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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未可料 猫十六斤 3759 2024-05-22 00:00:00

最早是日本旅馆的门口,在和张靖苏共撑一把伞,林育政听到他们在说“鼠疫”的事。

后来在简府又遇到他,竟然成了简行严的跟班,在简家的长桌宴上发现简行严和张靖苏都非常在意这位模样秀气的少年。

接着,他在仙兰街参与走私的船运公司门口被丧门坚当街强抢。

再后来,又听闻会馆当中东乡扣留华商做人质的时候,他也在里面。

林育政一向自视甚高,他讨厌“泥腿子”,也讨厌“绣花枕头”,可林育政看着甘小栗,觉得这人身上有股奇妙的引力,仿佛槟榔屿上大小事都与其毫无关系可又总得在当中找到他路人般的身影,他就好像机缘巧合的旁观了一切。

“我们都是同辈,你和姵芝又认识,我就不跟你客气直接叫你一声’小栗’了。”林育政的声音清越动听,叫人起鸡皮疙瘩。

简行严刚要咋舌,甘小栗平淡地说了声:“嗯。”

“刚刚同你说到泉州,正好,姵芝给我看了这样一件东西,不知你还有印象没有?”说着,林育政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方形金属牌。

甘小栗看了有些眼熟,抬手接了过去,仔细一瞅,金属牌上刻了六个字——“泰隆侨批-泉州”,他“呀”的叫了一声,险些失态将手中之物甩出去。且看林育政的嘴,还在一张一合:

“姵芝说,是令尊的遗物?我还奇怪,既然是这样重要的东西,怎么会给她,或许是她记错了。”

甘小栗想起金属牌的主人,宁波樟树巷子里的那具头上带着窟窿的死尸,嗓子眼里像是卡着一团头发,他努力地想把它咽下去,可它横在自己胸腔上不断疯长。这枚金属牌本来只是他从宁波找到泉州的一条引线,没想到现在这条引线又把他引回了宁波,引回了樟树巷子的茅草棚,他想起自己孤注一掷要去寻找父亲时的决心,想起离开那个不属于他的家时放的那把火,再对照今时今日,他哀伤地发现,自己不止无法实现师父临终的嘱托,也没有像出发时计划的那样,找到自己的父亲。

他竟是什么也没有做成,而来南洋这日子自己一个劲儿在推卸的东西却全都找上门来了。

当初江姵芝想通过甘小栗见到张靖苏,而甘小栗想的是让胡纠蛮缠的小姑娘赶紧滚蛋,于是他扯谎说一定会带着张靖苏和她见面,还随手找了点东西当做信物。哪里知道江姵芝一直留着这枚“失信之物”,还落到了她丈夫手里,甘小栗虽然被勾起无数心事,但是惦记着江姵芝的颜面,不忍说她和张靖苏的事。

“有……有这回事吗?”甘小栗强颜欢笑道:“是不是以前在泉州我和林夫人开的什么玩笑被她当了真?这不是哪个批脚的工牌吗?”

林育政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笑着将金属牌又拿回去,摊在自己手心了欣赏了一会儿,对甘小栗说:“那大概是姵芝记错了。没错,确实只是一个工牌,不过我听说拿这个工牌的批脚在差去宁波送信的时候失踪了,可能是遇到劫匪送了命吧。”

简行严冷哼道:“一个工牌而已,你知道的还真多啊。”

“不巧本人就是喜欢在细小的事情上做文章,又有那个兴趣追根溯源。你看这不就牵出许多故事来了吗,不管是泉州还是宁波,都是小栗待过的地方。”

甘小栗被他说的坐不住,起身说自己还有事,失陪一会儿。江姵芝垂着眼睛一声不吭,林育政靠在沙发上一脸惬意,简行严见自己留下来基本上得和这家伙单打独斗,所以招呼也不打,站起来拍拍屁股也要走。

林育政不当一回事,甚至还招来佣人给自己和妻子续了一杯茶,然后才悠哉悠哉地拉起江姵芝,按简旌离席时建议的那样,带她在简府里四处转转。江姵芝被他领着,除了偶尔点个头之外,也不轻易发表个人看法,活像一个玩具娃娃。他们走到天井里,看见一个女佣正在捣香料,女佣脚边放着一个盒子,盒子上画着一个抱孩子西洋妇人。林育政自然认得那是一副圣母像,他停在原地盯着地上的盒子能有半天,对女佣问到:“这点心盒挺漂亮的。”

“我滴个乖乖,是林秘书啊!这盒子是栗少爷要扔被我捡回来的,我就是看它好看。”

林育政点点头,他也想夸自己品味好,原来这盒点心,是他匿名送到张靖苏病床前的。

第109章 那畜生正要伸出利爪(四)

简行严和甘小栗怎么都想不到——张靖苏,这个表面上作为家庭教师出入过简府、实际上在华人和日本人中间都拥有一定动能的男人——怎么就悄悄滑进了林育政的心里。

倒也并非是什么“绮丽之想”,就是有一种瞧上一眼就照进心灵的单方面的共情,可能因为张靖苏的学者身份,也可能是因为长袖不善舞的凛然气质。不过林育政在听说张靖苏在日本人面前替爱国学生说情,还把他在黑田身边收集多年的各种资料情报代替赎金交出去之后,林育政就明白自己的这种共情真是有点大可不必。

