在温泉中上下浮沉,不知昼夜更替。

许多人沉醉于梦境中不愿醒来,正是因这种安逸乃毕生所求,一朝获取便心生迷恋,不肯面对真正的现实。

但这许许多多的人之中,唯独不包括一个骆长寄。

苦日子过久了,躺在暖和熨帖的温泉池里只会觉得警惕,好像危机随时可能再临,就连身畔的暖流下都可能暗藏着一座随时喷发的活火山。滚烫的火星尚未沾染到骆长寄的身体,他便浮出了水面。

清醒是一种很难言说的感觉。骆长寄刚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时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好像人是回来了,意识还躺在那座温泉中没回过劲儿。他平躺着缓了片刻,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床边有个活物,试探地想要伸手过去,谁知那活物竟先一步发现了他醒来,喜不自胜,一嗓子嗷开了:

“阁主!阁主,你总算醒了!”

这清脆还夹杂着几分哭腔的嗓音,除了田小思以外不作他想。

骆长寄伸向床沿的手拐了个弯儿放回被子里头,清了清嗓子,只觉嗓子眼干哑难耐,又试着动了动胳膊,意外发现没有什么大碍。他正用手肘试图支起上半身,下一刻门帘忽地被人打起,刺目的亮光让他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却也没有别开视线。

闯进门的男人眉目如旧,每一道轮廓他都曾在心中描绘了千儿八百次,再也错不了。可骆长寄依旧无法确定。他还记得自己昏迷前中毒产生了幻觉,如今虽醒来,但说不定也重新进入了新的梦境。

骆长寄的手伸到半空,又觉得这样显得有些蠢,因此想像方才那样缩回被子里,却晚了一步。

嵇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他床前,身上裹挟了一阵暮春时分特有的晨风,湿湿凉凉,就连袖口似乎都被露水浸透了,闻着沁人心脾,是神医在自己院中种下的栀子。

可下一刻,骆长寄就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手被嵇阙一把抓住,另一边还贴心地扶起他的腰身,助他靠在软枕上。他抓住骆长寄的力道有点太大了,骆长寄刚要开口,窗前闪过丽娘和屠户的身影。

嵇阙不可能没听到那阵脚步声,但却置若罔闻,甚至明目张胆地在他二人进屋前,将冰凉的嘴唇往骆长寄的手指上贴了贴,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念念。”

他嗓音清淡,并无缠绵意味,然骆长寄猝不及防,竟生出些赧意,田小思面朝窗边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床边。这孩子确实比往常聪明些,但还是不如纪明则机灵。要是纪明则在,见状早就跟抓兔子似的薅起他后颈溜走了。

作者感言

徐字冰

徐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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