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灵州——
除了正在守城以及战死的武将,其余有威望的老将闻诏之后全都赶往了燕君的大帐,包括齐国将领。
士卒们将沙盘抬出,战后的燕国,就呈现在萧怀玉眼前。
然而当齐国派来增援的大将赶入帐内时,却对萧怀玉这张熟悉的面孔感到一惊。
漠北的战事紧张,燕齐两国都以为楚国会派一个有资历的老将前来时,出现在眼前的将领却年轻的都未及冠。
“延平侯。”萧怀玉却对延平侯宋啸的出现并不意外,作为齐国的小神将,宋啸的能力并不弱,只是为人傲慢,且急功近利,“别来无恙。”
宋啸当即就变了脸色,因为他出使楚国时,眼前这个小将不过只是一个低品的武将,如今还没过去多久,就摇身一变做了将军,而且他对在楚国遇刺之事,仍旧耿耿于怀。
对萧怀玉自然也就没好气,“楚国的朝堂是没人了吗,怎么派你来了。”
面对宋啸的轻视,萧怀玉也不慌不忙,她笑眯眯道:“因为吾皇知道,论领兵作战与军力的强弱,齐楚燕三国,以燕最强,诸胡狼子野心,就算是集漠北所有草原部落之力,也无法攻破燕国的防线,退胡,是迟早的事,故而才派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将,前来祝燕君一臂之力,我想齐帝也应该是这样想的吧。”
萧怀玉的回应,既赞颂了燕君的能力,同时也贬低了延平侯宋啸,将他拉到了一个与自己等同的位置上。
本就十分记恨楚国的宋啸,这下更加怒了,“萧怀玉,你!”
“萧将军可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将。”一旁的高都公主开口道,“那日击球,我可是亲眼目睹了萧将军的风采,延平侯不也在场么。”
“侥幸罢了。”宋啸并不服气的说道。
“的确是侥幸赢球,多亏了延平侯顾及吾皇的颜面,所以才故意输球。”萧怀玉顺着宋啸的话说道。
“哼,”宋啸挑眉,“下一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好了。”慕容恒咳嗽了几声,“灵州挡住了柔然主力,但下一次六胡将大举进攻,燕国的防御工事迫在眉睫,两位使臣纵然有矛盾,也当放于战后,此战,非我燕国一国之战,乃系整个中原,寡人想,诸位也不愿燕国失守吧。”
“是。”萧怀玉当即拱手表态,宋啸便也只能强忍怒火。
慕容恒起身来到沙盘前,将当下的局势详细的说了出来,“柔然集结了草原六部,其兵力不下二十万乃至更多,灵州是柔然主力大军所在,驻扎着十万之众的兵力。”随后,他朝长女招了招手。
慕容岚作为燕国实际上的统帅,她将两面代表着漠北胡人势力的旗帜分别插在云州与朔州。
“漠北六胡以三路兵马同时南下,企图分散燕国的防守,由柔然主力强攻灵州,再长驱直入,直逼燕京。”慕容岚在沙盘上比划着,“现在云州与朔州各有三万人马防守,而灵州经过多番损耗,已不足五万人马。”
“燕国立国这么久,只有这点兵马吗?”宋啸突然开口道,“我记得,燕国攻齐时,可是号称十万大军,那还只是远征军。”
面对宋啸质问的话,慕容恒只是沉着一张脸,慕容岚旋即道:“燕国的兵马,分散驻扎在东西南北四境,无法抽调。”
“都这时候了,无法抽调?”宋啸看着一众燕国君臣,“难道是怕齐楚两国会趁人之危吗,既然燕国如此不信任邻国与那份盟约,又何故派人来求援。”
几个性格鲁莽的燕国老将,差点对着宋啸破口大骂,还是慕容恒一声咳嗽制止了他们,“东南两境驻扎的兵马本就不多,年中之时,就已做过调动,如今就算是全部抽调过来,也是杯水车薪。”
“燕国为抵御漠北诸胡的损耗,外臣深感痛惜,同时也敬佩燕国为九州所做的牺牲。”萧怀玉开口道,“正如燕君所说,此战,非燕国一国之战,乃是九州之战,事关中原的生死存亡,无关乎国家。”
论年纪与资历,宋啸带过兵,也上过不少战场的,但说起话来却刺耳的很,也许是因为齐国的强盛,所以有一种傲慢在其中,而萧怀玉则与宋啸截然不同。
虽年轻,但在为人处世这方面上却要比宋啸更懂得,也十分谦逊,能将这种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微妙关系处理的十分妥当。
这让慕容恒越发的喜欢这位年轻小将,甚至在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日后大将的风范。
“楚皇慧眼识人。”慕容恒大为高兴的说道,“有了楚国的相助,燕国此劫,必能度过。”
宋啸听后,当即就不乐意了,他本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幕僚拉住,这才作罢。
随后慕容岚继续讲解着作战方式,皆是以防守为主。
萧怀玉认真听着,并仔细分析局势,他虽是在场众人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但实际上的作战的经验却不比他们少,而且这样的战争,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上一世的结果,她仍能忆起。
“柔然领草原六部合攻,我们一味防守,一味退让,只会被步步紧逼,为何不选择出兵反攻呢?”萧怀玉将部署在灵州后方的兵马推上前,插至柔然主力大军的腹部。
