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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灯续昼 徐字冰 3669 2024-05-24 00:00:00

“爆炸的船只来自何方,人员清点开始落实了吗。”

“回安澜君,巡检司的人已经到了,正在上船清点伤亡人员确定身份,但就船爆炸的情况,恐怕——”

还没等小官员禀告完,一个巡检司的武官便疾步而来,看见嵇阙后愣了愣,朝他拱了拱手:“安澜君。”

“确认船只来自何处了吗。”

巡检司武官道:“确认了。我们在爆炸的碎片中找到了曹将军的腰牌。”

嵇阙罕见地露出了茫然的神情。片刻后, 他迟疑着,不敢相信地问:“……曹飞帆?”

“正是。”小武官瞅着安澜君脸色不对,又道,“安澜君请节哀。转运使李钟也赶到了,正在码头查看——”

还没等他说完,只觉身边一阵风过,嵇阙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码头,而此时正有两名巡检正抬着一副担架从艞板上走下来。

嵇阙几步上前便想揭开白布确认身份,却被人轻轻拽住了衣袖。

嵇阙倏地回头,骆长寄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朝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嵇阙试图挣脱骆长寄的禁锢,身后响起一道慢悠悠的声音:“这不是安澜君么,怎么有空上这儿来遛弯儿了?”

漕运司转运使李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他们走来,安澜君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问那两个抬着担架的巡检:“你们确定是曹飞帆曹将军吗?”

“安澜君!”李钟稍微提高了音量,“具体的也要送去给仵作验,你朝巡检司的人大吼大叫做什么呢,你的心情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但眼下我们也要先处理残局才是。”

骆长寄皱了皱眉头。

在他看来,嵇阙虽说同平日里那副万事不过心的样子比起来可以说是有些失态,但还远远没到大吼大叫的程度,这位转运使一上来便给嵇阙安了个妨碍公务的罪名,反而显得其心可诛。

嵇阙眼睁睁地看着巡检抬着担架同自己擦肩而过,白布下露出了一只焦黑的手,那知手的第三根手指缺了一节。

曹飞帆征战沙场多年,在十年前一次剿灭沙匪的途中被一个夷人砍断了一节中指,他心态倒是十分地好,自个儿还时常拿那节手指开玩笑:

“那个逼刀工也忒次了,砍了老子几十刀才砍下来这么点儿,要不是老子当时摔下了马,肯定能把他头都给薅下来!”

而这样一个达观的老将军在年纪日益增长后不再上前线,大部分时候都在给几个军营运送辎重,也因此兼掌了西境军粮草军备供应的随军转运使。

每当他从船上下来将大批粮草军器运到邠州的时候,叱风营的兵都会自发地给他摆一场全肉宴犒劳他。

就是这样一个在邠州众多名扬天下的将军中相当不起眼的一位将军,原本应该在船只到达葳陵后偷偷摸摸地跟军器监的兄弟们一起上独酌月喝一顿痛快的酒,感叹两句‘独酌月’的口味是如何差邠州的‘莫还乡’十万八千里,然后在夜深人静除了更夫没人醒着的时候,悄悄地往安澜君府的大门内塞一封一路从邠州远道而来,还沾着几分黄沙气息的家书。

嵇阙心口一阵剧痛袭来,他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只用精神分散着疼痛,他的心脏好像强行被塞进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坠得它不知要落往什么样的地方。

“说起来,西境回来的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河道上,而且上面竟然还藏有火药?”李钟打着扇子道。

“若真的是军备,那到了邠州卸货也应该卸得干干净净才是,不仅藏着火药回都,还正正好好不偏不倚地撞上了载满煤油的货船,这可真是,巧合啊?”

他刻意将最后那两个字强调得极为清晰。

嵇阙浑身的气力都在压抑着自己不要言行过激,此言毫无疑问是火上浇油。

他正欲开口,却被骆长寄打断:“转运使的意思是说,现在已经查清了爆炸的因由便是两艘货船相撞吗?”

李钟面色僵了僵,转头盯着他道:“阁下是?”

“惭愧,在下乃商大公子的伴读,今日来替大公子买独酌月的美蟹。如今蟹也丢了,若是不能搞清楚爆炸缘由,回去过后大公子定然是要给我一顿鞭子的。”骆长寄眼睛眨也不眨,流畅地编出一长段的谎言。

李钟听到商家的名号后,面目稍微缓和了些:“这位小兄弟怕是对漕运不甚了解,若是两条船占据了同一条河道,两船相撞的可能性极大,若是两艘船都承载危险物品,那险情几乎无可避免。”

“哦哦!原来如此。”骆长寄点了点头,“可我方才瞧着,那煤油船不过是船舷部分板条脱落,按理说并不影响航行,倘若真的撞在一起了,为何并没有分崩离析,反而只有西境来的船炸得不成样子呢?”

李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骆长寄又面色认真地道:

“我听我家大公子说,每一艘船在漕运司都有存档记录,几时走几时回都是早就定好了的,就连随军转运使手上也会备着一份文书,上头详细记载着应当在几时几刻在何处码头停靠。转运使若是好奇,便去找找文书,想必一定能找到的。”

他又用貌似嫌弃的眼神看了嵇阙一眼,道:“安澜君早就在葳陵扎根好些年了,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去了趟跟葳陵挨着的云州,问他军备货船的事,他又怎么可能晓得?转运使未免太高看他了。”

李钟嘴角弯起了一个不自然的弧度:“曹将军那份文书自然是在爆炸中炸毁了,漕运司也并未在文书中找到这艘船的记录。”

骆长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那可真是个了不得的巧合啊!”

