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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夕成灰 四字说文 3191 2024-05-26 00:00:00

梁尺涧道:“你不打算寻他?”

“我不知该往何处去寻,”他说,“且近些时日,会有一桩大事发生。”

“怎样的大事?”梁尺涧问。

霍皖衣道:“高瑜将要谋反。”

梁尺涧悚然道:“忠定王有心谋逆?”

“这桩事若是梁兄想要知道来龙去脉,需得说上许久时候。”霍皖衣抚着手炉,长长出了口气,又道,“其实玉生道长也在其中谋划了不少。”

梁尺涧一怔。

“这与玉生也有关系?”着实惊诧。

霍皖衣颔首道:“玉生道长实乃高瑜的心腹——不过也许并不恰当。以玉生道长所言,他和高瑜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然则梁尺涧不可置信道:“怎会如此。”

玉生再怎般不说人话,满口谎言,于梁尺涧而言,那也绝不是个会助纣为虐、鼓动他人谋反的恶人。

那人身处红尘,却自有一派洒脱意味,好似与这尘世全无关系。

如今乍听此言,梁尺涧委实心惊。

霍皖衣劝道:“梁兄不必忧虑,玉生道长一生都在求及真道,与高瑜合作,想来也是一时权衡。因而若无他相助,高瑜谋逆一事,还不易被我说动。”

“被你说动?此话怎讲?”

霍皖衣低低道:“高瑜想要取而代之,我便劝他此时是最好的时候。可是玉生在牧州把控他在盛京之外的势力,留存盛京的势力,则易成陛下手中把柄。我认为,此时若谏言他逼宫谋反,高瑜必然因近些时日的大小事务蒙蔽心神,自会动摇。”

他又想:高瑜的确动摇了,也将应承我的建议。

梁尺涧深深吸了口气。

“霍兄真是胆量无匹,”梁尺涧苦笑道,“不知有什么事,是我能相帮?”

霍皖衣道:“将此事告知刘相罢。无论他是否身居其位,也该知晓这桩事。”

梁尺涧道:“我觉得你话里有话。”

“是,”他看一眼梁尺涧,微笑道,“刘相辞官归隐,既是为着刘氏,也是为着这桩事。他合该知道此局进行到何种地步。”

梁尺涧拢了拢披风,忽而道:“我原本以为表叔公是为着谢相大人才会辞官归隐。”

“哦?”霍皖衣挑眉。

“可我后来转念一想,这怎有可能?表叔公不是糊涂官,也从不畏惧什么’权势‘。谢相大人能说服他,只意味着谢相给出了恰当的理由。他辞官归隐是做好事,而非做坏事,这才是表叔公会主动请辞的缘由。”

梁尺涧道:“你今日一说,我便醒悟了。原来这桩事,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现在知晓也不算太晚,”霍皖衣道,“梁兄若有心,我也可将此事详尽告知,绝不隐瞒。”

“如此,便温上一壶茶,霍兄来我府中慢慢说罢。”

霍皖衣顿了顿。

他想:梁兄在担忧我会伤神太过,才会提议去他的府上坐饮热茶。

他于是还是微笑:“恭敬不如从命。”

马车停在盛京郊野,谢紫殷遥遥看山上白雪,皑皑如云。

解愁问他的话语他一概不答,只钟情于看那片山。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道:“我和霍皖衣初识时,是在一片桃花林中。”

“那时春季,草长莺飞,山清水明,世上风光竟能如此秀美。”

只可惜——

谢紫殷想,只可惜后来,大雪漫天,盖住了所有他们曾一同看过的风景。

于是他失去那两分温情暖意。

被刺下九剑。

剑锋当然很冷,可冷不过他破碎的心。那一刻,他感觉整个盛京的寒风都灌进了他的身体里。

如果心真的会破洞,那他心痛而死,也是寻常。

可他偏巧活着。

身中九剑却不曾留下隐患,从渭梁河中被救起,他竟还能提剑伤人——自始至终,唯是罹患心疾,才让他变成如此,性命堪忧。

但是谢紫殷望着山巅,他想:我其实并不愿意去死。

如果他真心想要死,那怎么都死得。怎会用这样的方式?

他还是想折磨霍皖衣,可又不知怎般是好,要怎样才能让霍皖衣记住这份痛,又不因这份痛心灰意冷。

想到这里,谢紫殷又想:我还是太宠他。

可这种话说给谁听都不好。

他叹息着道:“回马车上罢,我想离开盛京,出去走走。”

解愁问:“如果夫人要追寻您的下落呢?”

“……他不会来追寻我的下落,”谢紫殷道,“高瑜即将谋逆,他怎会有时间来找我?”