“这可是草原六部的所有精锐,并非柔然一个部族。”有燕国老将看着年轻气盛的萧怀玉提醒道。
“漠北的胡人擅马,因此正面对抗是他们的优势,他们不善攻城,所以防守对我们来说,是我们的优势。”高都公主向萧怀玉解释道。
萧怀玉却摇头,“正因为胡人不善攻城,所以他们才会另择他法,分兵前进,并且不再鲁莽进攻,从战果分析下来,城池虽然守住了,可哪一次不是伤亡惨重,这说明,草原部族,并非鲁莽之辈,他们也在进步,也在改变,我们习以为常的将野蛮二字放在他们身上,但他们同样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懂得学习与模仿。”
“荒唐!”延平侯宋啸冷笑了一声,“你与柔然人交过手吗,就在这里大言不惭,这里何时轮到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说话。”
面对宋啸的挑刺,萧怀玉没有理会,她看向慕容恒,“君上,外臣虽未曾同柔然交过手,却也以少胜多逼退过草原另外一个强大的部族敕勒,伴随着他们实力的增长,其野心也会越来越大,一但我们退缩,便会助其增长,士气的强弱也是决定胜败的关键。”
“敕勒一战,寡人有所听闻,也有所了解。”慕容恒摸着胡须说道,“年轻人勇猛固然是好,但作为三军主将,系全军之存亡,乃至整个国家,所以作战方法需慎之又慎,灵州是我燕国北境最后一道屏障,一但失利,那么于我燕国而言,将会是灭顶之灾,届时,不光是燕国,乃至整个九州,都将遭六胡屠戮,生灵涂炭。”
萧怀玉听着慕容恒委婉的话,知道以现在的自己,年轻,缺乏经验,所以无论提出什么方法与策略,场上的老将们都会有所怀疑与顾虑,并且这是以燕国为主的防守之战。
“如果寡人没有受伤,寡人会十分欣赏你的方法。”慕容恒又道,“但现在寡人无法亲自领兵,也绝不能拿燕国的将士以身试险,拿燕国的命运做赌注。”
燕君慕容恒并非是保守派,只是他受了重伤,没有办法亲自领兵,而现在的燕国已经再经不起损耗,即便长女能够代替自己,他也依然放心不下。
自受伤后,慕容恒的顾虑便多了起来,继承人的无能,也成为其心病之一,作为帝王,对于外臣,他也有着无尽的猜疑,他不相信朝中那些大臣,尤其是权臣,他知道在自己死后,太子是无法压制住这些权臣的,他唯一能依靠与托付的,就只有自己的长女。
“灵州外可是诸胡的全部精锐,主动进攻。拿全军将士孤注一掷,小将军倒是勇气可嘉。”燕君慕容恒麾下一名老将说道。
“不破釜沉舟,又如何赢得奇迹。”萧怀玉说道,“燕国将士之勇,不弱六胡,九州何人不惧?”
“战争一定会死人。”萧怀玉又道,“为将者所要考虑的,也是利益二字。”
“如何用最小的死亡,换取最大的胜利,这才是最目的,而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赢。”
“惨胜也是胜,可付出的代价却与输的一方相同,那么这胜,还能称之为胜吗?”
“至少在我眼里,这是失败的。”
“哈哈哈。”萧怀玉的话刚落音,一旁的宋啸就大笑了起来,“这么说来,在你眼里,我们这几次守城,也是失败的。”
面对宋啸的话,一旁的燕国将领们纷纷将矛头对准了萧怀玉,“好生狂妄的小子。”
“不就是在楚国打了几次胜仗,以为自己是谁?”
“不知天高地厚。”
对于身侧老将们的冷嘲热讽,萧怀玉没有理会,“承认自己的失败与不足,这没有什么,但是知道自己能力缺失,却还要逞强,这才是问题所在。”
宋啸知道萧怀玉是在暗指自己,“燕君,九州的存亡,难道要听这样一个人口出狂言?”他向燕君说道。
“君上,此战非同小可,怎能听一外臣之言。”燕国的将领纷纷开口反对。
慕容恒抬手安抚着众人,“好了。”
他看向萧怀玉,“前线消息,柔然派遣敕勒进攻云州,萧将军对于敕勒当为熟悉,所以寡人想由萧将军折返云州增援。”
“朔州就由宋将军前去支援。”慕容恒又道。
“定不辱使命。”宋啸很快应道。
对于燕国的不信任,萧怀玉没有感到意外,她看着沙盘上的布局,仿佛预料到了结果,于是闭眼拱手道:“喏。”
第206章 帝王之相
“萧将军请留步。”慕容岚骑马追上萧怀玉。
萧怀玉听见呼唤,于是放慢了速度回头,发现是高都公主,于是拱手道:“慕容将军。”
“数日不见,萧将军越发神采奕奕。”慕容岚看着萧怀玉说道,“如当初预料那般,将军定会在某一场战争中一鸣惊人。”
“比起在下,慕容将军才更让人钦佩。”萧怀玉说道。
“我这人速来不喜欢绕弯子,所以有什么就直说了。”慕容岚开门见山道,“燕国的君王,你已经见过了,君上十分欣赏你,如果你能留在燕国,必会受到重用,燕国的军职与爵位,任君挑选。”
“公主如果是来商讨与六胡之战事的,那么我很乐意探讨,效绵薄之力,可若是与战事无关,恕不奉陪。”萧怀玉握起缰绳直言道。
“楚皇登基数载,其疑心之重,死在手下的武将数不胜数,你何故效忠于这样的君王呢?”慕容岚不解道,“燕国崇尚武士,尊崇武道,只有留在燕国,才能发挥你真正的才能。”
萧怀玉坐在马背上紧紧握着缰绳,她侧抬起头看着高都公主,“我是一个楚人,如果我因为功名利禄而背叛了我的国家,那么是否说明,将来我还会因为其他更大的诱惑而背叛燕国呢,这样的贰臣,燕国何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