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李康呵道,“长子仕途正盛,岂会因为一个幼子,而做出这般愚蠢之事。”
“王,平阳公主也在。”跟随的宦官在李康身侧小声道。
李康挥了挥手,屏退左右,随后便走到了平阳公主跟前。
彭城王李康作为四皇子,年长于平阳公主,又作为监国,于情于理,都位在国公主之上,然而平阳公主却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萧宝山死在诏狱,是你做的吧?”李康质问道。
“彭城王难道不知道,污蔑之前,要先有证据吗。”平阳公主回道。
“能在诏狱下手,除了你,还有谁呢。”李康回道。
“所以,是你放了这场火。”平阳公主顺着李康的话说道,“你想离间我与她,你还是暴露了你的本性。”
“火不是我放的。”李康挑眉道,“至于你的猜测,你对我本身有偏见,我左右不了你的想法,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话。”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卸下虚伪的一面吗?”平阳公主又道。
李康抬头看了平阳公主一眼,没有继续与之纠缠,便只身穿进了废墟当中。
与平阳公主一样,李康也是再三询问了两具女尸的情况。
得到确认之后,他忍不住悲叹了一句,“好好安葬吧,起火的原因,一定要调查清楚,左卫将军还在前线为国而战,朝廷定然要给她一个交代。”
李康吩咐下去,并让廷尉着手调查此事。
“你以为,你用这样的方法,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吗?”平阳公主出现在了李康的身后。
她的眼里充满了愤怒,与李康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李康转过身,“我说过了,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平阳,我不是你,不是每个人,都会用极端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除了你,还会有谁呢,难道是一场意外?。”平阳公主又道,“你信吗。”
李康突然变得哽咽,欲言又止,平阳公主见他如此,就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平阳。”李康突然喊道。
平阳公主与之对视,二人四目相对,两双明眸,各有千重心思。
※ ※ ※ ※ ※ ※ ※ ※
几天后
萧怀玉只身一人骑着青骢在官道上狂奔,数百里之遥,仅用了一夜,然而这一夜,就像过去了数十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极为沧桑。
“公主,萧怀玉从西阳郡回来了。”
天还未亮,琦玉便急匆匆的踏入了平阳公主的寝殿。
而这一夜,平阳公主因为心绪不宁,几乎一夜未眠。
她坐在境台前,因为琦玉的话,还未来得及梳妆便起身跑了出去。
平阳公主光着脚,衣衫单薄跑出了寝殿,琦玉捡起掉落的靴子紧紧跟在身后。
以青骢的脚力,就在琦玉入殿汇报时,萧怀玉便已经骑马入了城。
恰好晨钟响起,伴着朦胧的夜色,楚京城门大开,萧怀玉纵马飞奔入城。
而平阳公主也骑马离开了章华宫,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却是同一条路,同一处地点。
“驾!”
第292章 相见
青骢的脚力还是快了平阳公主片刻,时隔几月,当萧怀玉赶到家中时,宅邸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也许是上天感知到了人死的悲伤,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滴。
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萧怀玉神情紧绷,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她跌跌撞撞的走向火灾过后的屋宅。
此时,宅邸已经分不清屋前还是屋后,李康安排的人马正在清理,宅中的尸首也早已被送至廷尉。
雨水打在萧怀玉的身上,如泪水一般,从她脸颊处顺着滴落。
难以接受的事实,沉重的像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身上,几乎要喘不过气。
连夜奔波,她已感知不到,战争所带来的伤口疼痛,即便创口裂开,鲜血渗出。
皮肉之苦,怎抵得过心中失去至亲之痛,这种痛悄无声息,却足够致命。
清理断壁残垣的士兵们发现了萧怀玉,于是便驱赶她离去。
“这座宅子刚刚经历了大火,正在清理,闲人免进。”
听到这句话,这一刻萧怀玉终于忍受不住了,“这是我家!”
她像在诉说愤怒,不满,怨念,无处发泄的火。
士兵们听后,不但没有敬畏,反而充满了质疑,因为这座宅邸的主人,此刻正在西阳郡抵御齐军,战事即将再次打响,又怎会出现在此。
更何况此时的萧怀玉,憔悴得,如同久病之人,在他们眼里又怎么会是那位名震天下的将军呢。
“哪来的野小子,敢冒充左卫将军。”士兵们照常驱赶,“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萧郎。”
一道熟悉且带着紧张的声音从萧怀玉身后响起。
平阳公主跳下马,身后还跟着一众章华宫的禁卫,这般阵仗,士兵们自然不敢怀疑平阳公主的身份。
而那句称呼,也让他们傻了眼,这座府邸的主人,正是姓萧,又与平阳公主相识。
楚京城中盛传的流言,那最有可能成为平阳公主驸马的年轻小将,从前线回来了,就站在他们眼前。
“左卫将军?”
