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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未可料 猫十六斤 3748 2024-05-22 00:00:00

“老简,突然让你去一趟橡胶园,你和你老婆那些兄弟可谈妥了?”

简旌沉思片刻,答到:“他们对我的方案还很犹豫,不过别看他们整天’皇家华人’’皇家华人’的说,心里也清楚一旦真的打仗了’皇家’撤侨的船又不会带上他们,宣誓效忠什么的根本就是狗屁,还不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墙头草。”

林育政牵动嘴角阴阴地笑了一下,那是在暗讽,你和他们都一样。

车沿着这条铺着碎石的路开了一个钟头,终于来到一片开阔地带,眼前出现一座小楼,峇峇娘惹风格的建筑上了年头,墙壁斑驳,但长型的屋子外面装点着英式庭院植物,工整优美,和屋顶艳丽的彩瓦相映成趣。

简旌下车看了看房子,说:“原来周宗主在山里还置办了这么一套房产。”

林育政说:“远是远了点,不过别有情趣。”

两人来到门前,附近并无保镖护院等人,林育政抬手正要敲门,棕色大门从中间对开,出来一个着旗袍的美女,凤眼迷人,态度不卑不亢地说到:“两位请进,贵客已经在二楼等候多时了。”

“宗主在吗?”简旌问。

美女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手腕上带着一串银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没有回答简旌的提问。这位美女自然就是周宗主身边的红人,龙宫歌舞厅的当红歌女,蔡咏诗。

林育政不是头一次见她,冲她微微一颔首,领着简旌踏过玄关的马赛克地砖,从天井的楼梯走到二楼,来到蔡咏诗所示的房间门口,推开门原来是一间茶室,茶桌前已经坐了两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商人。

第76章 雾霭沉沉(一)

蔡咏诗关上茶室的门,去了走廊深处一个小房,周宗主坐在里面的沙发上,靠在一只落地灯前,他在等她。

宗主咳了两声,说:“客人都到齐了?”

蔡咏诗倚身帮他轻轻拍着后背,回答道:“都到了。我跟送他们来的司机结过账了,再让我们的司机出去重新叫两台出租汽车回来,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了。等一会简老板和他的秘书会单独离开,我和那两个日本人去吃饭,你一个人回去。”

“吃饭不需要我作陪么?”

宗主又咳了起来,干瘦的手指捂住嘴巴,言语间带着一份痛苦:“有我就可以了。那两个人当中的一个,看你的眼神十分不礼貌,我不喜欢你在场。”

蔡咏诗笑了一下,一低头,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她没有轻易让自己的感激之情越过自己的眼皮。

“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谁都不行,你那个小男朋友也不行。”周宗主大概在脑子里勾画出肖海的样子,不禁轻蔑地撇了撇嘴角。

“他虽说是还不成熟,却是真情可贵。”蔡咏诗还是不卑不吭地说。

“去帮我点根烟来。”

蔡咏诗半蹲下来在宗主脚边的小方几拿了烟盒,掏出一根香烟点燃,然后直接送到了周宗主的嘴边,只见对方轻轻用牙齿接住,举动竟看不出带一点男女私情。

热带雨林里的别苑远离城市喧嚣,可也带着自己的底噪,一声声虫鸣,还有突然下起的太阳雨,雨点打着宽大的树叶发出哒啦哒啦的声音。蔡咏诗从周宗主的房间离开,独自站在走廊里看天井中的雨水滴落,她幽幽想起六岁那年被卖进青楼的那一天也是下着太阳雨的,而当时用绳子牵着自己的人贩子,依稀好像是她的亲生父亲。

算了,别想这个了。蔡咏诗把她父亲模模糊糊的轮廓从脑子里抹去,听见茶室那边传来客人离开的声音,她在二楼磨蹭了一阵子,这才叫上事先等在小楼外头的出租汽车向市中心的出发。

康华利斯堡对面的街道叫做“仙兰街”(我编的),从前有很多日本浪人在这一带活动,后来被英国人整治之后,舞刀弄棒的浪人渐渐的没有了,各色旅馆开起来,其中也有日本旅馆,总之仙兰街依然是日本人很多的地方。

蔡咏诗在仙兰街一个挂着“龙祥船运”招牌的铁门前下了车,正要穿过铁门走进院子,看见甘小栗和简行严向这边走来。

甘小栗也看见了蔡咏诗,他很开心地跟她招招手,很快又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没错,蔡咏诗一个歌女,来这种专门运货出海的船运公司有何贵干?

“两位好久不见,你们最近也不来龙宫了。”蔡咏诗先发制人,打断了甘小栗刚要出口的疑问。

“小蔡姐,你倒好,开口就逼我们去龙宫消费,我们之间的阶级友情呢?”甘小栗一边问,一边跟着简行严慢慢往船运公司的院子里踱。简行严侧目抿嘴,向蔡咏诗礼貌地点头笑着,并不答话。

“不是有句话——在商言商。”蔡咏诗叉腰耸肩,摆出一副娇嗔样子。

两边且说聊着天,都不提自己为何来此,几乎是同时从院子走进一间房,看起来是个“打开门做生意”的办事处,迎面一个低矮的柜台,三五个职员在后面埋首工作,甘小栗从旁打量,这几个可不如旌发商行诸位骨干那样浑身优越感。

一个说是职员更像是打手的男人看到蔡咏诗,站起来恭敬地喊了一句:“蔡小姐。”

蔡咏诗几步走到甘小栗的前面,背过身好叫自己不用面对甘小栗脸上吃惊的表情,她对柜台里头的那位壮汉道:“老板应酬完了就过来,我先去里面等他。”

对方连忙从柜台里出来,将蔡咏诗领上一条楼梯消失不见。由始至终,蔡咏诗不曾和甘小栗交代一句,仿佛他和简行严不曾存在。

简行严给甘小栗递了一个眼色,两人凑到柜台前,简行严开口道:“麻烦您,我想咨询个事。”

接待他们的是柜台后一个满脸凶相的瘦小男人,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简行严,瞧出他的身份,咧开嘴说:“简先生要问什么?”

