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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未可料 猫十六斤 3792 2024-05-22 00:00:00

“别搜了,什么都没有。那个东乡不是怕我爸离开会馆坏了他的事吗?正好把我扣这儿,他跑不了。”简行严补充说。

武藤笑了,“进去吧,有你好受的。”

简行严快跑了几步,又停下来整整衣服和头发,再往会议室走。

会议室里面的情景可不同儿戏。

东乡让自己手上这些人质靠在墙根、双手抱头地蹲下来,房间里又不透风,人在角落里蹲久了难免气血不畅,何况这里不少人都人到中年开始发福,又欠运动,蹲不了多久就头晕眼花,但凡有人支撑不住,东乡的手下上去对着脸就是一脚,被踢翻在地的又换来几脚。被打的人,心里有气,颜面又受辱,十分不好过,才不到两个钟头,已经昏死过去两三个了。

和张靖苏蹲在一起的甘小栗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血管都要炸开了,他偷偷将身体重心在左右脚上来回交替,汗从他的尖脸滴到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洼。在水洼里他看到自己的样子,活像龙宫歌舞厅后门那条黄狗。

“你是简桑的养子吧?”东乡用吸管吸着汽水走到甘小栗面前,弯下腰问到。

甘小栗抬起眼睛看向他。

东乡说:“我在你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怎么,是鄙人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了吗?换个场合鄙人一定向你赔罪。不过现在控制权在我手上,你可要注意分寸。”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挑起了甘小栗的下巴。

甘小栗觉得那股力气几乎是冲着折断自己脖子而来的,就在跟他说话的这个当口,东乡的手下过来踩住了他的背,叫他直不起身。

“这样舒服吗?”东乡明知故问,脸上洋溢着一种变态的痴笑。

一旁的张靖苏说了句:“东乡,你放开他!”

“噢?这位小朋友才吃了这点苦头你就坐不住了?诶,我发现一件事——”东乡收回了手,也蹲下去和甘小栗形成水平高度。“这位小兄弟是不是长得有几分像那位……金君?”

即使听到过去曾经担任过自己老师的人提起了金岁寒的姓名,张靖苏的表情也不为所动,他又说了一遍:“放开他!”

东乡给了手下一个眼神,顿时踩在甘小栗背上的脚给挪开了,但是下一秒,张靖苏的头被人用枪托狠狠撞了一下,他整个人扑到地上,眼镜也从鼻梁上掉下来打碎在地,鲜血慢慢地从他的头顶流了出来。

甘小栗见张靖苏面朝下倒在自己身旁,这场景对他来说太过熟悉,宁波老家那间合院里的茅草棚里,一位素不相识的批脚就倒在那儿,是他亲手将酒洒在尸身上看火焰燃起。他突然感到像是置身火海一般的滚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下一个就轮到你。”东乡狠狠指着甘小栗说,“把这人给我带走!”

“放开他。”又一个声音说。

简行严孤身走进会议室,对面数个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他冷静的像一颗钉在铁板上的星星。

第101章 公子哥的冒进(五)

【上文关于“拿地契”的部分内容已修正。】

简行严的到来叫东乡大为惊讶,这绝不是他和简桑安排好的——在简桑的设计里,留在会场的甘小栗本当为简家吃点苦头,最好再伤得重一点,以此消除众华商对简旌立场的猜忌。东乡知道简旌在南洋这一房只有简行严这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是万万动不得。

可眼下,简旌这个宝贝儿子已经风度翩翩地走进来了,迈着富有韵律的步伐,不知哪里来的的风鼓起他的衣襟,在这个剑拔弩张的现场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该死的艺术沙龙吗!东乡想。

“你把大家扣在这里无非是逼我们把地让给你,他不过我们家一个养子,现在有我了你大可把他放了,老简不会赖账的。”简行严义正言辞地说。

东乡不敢正面接他这话,说到:“地契呢?”

简行严两手一摊,回答:“什么地契?不在我手上。”

“你们搞拖延战术是吧?是怕我下手不够狠吗?”东乡威胁到,眼睛瞟了瞟地上的张靖苏,后者刚刚被枪托击中头顶已经昏死过去,但是比起其他华商来,只是一个“代表”的张靖苏要更适合一个下狠手的目标,于是东乡向自己带来的同党下达了指令——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燕子般的身影扑到了张靖苏的背上。

“甘小栗!”简行严大吼,顾不上到底有多少枪口指着自己,冲上去揪着东乡的同党就是一记重拳,打得那人脸朝后飞旋出去。

好在原本要给张靖苏吃的不是一颗子弹。

甘小栗被人在背上来了一脚,感觉脊椎都要断了,拼了命用手撑住身体,干咳两声之后他看看被自己护住的张靖苏,虽不能说他毫发无损,但至少没有加重伤势。甘小栗害怕张靖苏在章亭会馆因为自己这样一个无名之辈而草草死去,他觉得这个人应该投身到更大更了不起的舞台。只不过一时之间还未完全从老家樟树巷子的大火中抽出神来,脑子有些混乱,也不知是被何人强行从地上捞起,甘小栗几乎是脚不沾地的挂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待他看清来人,居然心情格外明媚地说了一句:“简行严?你怎么来了?”

“你傻吧?我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吃亏?”

有简行严在场,东乡拿不准自己还要不要按事先计划好的那样,特别的对待一下简家这个漂亮的养子。当着简家兄弟的面,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站在这里有点多余?