解愁有些不解:“可是相爷的身体——”

“你觉得我的身体比之江山社稷更重要么?”谢紫殷含笑发问。

解愁张了张嘴。

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好回答。

然而谢紫殷并不因之发怒,反而又道:“走罢。这盛京的桃花林,想来,也要明年才能看到了。”

作者有话说:

叶征:你礼貌吗

 

 

第139章 惊梦

高瑜到底做了决定——与其葬送大好时机,拖得前程无望,不如下狠心拼上一把。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自先帝临位,高瑜隐忍至今,早已有与皇权叫板的底气。

只是他看似鲁莽,实则心思深沉。

对于“逼宫”一事,每每念头升起,都会被他扑灭。

高瑜不惧冒险。

却也希望这冒险并非是浪费时间。

翌日,天色晚,夜幕漆深。

自宫中传出数道禁令,一时间长街上不见人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四处静谧,好似独成一方无声天地。

高瑜带着数百皇宫禁卫,在宫墙内如入无人之境。

他一路疾行,当先走进天子寝宫。

亦有官员紧随其后,进殿后站立在侧,俨然将高瑜奉为首领。

逆臣贼子,造反谋逆——高瑜自当被认作是“首领”。

他双目清澈,好似稚童,胸腔中燃烧着的却是熊熊野心,无底贪欲。

叶征就站在寝宫内,一身龙袍,并非是夜深惊梦般浑噩模样,反而眼神清明,神态自然。

高瑜深深看了许久,终究道:“陛下,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时候相见。”

这是再虚伪不过的话。

叶征想:他果然和高氏没什么两样。

叶征又道:“是吗?忠定王若是想不到,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高瑜道:“我来这里自是为了给陛下排忧解难。”

“排忧解难?”叶征挑了眉。

高瑜道:“陛下称帝以来事务驳杂,桩桩件件皆非易事,臣心痛陛下,自当为陛下分忧。”

叶征问他:“忠定王所说的分忧,就是将朕取而代之吗?”

天子并不避讳说这种话。

寝宫内一时死寂。

高瑜神色微动:“陛下倒是直白。”

叶征道:“如今形式,朕又何须委婉。大理寺卿——你说是吗?”

天子转而看向站在高瑜身后的人影。

大理寺卿在这般气氛中骤然被帝王唤出,双膝一软,全然不受控制般跪倒在地。

他脸上顿时冷汗尽出,低着头,宛如被人扒光了衣服示众,又气又羞。

叶征有些讶异:“卿怎么这般作态?朕不过是随口一问,卿便如此形容,原来卿也有羞耻之心啊?”

天子每说一句,高瑜的脸色就沉郁一分。

等叶征把这讽刺之语说罢,他狠狠瞪了大理寺卿一眼,冷声道:“陛下直到现在也是巧舌如簧。”

“哪里哪里,”叶征微笑,“是忠定王不愿开门见山,朕自然要多说些话。”

“开门见山?”

“难道事到临头,忠定王也还未下定决心?”

“岂会。”高瑜的目光从叶征脸上扫过,双眉不觉微皱。

被闯入寝宫的天子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而他这个“真龙”,竟有些心虚气短,心神不安。

不该如此!

高瑜心想,他是受了叶征的影响,实则他才是真正手握大权,能左右他人生死的赢家。

在这寝宫内,叶征不过是鱼肉,他方为刀俎。

高瑜定了定心神,粲然一笑,道:“既然陛下想要本王开门见山,本王直说便是。”

“叶征,”高瑜直呼帝王名姓,已视同不敬,“这个皇位,应该由我来坐!”

掷地有声。

匆匆赶来的林作雪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寝宫之外,脸色煞白。

又过片刻,得到风声的诸位官员也赶至寝宫。

高瑜摆了摆手,禁卫们便撤开长枪放行。

“诸位大人来得正好。”高瑜脸上带笑,悠悠道,“我正向陛下说,这个皇位理应是我来坐。”

“诸位大人以为呢?”

他问询出声,目光意味深长。

“林尚书。”他又点出林作雪来,温声追问,“你身为礼部尚书,最是明白这天子尊位非凡人可及,你说,我与陛下相较,谁更有真龙之相?”

林作雪脸色苍白至极,迟迟未能言语。

高瑜微微眯眼,又将目光移转到另一位官员脸上:“你说呢?”

天地雪意冷沉。

囚禁先帝的暗室中不见风雪,一如初春温暖,火光映在霍皖衣略显憔悴的面容上,依然照出他几分迤逦艳色。

他看着老态尽显,苍老至极的先帝。

听先帝说:“霍卿,你变了不少。”

霍皖衣想:这很像当初。

像当初的陛下,与当初的霍大人。

好像从前的事都不曾发生,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噩梦。

他们还是“君臣相得”的君与臣。

仿佛眼前垂垂老矣的老者,还是当年威严的帝王。

作者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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