“你们公司几时开业的,原来这儿的工厂呢?”

“噢,原来这儿的工厂生意不好,倒闭啦。我们在这儿还不到一个月,简先生以后也多照顾照顾我们生意呗!”话虽如此,谁都知道简行严不管家里生意,他能照顾什么?

“敢问你们老板是谁?”甘小栗问。

那人看了他一眼,便说:“我可见你们在外面跟蔡小姐聊天,挺熟的样子,要么你们跟她是’龙宫’的老熟人,老熟人都不知道吗——她的老板还能有谁呢?”

甘小栗和简行严心中顿时明白,公司是龙宫歌舞厅的金主、姓周桥的周宗主所有。

简行严继续问到:“家父前阵子好像通过贵公司进口了一批糖,会计弄丢了运输单,能帮我查查吗?最好能重新帮我开一份。”他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撒谎时的小动作。

“简先生,您什么时候跟简老板学做起生意来了?运输单也算是商业文件了,没有你家商行出的证明,我没办法帮您个人啊。”

“怎么,我是我爸的儿子,这还需要证明吗?”简行严脖子一梗,单手往柜台上一撑,加大音量说。

“您消消气,我也是照章办事,既不敢得罪您,也不敢得罪我们老板。”

简行严从甘小栗那里听说了周宗主在龙宫歌舞厅处决自家兄弟的事,知道这个病秧子内里是个冷酷果决的人,在他手下做事的人多半是倍加小心,不会为自己破例而忤逆老板。可他看不到运输单,就无法核实旌发商行委托周宗主的公司运送的那批糖到底为何运费低得离谱,另外也无从得知那样一大批糖是用多大规格的船从什么地方发出来。

再说这个周宗主,他有一把和简行严被诬陷杀人那次的凶器一模一样的枪,实在不是一个可以放松警惕的对象。

简行严一时没想好对策,虚张声势却没起到效果,站在柜台前不尴不尬,甘小栗赶紧上去陪笑脸:“大哥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我们家少爷这不是才刚刚开始跟老爷学做生意吗?其实那个运输单,是我们少爷弄丢的,不想让老爷知道才开始就犯了错误,所以您行个方便……”

柜台里一声冷笑:“我要是有这么大权力可以拿单据给你家少爷,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同你说话。”

“船运公司的运输单不是最基本的资料吗,我们东家可是委托方,我们家少爷拿来看一下都不行吗?”

“不行不行,说白了,你们家的进的货和其他的不一样,你想看任何相关的资料,叫你家老爷亲自来找我们老板吧!”说着那人隔着柜台直接动手大力地推了一把甘小栗的肩膀。

甘小栗一个趔趄,脸上却是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之色,他抓着对方的手大声问:“我们家什么货不一样?不就是一批糖吗?”

那个满脸凶相的瘦小男人自知说漏了嘴,手底下一个用力,直接将轻飘飘的甘小栗掀倒在地。

简行严见状抖了抖身子正要发作,门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进来一个鼻子通红的日本商人,他醉醺醺的用不标准的中文嚷着:“咏诗小姐!咏诗小姐……还请你去一趟,我们和周宗主的庆功宴绝——不能少了你。”

日本人和周宗主的庆功宴?周宗主和父亲的运输委托?

简行严脑中出现了一道新的关联线。

船运公司的几位职员连忙从柜台后面跳起来,有的上去搀着这个喝多了酒的日本人,有的跑到楼上——看样子应该是去找蔡咏诗。蔡咏诗很快现身,那个日本人一看到她,眼球几乎要逃离眼眶,扑上去搂住她的肩膀。甘小栗本能想去帮他的小蔡姐,被蔡咏诗冷冷地甩一眼。

蔡咏诗和人周旋着,慢慢向外走,先前那个打手似的职员亦步亦趋就跟在她三步之外的地方。蔡咏诗回头说了句:“帮我叫辆出租汽车,去天外楼。”

甘小栗没了主意:“我们该怎么办?下一步去哪儿?”

简行严沉思片刻,不认为应该追到天外楼打探周宗主和日本人的八卦,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父亲比周宗主还可疑,他一向对外展示的是自己和殖民政府官员有多铁,要是那些说不明白的货物是为了讨好英国人,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去掩盖,所以极则必反,自己的父亲一定是背地了做了英国人不允许的事。

“走,我们出去说。”简行严拉着甘小栗走到院子里说,“你就在街那边,盯着今天都有什么人出入这家公司,直到他们下班位置。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查一下,我们回家碰头!”

趁甘小栗对着铁门外的仙兰街发愣之际,他拍了拍甘小栗的肩膀就匆匆地走了。他的背影在甘小栗的眼里富有节奏的随脚步起伏,不知怎么,此时跟“富贵闲人”再瓜葛,那修长笔挺的姿态,让甘小栗回想起自己最初在圣约翰岛上透过月色憧憬过的密斯特简。

第77章 雾霭沉沉(二)

简行严带着山一样高的疑问溜回了简旌的书房,派甘小栗监视在船运公司对面只是想支开他,不想甘小栗知道太多自己父亲的事。

作者感言

猫十六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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