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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灯续昼 徐字冰 3696 2024-05-24 00:00:00

大学士文钟年的清谈会,就是在这样的一方山间庭院中举办的。

这方庭院是文钟年早年在雨歇山买下,用于安心养老的。奈何陆欣迟迟未曾传位,太子之位又空悬多年,这位老先生自认身负重任,不可弃众卿独守朝堂,因此如今年过花甲仍旧守在翰林院中。

午时,雨歇山。

纵然雨歇山得了个“雨歇”的名头,但今日山间朦胧细雨伴随一层薄雾,倒是给清谈会增添了一分别样的雅致来。文人皆爱赏雨作诗,当老夫子们齐聚一堂对着绵绵细雨吟诵“落花闲,雨斑斑”,陆骞作为唯一武将出身的皇子大剌剌地出现了。

他走路时并不格外注重仪态,没有文人雅气,走得大步流星毫无拘束。众文臣见他穿了身同他丝毫不相配的青色襕袍时,也当他为了融入他们做了最大的努力。文钟年同他问了安,又将目光投向他身边的男人,并未迟疑太久,和蔼地道:“殿下身边这位是?”

身着文人偏爱的素衣的青年朝他颔首,并不作揖,只道:“见过文大学士。”

陆骞简短地介绍:“这位是我新识得的友人,姓骆,字长寄。”

“殿下的友人,想必亦是英雄人物。”文钟年客套了几句后将手臂往后一伸,“骆小友,翊王殿下,请吧。”

陆骞和骆长寄被小童引到矮几和蒲团旁,陆骞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骆长寄先一步落座,待骆长寄落座后,他还为骆长寄动手斟了茶,在从前识得翊王殿下的几位文臣的眼睛里,殿下在常人看来无可厚非的尊敬态度可以说是令他们不可置信。

众人皆知陆骞虽行伍,但古怪性情并不下某些迂腐夫子。陆骞唯有对敬爱的长者,如同文钟年,又或疼爱的小辈,有如臻宁,会做到言辞有礼。对于旁人?呵,能给个好脸就算不错了!

看向骆长寄的眼神有不少充满了探究,然而骆长寄本人却恍若未觉。他碰了碰茶杯,被杯壁烫得缩回了手指,皱了皱眉,不再触碰。反而向盘中奉上的一碟小凉糕发起了进攻。

奉茶的小童抬起眼,目光从陆骞一路滑下,停留在了骆长寄身上片刻,又不着痕迹地挪开。

作者有话要说:

落花闲,雨斑斑:周邦彦《诉衷情·出林杏子落金盘》

第97章

文德帝年间,北燕同南虞尚未分裂,深受信赖的大学士兼太傅裴笃亦曾多次举办清谈会,太学学子为一个参与清谈会的机会争得不可开交,希求着在清谈中发表卓越见解,从而获取裴笃的青睐,平步青云。

裴笃向来对参与清谈会的人进行严格筛选,到了文钟年这一代倒是宽松许多。受邀之人并不仅限于文臣,像陆骞这种少时马虎学过几首诗的纯粹武将也有机会受邀。然而,单看席间众人瞅见陆骞进门时那精彩纷呈的脸色,便知老一辈的学究们,并未如文钟年般对转变的规则安然接受。

陆骞感受到平日里他并不搭话的那些老学究频频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却也只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若不是为了配合自己的新幕僚所设的计划,好好的休沐他连门都不会出,更不要说花老长时间爬山又坐在骆长寄旁边当门神。

文钟年长袍委地,依旧无法遮掩住他苍老而瘦小的身形。他年纪着实很大了,往年又格外操劳,看上去比平岁的其他几位学士更显老态。他额头皱纹同两道稀疏眉形成了个倒三角,显得不苟言笑,但每每勾起嘴角,眼下唇边的褶皱又令人感觉格外亲近。

他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众学究对陆骞和一个不相识的外人突然出现产生的些许不满,只是径直走到一盏莲叶屏风旁的矮桌前箕踞而坐。待室内矮桌前坐满了身着襕袍的客人,书童从门口急匆匆地赶来,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众人听见的声音对文钟年道:

“……梁王的人传话说殿下偶感咳疾,今日不便前来山中,但求清谈会顺利,大学士安好。”

文钟年颔首:“知道了。”

然而,座下众人已有几个悄声议论起来,显然梁王殿下的借口并没有那么服众。

“说是偶感咳疾,大约只是因翕亲王落马而兔死狐悲罢了。”

“嘘,小声些。”

“知道了知道了。”

众人间唯一没有动作的只有无动于衷的陆骞以及气定神闲的文钟年。他耐心等待众人的细碎言语散去后,道:“劳诸位久等,现在我们开始吧。”

在座并非全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今日的清谈也并不全关乎书本,只由文钟年率先抛出问题,而在座诸位自发回答并给出自己的诠释。这场下来,哪怕是陆骞也能领悟完全,文老当真煞费苦心。

一番精彩争论辩驳过去,文老及众人皆落座饮了杯淡茶。小童走到每位客人的矮桌前为他们添茶,走到骆长寄身前时,他道:“不必了。”

小童朝他鞠了一躬,启步离开。

骆长寄喝了口凉掉的茶水,眯起眼睛静静盯着沾在杯壁上的茶沫,并不言语。陆骞本以为,骆长寄来此便是为了参与这群学究的讨论,在这些人心中树立威信,然而他自始至终只是坐在席上,半个字也未曾吐露。

“先生可听出些什么门道来?”