他见地上画了圣母像的点心盒含冤蒙尘,再看看正捣香料的女佣,厌恶地吸了一下鼻子,张靖苏竟然把自己送去的点心转赠给了甘小栗。

他又狠狠把江姵芝拽到自己怀里,若说新婚的妻子对他有什么情义的话,也是过去式了。

在林育政的生活里,除了赚钱这一条,什么都是在演戏,给简旌当秘书是演戏,来简家吃饭是演戏,连“林育政”这三个字都是演戏。

林育政夫妇登门拜访之后的几天,甘小栗的消沉又持续了一阵子,林育政的追问搅得他心慌意乱,隐隐感到暗处好像有什么紧追不放的东西快要朝自己扑过来。夜里无法入睡的时候,甘小栗甚至爬下床开始收拾行李,本能在催他快些逃走。他把自己的体己物件打进一个干瘪的包袱,提在手里掂了掂,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于是颓丧地把包袱皮抖开,东西在床上散得到处都是,寒光一闪,甘小栗用手挡住眼睛,透过手指缝他看到床上躺着一面只剩半块的镜子。

是他自己送给妹妹的礼物。

也不知小桃此刻人在何处,过着怎样的日子,是他负了妹妹,想到这里更是愁肠百结,珠泪千行。

转过天来简行严瞧见甘小栗红肿的双眼陷入了沉思,而后他想到一招:“今天我替你请假,白天不用跟着老简了,你陪我去散散步吧。”

于是简行严拉着甘小栗出门租了辆出租汽车,给了那司机几毫小费说:“只要车,用不上司机,你随便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吧,下午四点,你来简府找我,付车费给你。”

司机认得他是简家的少爷,连忙道:“行,这车我保养的很好,少爷尽管放心的用。”

甘小栗被推到驾驶座,嘟囔着说:“我不认识路,怎么这车还得我来开?”他对简行严的心思了若指掌,这可不是难得的一整天独处时光吗?

“我又不怕你把我带到沟里去。”简行严折起长腿,轻快地在副驾坐下。

于是在简行严的引导之下,甘小栗把车开出城,沿着上山的公路一直开。这一带虽是城外,可是别墅林立,住的都是英国高官。他们还路过了几处英军哨卡,叼着香烟的英国士兵让他们下车检查。

沿路简行严口中一直念念有词,一会儿给甘小栗介绍名胜古迹,一会儿又把雨林的奇花异草指给他瞧,甘小栗抱怨说“我在开车,别打搅我”,他还不消停,在一旁吹起了口哨。

“我也给你唱支歌吧,”为了回击,甘小栗清了清嗓子唱到:“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这首歌他曾经对西装店的师兄们唱过,歌还是那支歌,唱歌人的嗓子已经塌了半截,又哑了另外半截,唱个开头就唱不下去了。

“看!缆车!”简行严假装听不见甘小栗的感伤,拍着车窗大喊,“甘小栗,找个地方停车,我们坐缆车上山顶去!”

甘小栗的情断被打断,抬头望简行严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山麓中牵着揽线,有四乘缆车悬在空中,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惊奇之中不知不觉就把刚刚的歌儿抛在身后。

“被那么挂着,不会掉下来吗?”

“你怕什么,都挂了二十年,送了无数的情侣上山顶。”

“什么?”

“游客,我是说游客。这山叫做’升旗山’,你没听过吗?一到每年最热的时候,山上住满了英国人,连我小时候跟着老简也来过几次。”

“还是你们有钱人日子过得滋润。”

“呃,也不是……你看缆车里肯定挤满了人,乔治市的人都爱到这儿避暑。”

简行严指着一乘缆车说到,可等它开到他们视线所及,里头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

甘小栗冲着缆车也伸出一根指头,说:“就是这?”

简行严张着嘴没说话,今年并不比往年凉快,反倒是太平洋上的战火烧得更加热了。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坐缆车上车,两个人买了票,检票口站着一个中年的马来土著,见有人过来便操着跑调的中文抱怨到:“都要打仗了你们还来做缆车!”

“谁说要打仗了?”简行严问。

“山上的英国老爷们都这么说,你们看,最近都没什么人到这里游玩了,就剩你们这种……游手好闲的小年轻。”

“我票都买了,难道你还不让我上车?”

“唔,也不是不让……”

“我朋友第一次来升旗山,我带他玩玩,很快就下来。”

“一来一回要一个半小时,不能再快了。”

“我看你是诚心不想做生意,一个劲要赶我们走!”

马来人被简行严说烦了,一把打开检票闸口将他们推进去,说到:“要去就去吧,祝你们玩得高兴!”

“他生什么气?”简行严拉着甘小栗边往缆车上爬边自言自语到。

不过从缆车上望下去,风景还是相当不错的。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人,甘小栗坐在简行严身旁,透过缆车的窗户往外看。他先是看到了大片的雨林植物,一个个绿得险些滴出墨汁来,还有他说不出名字的花草——明明刚才在汽车上简行严还介绍过它们的名字来着,一朵朵一簇簇开得火辣暴躁,从上往下俯视雨林,缆车在缆线上微微摇晃,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飞一样。回头去看来路,站着马来土著的检票口慢慢变成一张邮票,而这张邮票贴在乔治市的巨幅背景上,市里的钟楼、街道都在他的眼底,他还看见了远远向海的方向细细伸出去的住着好些中国人和他们的后代的姓氏桥,姓周桥自然也在其中。

“你来槟榔屿也有好长时间了。”简行严突然开口。

甘小栗还沉醉在窗外的景色里,用呓语般的声音回答:“嗯。”

“还记得我们相遇时的事吗?”

甘小栗被迫在自己的记忆里捞了捞:“……检疫站对吧,我怎么会忘记呢。”

作者感言

猫十六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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