西阳郡之战,萧怀玉成为了万众瞩目,也成为了楚国朝廷的依靠与希望。
萧怀玉转过身,她看着平阳公主,眼眸中的怨念达到了极点。
“公主。”琦玉追了上来,带来了衣物与靴袜,“地上凉。”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眼里的不理解,已再没有心思这些身外之物。
她挥了挥手,琦玉只得带着人马远离了她们,士兵们在磕头认罪后,也躲到了一边。
雨水逐渐变大,落在二人的脸上,肩头,以及平阳公主赤裸的脚背上,地上也开始有了积水。
灼烧过的地面与木炭的残物掉落,弄脏了平阳公主的衣裙与双足。
她看着萧怀玉血红的双眼,与憔悴的容颜,甚至头上还有了白发,尤其是两鬓,已成银发。
一夕之间,苍老了数十岁,一夜白头,这是经历了何等的痛苦,听到消息的这段时间当中,萧怀玉又是如何挺过来的。
作为妻子,没有人会平阳公主还了解萧怀玉的内心,那坚强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随时都要破碎的心。
平阳公主缓缓走上前,她心疼的看着萧怀玉,想要伸手触碰。
却被萧怀玉一把抓住了手腕,“不要碰我!”随后她双目无神的连连后退。
“你也觉得,他们的死是因为我吗?”平阳公主挑眉问道。
“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萧宝山的死,一定与你有关。”萧怀玉道回道,“这是因果啊,也是我的报应。”
她的话语里,虽没有责备平阳公主之意,但却心生芥蒂,妹妹的死,与萧宝山的死虽没有直接关系,但却是无法忽视的因果。
但萧怀玉更多的,是自责,对于这些可能发生的事,她毫无察觉,甚至在父亲跪下来求她时,还有一丝心软。
可这份心软换来的,却是更加无情,在父亲的眼里,仿佛只有儿子才是他的一切。
无论萧怀玉取得多么惊人的成就,女儿之身,都始终无法得到父亲的承认。
“可我的过错与我的罪,我一人承担便是,她是无辜的,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萧怀玉越发的哽咽,“她才十几岁啊,她的人生,不应该因为我而折于此。”
“萧宝山的事,的确是我所为,他服用五石散,毒性发作之后,在狱中胡言乱语。”平阳公主回道,“我担心他会将你的事说出来,便下了死手,如果你因为他的死,而责怪于我,我没有怨言,毕竟你们是亲姐弟。”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我并没有这么想。”
“可你心里是怪罪的。”平阳公主道,“这因果,起因是因为我。”
萧怀玉没有说话,她知道妹妹的死与平阳公主无关,也清楚平阳公主不会那样做,可是她心中仍有隔阂。
至于对于父亲,她心中早已不抱希望,即使再憎恶,人也已经不再了。
所以她的怒火无处可以发泄,平阳公主作为事件的起因,便使得她的潜意识,对其心生了怨念。
雨越下越大,逐渐打湿了他们的衣衫,“我妹妹的尸首…在哪儿?”萧怀玉的话,几乎是带着颤音。
“在廷尉,廷尉在调查这场大火的原因。”平阳公主解释道,“是李康的安排,现在,整个楚京,都在她的监管之下,包括我。”
“怀凝与你双亲的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如你宅中下人所说,是你父亲所为。”
“但是这场火太过蹊跷,所以一定另有原因,我知道,你不会愿意相信,这场火是李康所为。”平阳公主道,“但这是离间你我最好的方法了,我在诏狱中做的事,只有她是最为清楚的。”
“公主总说,彭城王是小人,可公主今日这般说辞,想让我将疑心转至彭城王身上,这与小人的做法,又有什么差别呢?”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道。
平阳公主站在寒冷的风雨中,“我从不否认,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人还是恶人,君子还是小人。”
“即便这件事不是她做的,也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平阳公主又道,“我并没有将嫌疑转至她身上,因为根本不需要,不管你相不相信。”
“这是我的认为,而我的私心,是希望你可以相信我。”平阳公主道。
“难道曾经,我不是如此做的吗?”萧怀玉反问,“无条件的信任。”
“可我换来的,却是公主的百般算计与利用。”萧怀玉又道。
“所有的事,我都可以不再计较,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决定,哪怕我再一次死在你的手中,我也依然做出了选择,我可以为了公主,再次赴死。”
“可是这一次…”雨水打在萧怀玉的脸上,顺着颊不断流下,这场雨,掩盖了她的泪水,却无法洗去她眼里的悲伤与绝望,“公主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权力,所以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萧怀玉所憎恨的是自己给至亲带来了杀身之祸,她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平阳公主。
说罢,她便略过平阳公主,向青骢奔去,“萧郎。”平阳公主转过身,眼里充满了急切与害怕。
皇帝与李康,压得平阳公主几乎不敢喘息,她已抽出太多的精力放在萧怀玉身上,导致齐国出兵吞下东镜,从而让李康得到了齐楚之战的最大利益。
以李康的功绩,只要不出意外,齐楚停战之后,必会被群臣拥立为储君。
萧怀玉没有停留,平阳公主却放下了一身傲骨将她拦了下来。
雨水浸透着二人,脚下的积水越来越深,平阳公主环上萧怀玉腰间的手冰冷至极,赤裸的双足还浸泡在刺骨的污水当中。
萧怀玉并没有像推开顾氏那般也将平阳公主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