第28章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李钟只冷着张大长脸坐在码头边的一把木椅上,时不时阴阳怪气地指挥两句,但却再没提过一句巧合。

从西境回来的货船被炸得四分五裂几乎看不出原貌,原本应该在上面的人也大多凶多吉少。

骆长寄望着巡检司的人一趟趟从艞板上抬下来甚至来不及用白布裹上的焦黑的尸体,转头看向嵇阙。

嵇阙方才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就连斛阳都比平常更小心翼翼了三分。

骆长寄有些受不了嵇阙长久的沉默,他伸出手想拉嵇阙的衣袖,却又在半途缩了回去。

方才阻止嵇阙上前掀开白布时是情急之举,他也没想那么多,但现在若是再拉他多少会被解读出些撒娇的成分。

骆长寄思忖片刻,踱步至嵇阙身边,站得离嵇阙近些后他才发现哪怕自己已经长高了不少,看嵇阙不再需要仰视,安澜君依旧比自己高小半个头。

嵇阙盯着从他面前频繁来去的那具担架,思维从一开始因悲痛导致地分散又被强迫性地集中在一起。

漕运司的小官员以及转运使李钟口口声声强调的两艘货船相撞未必是空穴来风,毕竟码头上起码有数百人可以为他们的言论作证。

然而,轻微的擦碰撞击并不足以导致如此惨绝人寰的爆炸,李钟振振有词地说是因为货船上有火药残留也纯粹是满嘴胡吣。

邠州没几个人比他更加了解火药的运输流程。且不说在货船靠岸后,西境阮家独子,正二品平西将军阮风疾会亲自赶去监管卸货,这些年来从未出过纰漏。能够引起这种规模的爆炸的,至少需要千钧重的火药!

李钟的理论或许瞒得过嵇晔,但是想要蒙骗他是不可能的,李钟想必也十分清楚。

既然如此,为何李钟还要一口咬定爆炸的起因是因为残余火药?仅仅是因为想要构陷邠州包藏祸心吗?

突然,他察觉到了有人的靠近,正欲偏过头去看来人,但此人竟两三步凑到了他肩旁,微微踮起脚尖,用气声道:“跟我来。”

骆长寄清润的吐息拨乱了他耳边的发丝,徒留下一丝微痒。

嵇阙怔了怔,用异样地眼神看他,骆长寄却无知无觉地背过身往后走,嵇阙只得跟在他身后。

巡检司的人正在前面一个个登记亡者身份,骆长寄和嵇阙站在不容易发现的树荫角落。骆长寄蹲下来拈起一侧八部,露出了半边尸体,指着道:

“大部分船员都没来得及逃脱爆炸,因此要么粉身碎骨要么被烧焦看不出体貌。但有些似乎是在爆炸时从甲板上跳了下去,又因重伤淹死在水底后才被打捞起来,他们身上还保留了原有的样貌。”

嵇阙眼神闪烁了一下。

骆长寄继续道:“你瞧,我方才已经偷偷看过了,有好几具尸体都是如此,皮肤黝黑体格精壮,手上有厚重刀茧。说明这些人不但傍水而生,也颇通武艺。”

“倘若这艘船原本是要押送火药军器去邠州的,那船上除了随军转运使还会有什么人?”

嵇阙道:“除了跟漕运司来往密切的镖局的人以外,军器监的人也会随行。”

他说完皱起眉来。骆长寄道:“军器监的冶师虽常年需要同刀兵打交道,本身却并不通武艺,他们的手上本不应有这样厚重的刀茧!”

“他不是军器监的人。”嵇阙沉声道。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靖河绵延千里,自邠州到葳陵返航的货船上,除了随军转运使曹飞帆以及镖师以外,原本应该乘着这艘货船返回王都的军器监要员如今在何处?

嵇阙闭了闭眼,试图在脑中重现他曾经牢记于心的葳陵至邠州的水路地图。口中默背着货船停靠的港口:“云州阳封,潭州衡水,秦州抚川,黔州胥江……”

等等?!抚川?

一瞬间灵光乍现,苏晏林此前送来的那张纸条上的小字历历在目。

他重复了一遍:“秦州,抚川,抚川……”

骆长寄听见了,试探性地问:“抚川与这次爆炸有关系吗?”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等来嵇阙的答复。

骆长寄等了许久,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遍,嵇阙抬起头来,眼神已然重回了那几乎令人恼火的沉静如水。

“还不清楚。”嵇阙淡淡道,“但总比毫无思绪来得强。”

他此刻的神情却并不像是毫无思绪,反而有种稳操胜券的平和姿态。

然而骆长寄知道他哪怕心中没底的时候面上也不会袒露半分,因此若想通过他的言语神情窥探他内心想法,几乎是不可能的。

方才那个因曹将军的死一时迷茫悲恸的嵇衍之消失了,那个令人看不透的安澜君又重新站到了骆长寄面前。

他揽着骆长寄的肩膀将他带离码头,重新走到热闹的街头时竟恍如隔世。

嵇阙等到了人多的地方以后便很有分寸地将手收了回去,垂下眼看着他道:“今日先回去吧。”

骆长寄初始没吭气,过了会儿又道:“饭吃过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喝两口茶就走了。就当你欠我一杯茶,改日我来找你兑。”

嵇阙微微一笑:“成交。”

作者感言

徐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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