骆长寄将茶杯放下,温和地扬起嘴角:“尚可。关乎老庄,我倒是没有什么所思所想,神医从前同我讲过囫囵谷名字的来历,同这尚能沾上点边。”

他在此处停顿,好像贴心地为陆骞考虑到是否要继续往下听,若是陆骞不问,他便不会再讲下去。

但陆骞开口了:“确实十分少见。”

“据他说,初代谷主性情随和与世无争,自认自己半生亦是囫囵度过,不去追求远大的志向,却也不放任自己落入泥淖,因此为山谷取‘囫囵’二字,有返璞归真之意。”

虽说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但邻近几桌的客人也都听见了他的解读,文钟书朝他们笑了笑,将杯中茶饮尽。

为求私密,在清谈会时,众人将门前的珠帘暂且放下。外头的雨声似乎暂歇了,正当坐得最近的学究要将珠帘卷起以便众人欣赏山间美景,纤细的玉手先一步撩起珠帘,错落有致的赤红玛瑙间,闪出双敏慧的明眸,裙裾翩跹,随着她优雅的步伐如浮浪在脚边盛开。

文钟年看见来人时,竟也怔愣,而在座各位除陆骞以外众人皆起身合手作揖,朗声道:“姜大姑娘玉安。”

姜照言平日里多着端肃颜色,今日一身雨过天青,倒是颇合山间清谈会的意境。

陆骞似笑非笑的,并未出声。

姜照言走到文钟年身前,拱手作揖:“老师,照言来迟了。”

“何必拘礼。”文钟年有些意外,“圣上这几日事忙,我前日问你时你说来不了,怎得忽然有空了?”

姜照言微笑道:“事情处理完了,皇上回朝歌殿歇息,学生想起老师的清谈会,便赶来了。”

她目光巡回一遍坐席上的众人,笑容不变:“但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

文钟年:“来得正是时候!诸位,既然照言也到了,那我们且续着方才吧。”

众人不约而同:“是。”

众人皆知姜照言乃文钟年唯一的女学生。文老执掌翰林院多年,称得上是桃李满园,但真正脱颖而出的却是姜照言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当年也委实令老学究们心存芥蒂了一段时间。

直到文钟年的某次清谈会上,姜照言用言谈间委婉不失机锋的论调,见识深远的卓见最终征服了众人,也替她铺下了往后仕途的首块门砖。

因而姜照言第二次亲临清谈会,众人还是对她的见解颇为期待。但三五轮唇枪舌剑之后,姜照言始终垂首不语,惹得不少人有些担忧,甚至不由得浮想联翩起来。

姜大姑娘愁眉不展,莫不是皇上的状况确实很不好,立储之事迫在眉睫了吗?

正有人试探性地想同姜照言询问些什么,她却突然站起身,朝文钟年露出一个仓促的笑,又道:“抱歉,老师,我同翊王殿下还有骆先生需借一步说话,您看……”

文钟年见她神情便了然,只当是有什么有关圣上的事需要告知翊王,立刻便允了:“后院有檐廊,去吧。”

陆骞和骆长寄沉默地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姜照言身后,越过屏风,穿过走廊,庭院前的檐廊映入眼帘,似是因人常在此久坐,竟连一丝灰尘也无。

姜照言身上的披帛浅浅滑过檐廊下的石阶,但却并未停下脚步,陆骞和骆长寄亦然。

他们走出清谈会的庭院,启步迈向山间,走出好长一段阶梯,才在狭窄的平地绿荫下停住了脚步。

“二位怎得都不问我,为何要带二位上山?”姜照言回过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道。

骆长寄眉梢微挑:“姜姑娘想必要说些不能被文老等人听到的话吧。”

姜照言看了骆长寄半晌,笑意越发深:“骆先生猜得果真不错。”

她自顾自地道:“不过我倒十分意外骆先生亦会前来。骆先生刚从吴邶回来不久,见惯了扶鸣试剑的大场合,我还以为不会再喜欢这样拘谨的清谈会呢。”

她话锋一转:“我听说,漱锋阁的先一任阁主戚惊晚曾于扶鸣试剑夺魁?”

骆长寄:“正是。”

“据说阁中还有位幽人剑游神医,同前阁主的剑术不分上下,既如此,怎得未曾在前三名录中看见游神医呢?”

骆长寄道:“惭愧,游神医不过同另位漱锋阁成员于扶鸣山林间打斗,而并未参与他人角逐罢了。”

姜照言兴趣盎然地道:“哦?是这样么?”

她放低了声音,嗓音暧昧捉摸不透,“骆先生成为阁主大约也只四年光阴,竟连那样私密的小事都能记得如此清楚?”

骆长寄道:“神医曾同我提起过,巧合罢了。”

“巧合?”姜照言笑了一声,“我在此之前同骆先生不是没有见过面,知道先生喜食羹汤之类的烫食,对冰饮兴致不高,为何今日只饮凉茶,又对凉糕如此热衷?”

【“这人从来都是猫舌头,吃到一点点烫的东西都不行,哪怕是秋冬冷的天气,也要贪凉,还会不小心伤了胃。”】

【“分明自己就是大夫,还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

她为何能分辨,不过是不止一次地听那人提起罢了。明明已经分别数年,对方竟还会时不时说起幽人剑游清渠,说起他那些无人在意的怪癖,偏偏又总是戛然而止。

旁人便罢,她从前以为,那人是永远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的。

姜照言突然拉下脸来,一丝笑意也无,冷声道:“你还要将你真正的那张皮藏匿多久呢?游清渠?”

骆长寄深深看向她,并未立刻回应。姜照言瞪直了一双眼,咬牙往前逼近两步,却见骆长寄身边一直没有开口的陆骞突然挡在了骆长寄面前。

作者感言

徐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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