“你们说完没有?说完了两个人去墙角蹲着吧。”最后东乡这样挽尊到。

气氛给拉回现实,简行严的到来不外乎是多了一个人质,等待他的也是和其他人一模一样的待遇,他折起自己的长腿扶着甘小栗慢慢地蹲下来。两个人离张靖苏倒下的地方不太远,简行严看着自己的张老师失去意识倒在地上的样子,尽管他有情敌之嫌,孰轻孰重简行严还是分得清楚。

“我能说句话吗?”

东乡放下手里已经空了的汽水瓶,踱着碎步将矮小敦实的身体挪到简行严的面前,居高临下地说:“什么?”

“给他止个血吧,我们谈生意归谈生意,害性命的事实在不吉利。”

东乡回头看了看张靖苏,只见他面色苍白、嘴唇发青,紧闭的眼睑偶尔跳动一下,知道是刚才用枪托打的那一下太重了。东乡的确是为杀鸡儆猴来的,但是他也并没有打算真的要在这里杀掉一个人,之前把白十九公带出去实际上是和简旌商量好的,先一步把那个麻烦的老头子单独带走,免得从老头子的嘴里说出什么煽动情绪的话来,再说那老家伙一把年纪了,一个闪失在这里断了气,好好一桩不要钱的买卖反倒要横生枝节。

“那你就在这儿给他想个办法吧,就你一个人。”东乡说。

说罢,一杆枪就比了过来,简行严弯着腰,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掏出自己的手绢压在张靖苏头上的创口处,他也不知道这法子有用没有,眼下能做的只有这样的程度。不知道是张靖苏自觉大业未成、使命未竟,还是简行严内心的祈祷传到了神灵的耳朵里,过了一会儿,张靖苏真就缓缓的透过气来,他半睁着眼睛企图把头抬起来却不能动弹,简行严看在眼里,伸出另一只手将他搀了一把。

“你怎么样?”简行严低声问。

张靖苏动动嘴,“嗯”了一声。

那头甘小栗见自己的恩人苏醒了过来,心中的千钧重担终于放下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简旌似乎还没有取来地契,东乡坐在一把太师椅里翘着短腿也不着急,只字不提催大家赶紧在让渡协议上签字的事,他是想在无形中给这帮人质施压,等着他们主动告饶,果然有人坚持不住了。

一个姓吴的商人重重地跌在地上,他的脸上难以分辨什么是汗水什么是涕泪,他在枪口下高举着双手说:“我签字,我签。”

东乡抚掌而欢:“看来终于有人想通了。”

有一就有二,一旦有人开了头,就不愁没有接踵而来的人。

张靖苏的状况比刚才缓和了一些,他是全场唯一一个获得了蜷在地上的资格的人,他悄悄地观察墙角下华商们的神色,简行严见他已是换了副神色,低声问他:“你在看什么?”

“看这群人,他们,其实打一开头就……没有要宁可玉碎的打算。”

简行严故作轻松地解释到:“这就是商人和你们这些热血青年的区别。有什么打算?得看有没有胜算。”

张靖苏内心带了一丝丝惊讶,这不是他见惯的那个净说傻话的学生简行严,他下意思说:“那你,怎么看?”

“一个陵园,当然不要了,什么祖宗坟茔的,有什么要紧。只可惜这块地自己人没好好开发,就要送到日本人手里糟蹋。”简行严拿眼睛扫了一下远处东乡的身影,继续说:“跟他斗个鱼死网破,没意义。”

“闭嘴,不准说话!”一个拿着枪的大汉对他俩吼到,吐出一口流畅中略带一点闽南口音的中文。

没过多久,在让渡协议上签字的华商人数达到了会馆在籍的三分之二,协议书也就正式通过了。至于姗姗来迟的简旌不情不愿地交出了地契,那都是剧本里写好的内容。

第102章 做世间还算清醒的人(一)

福建籍商人的陵园被日本人夺走只是这个小小岛屿奏响腥风血雨乐章的一个小小的音符,在地球上的另一端,英美两个大国才刚刚冻结了日本在自己国家的资产,可与日本的马拉松式谈判仍在进行当中,这两个帝国仍然不愿意真正将日本当做一场战争的敌对国家。

不能给对方挑起矛盾的机会,也不要为了中国人浪费精力——这就是乔治市宪警队长坎贝尔接到的上级指示。他把自己埋在前任队长留下的修车行一样的办公室里,任由这里的烟蒂、旧报纸、啤酒罐把自己淹没。他想起抽屉里还留着一把手枪,据说是某桩案件的证据,这样重要又危险的东西随处乱放的确符合前任队长的作风,但是坎贝尔是个小心谨慎且神经质的人,他一时兴起决定将这把枪归到档案中去,于是在文件柜里东倒西歪的资料中抽出了旧案卷宗。

这只是宪警队长一日工作的开始,很多人在这个点已经在工作岗位上努力了好半天了,比如新婚燕尔的林育政,他好似一点也不眷恋刚刚组建的幸福家庭,一大早就穿梭在槟榔屿的早班工人当中来到了简旌买下还不满一年的白酒厂。第三季度刚开始,酒厂的第一批清酒终于面世,虽然无需走正常渠道进入市面上售卖,可他作为这间工厂的合伙人之一已经赚了不小的一笔钱,且当中分成远在和简旌约定的股份比例之上,也难怪他回到槟榔屿之后在简旌跟前连个照面也不打,一门心思地扑在这里。

至于刚刚遭到东乡胁迫的简旌的家里,似乎大家从事件的阴影里已经走出来了,简旌在明媚的阳光中祭拜起祖宗,祈求不知哪门子的福寿延绵。

作者感言

猫十六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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